陌念初在上头看的饶有兴趣，这一个个包括的人还真是多。
要说从前陈家风光无限时候，林紫烟这个表小姐地位自然也就低不到哪里去，阿娘有对她偏爱的紧，自家的大小姐有时候都比不上这一个金贵。
身边的人见风使舵，多的是将林紫烟捧到天上去的。
后来满门惨灭，除了得到一个吴王妃的位置，失去的东西却远比想象之中的要多得多。
李氏被榻上人忽然阴狠起来的样子吓了一跳，面色越发的差：“我同你说了多少次，要府里的其他女人好好相处，还当你身后有什么大人物可以撑腰呢！如今连男人的心都留不住了，你不快些找些年轻貌美将他留住，等他彻底对你没了心……”
下面的妇人教训起人来滔滔不绝，每一句都是为了林紫烟好为了她以后重新站起来。
说到底却只是为了小女儿能够成功嫁给云靖宇，陌语柔在一旁小声附和着，说一些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姐姐之类的话保证着。
陌念初看着林紫烟眼中的绝望，心中只觉得上天相当之弄人。
将军府的姨娘竟然是林紫烟的亲生母亲，她当初拿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世上的因缘际会从来都超乎人的所有想象。
当年林府败落，林父被人暗算死了，李氏丢下天价的债务和一大家子人自个跑了，阿娘为了安抚小表妹宁愿说人已经死了也不曾说过李氏半分不好。
可到底还是让林紫烟找到了李氏。
“烟儿啊，你已经不能再有儿子了。”
底下的李氏的尾音拉的极长，像是刺在人心里的一把刀，让榻上那人都哆嗦都忘记了。
半响，林紫烟摔了榻边的花瓶，碎裂声满室可闻，“你们出去，出去！”
陌语柔猛地跪在了榻前，“姐姐，你都守他守那么多年了，我是真心欢喜他的，求姐姐求全！”
“成全……”
林紫烟笑的比哭还骇人，睁圆了杏眸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是她的生母，一个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在这个时候想起姨母林氏来。
那个人永远端庄温柔，有什么好东西向来都是让她先挑，连陈云诺都要靠边站。
那时候的林紫烟觉得那些都是同情，都是令人难堪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林氏，眼前的一切都令人抓狂，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压住气：“你就这么贱？上赶着要给别人做妾？”
地上人的陌语柔面色煞白煞白的，却跟中了邪一样固执，“是，我一定要嫁他，即便是做妾也不悔不怨。”
“滚！”
林紫烟歇斯里地的咆哮，将身旁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出去。
李氏母女抱头而逃，一遍骂骂咧咧：“你好生想清楚，要是换了别人，怎么容得下你！”
满园瑟瑟萧条，没有一个人往这边靠近这里。
院里雨势渐起，北风吹得窗户飘扬作响。
林紫烟整个人都蜷缩在锦被里，凌乱的长发铺散如同鬼魅，枕下忽然露出紫晶钗的一串流苏，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光彩熠熠的珍宝在暗沉的屋里显得格外夺目。
那是在她及竿的那一年，林氏翻过了整座永宁城送给她的。
即便后来做了吴王妃，也少有这样珍贵的物件。
如果……如果没有陈云诺，她或许就可以将林氏当做自己的母亲，陈家也就不会有那样惨烈的下场，她也不至于无依无靠。
林紫烟那步摇紧紧的握在手中，渐渐被菱角划破了手心，鲜血渐渐的渗出，染红了锦被，她却完全没有知觉一般：“这都要怪你，陈云诺。若不是你，我就是陈家唯一的表小姐，姨母最喜欢的就是我，吴王妃也只会是我……”
屋檐上，陌念初正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伸手随意的将凌乱的青丝别到耳后，微勾的唇角却颇冷。
原来小表妹也会发疯呢，然而这一切都还真是刚开始……
“在这里打雨很有意思？”
声音的主人就在她身侧，冷不丁的传来，吓得陌念初差点没栽下去。
雨势渐渐的大了，她却未曾感觉到一般，半躺在屋檐上笑的漫不经心：“谁说不是呢，卧檐听雨算的风雅事。”
水滴洗濯过眉眼越发的妩媚勾人，身上衣衫渐渐的湿了，显露出少女姣好的身段。
她伸出脚踢了踢的顾诀的靴子，“哎，顾相不是来同六皇子谈正事的么，怎么还有空跑屋顶上来了？”
身在高处正好还可以看见云靖宇房里的人忙忙碌碌，又是换衣又是洗漱的正忙着，眼前这人却已经施施然出现在这了。
顾诀微微俯下身来，周身的酒气围绕“你打算就这样同我说话？”
雨水顺着他的轮廓滴到陌念初的唇瓣上，似乎都温热了几分，剑眉微微上挑，站在雨中却丝毫没有沾湿的衣角依旧飞扬着。
不远处的花明表示很尴尬，同她打了个眼色就默默站在了一边的角落里。
“你喝酒了？”
陌念初只好站了起来，眼中满是诧异之色，
府里的侍卫里里外外的巡逻着，跃下去就是街道，可惜她现在连这点高度都没法子安全着地，伸出一半的脚就那么顿住了。
底下的花明见状，轻声道：“姑娘你跳吧，我在下面接着你。”
十年前，她足尖轻点，独步江河。
小丫头还不知道什么叫轻功，一时感慨，心下难免有些发凉。
身侧的那人那人忽然揽过她，从屋檐掠了出去，各家府邸的人在廊下屋里各有姿态。
绵绵飞雨，重重屋檐，一幕幕都从她眼中浮现而过，
快到了府门口，顾诀才将她放了下来，白衣袖轻轻拭去她眉间的雨水，墨眸幽幽的像是要将人吞噬其中。
他站在那里，语调缓缓的说：“一一，我很想你。”
忽然间，一道雷电划破乌云密布的天际，斜风飞雨，不能让这声音淡去半分。
陌念初差点没跳起来，说话不由得有些结巴：“顾、顾相，你叫我什么？”
说来也奇怪，当年认识的人都是叫她云诺的，只有他从始至终的唤她“一一”。
难不成真的是被林紫烟刺激到了？
右相大人修炼了这么多年，也只有在遇上她的时候才这么一点就炸。
“一一。”
顾诀执拗拉住了她的手，被桃花色晕染的耳根越发的红了，薄唇紧贴在她的耳侧，一声声的问：“你真的不欢喜我了？真的，要嫁给别人？”
这厮喝醉了……居然还有调戏人。
陌念初彻底被惊呆，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街上避雨的人忘记了奔跑，一个个都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他瓷孜孜不倦的重复着这么一句，活脱脱像个被抛弃了的小可怜。
陌念初心里被猫爪挠了似得难受，只要一边安抚他，一边把他的爪子从她面上拿下来，“你别闹，不会喝酒喝那么多做什么？”
肯定是云靖宇打了他什么主意呢，把好好的人给弄成这样。
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人弄进了顾府，陌念初同路转打了个照面：“让人准备热水，他要沐浴。”
那人也不含糊，立马就去办了。
府里的小厮要来扶，顾诀却巴巴的拉着她不放，半响也扒拉不下去，后来索性让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温热的呼吸的徐徐扑簌：“我去看相思里的云，喝无念海的水，二十四城的小桥流水落叶飞花，见过许许多多地方的风与月，可是那些……都不及你。”
空荡荡的长廊，只有两人趴在栏杆上，原本忙着扳他手的陌念初忽然停了下来。
凤眸微微湿润的一瞬间，顾诀的眼睛忽然皎皎生辉，拉着她走向了水榭后的小桥，站在那边迎满面风雨：“你喜欢在莲池里摘水菱角，说长在白莲花旁边经得住打击才最香甜……”
他一个没站稳，险些栽了下去，好在陌念初拉的紧，连忙将人拉住了，“你喝的不是酒，是迷魂汤吧？”
可算知道顾诀为什么都不喜欢喝酒了，这、这简直可怕。
陌念初也是豁出去了，“我还喜欢喝酒呢，怎么不见你给我弄个酒窖……”
话声还没落下，她就被顾诀拉住越过了水面，蜻蜓点水一般。
水榭后面有座假山，一掌拍在右边，石门缓缓移开，很快就露出里头的几排酒坛子来。
酒窖，还真有。
“梨花白、胭脂醉、还有梦三生……”
陌念初一眼扫过去，不由得咂舌，伸出两只手指戳了戳顾诀的额头：“这当了右相大人就是不一样啊，藏的都是好东西。”
随手捞过来一坛，起了封尝了鲜就丢给了顾诀，接着拆后面的“反正都喝醉了，也无所谓多喝一点了吧。”
淋了点雨头脑昏沉，两人背靠背的坐在酒窖里，她一坛坛的将酒开封，醇香的酒意和身后之人的呼吸缓缓交叠在一起。
几坛子下肚，陌念初的脑子也嗡嗡作响，许久才问顾诀：“你这一身白打算穿到什么时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披麻戴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