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念初眼中的诧异掩藏的极好,微笑着道了声:“六皇子。”
那只手停顿在半空中,云靖宇的眼睛爷渐渐恢复了清明,神情颓废道:“是你。”
“舍妹年少无知,还请六皇子多多包涵。”
陌念初站在屋檐下,眉眼都渐渐的模糊了,说话的时候客气又疏离,却盯着从从前三分相似的脸。
云靖宇有些恍然的倚在垂花门上,痴痴的看着她:“你让我包涵她?”他苦笑的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自己,“你真的相信我同她发生了苟且之事?”
这一处没有别的任何一个人,不会有人看见云靖宇这样落魄的样子。
“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
陌念初上前一步,声音染上了几丝搅乱人心的意味,“六皇子娶了舍妹有何不好?我父亲怎么说也算是个将军。”
她说完这话便抽身而退,只留下云靖宇一个人顾影自怜。
定国公落马之后,陌广庆的身家越发的水涨船高,如今也是手里有权的人了。
如果这事没发生的话,两个王爷都还要想法子拉拢。
云靖宇蹲在角落里,眼中闪过算计之色,她说的确是实情。
冷风吹得透体生凉,让人一瞬间又掉回多年的噩梦里,他仰头看着满天飞雪,无意识的喃喃:“诺儿……”
只是那个会在危急之际站在他身前的人,已经死透了。
陌念初没那么天真,一个陌语柔怎么可能毁掉筹谋这么多年的吴王爷,就算是一时被打压也保不齐他会卷土重来。
要报仇就不能心急,慢慢的把云靖宇的底牌一张张翻出来,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走过宫墙角,一扬眸就看到了几步开外的顾诀。
那人执伞而立,身后众人来去匆匆,唯有他从容雅致的像是傲立雪中的翠竹,身姿灼灼不受寒风霜雪之扰。
陌念初脚步一顿的功夫,顾诀已经走到她的身侧,修长如玉的手掌轻轻拂去她肩上的落雪,悠然问道:“等很久了?”
“嗯……还好。”
一旁的王公公见状说了两句,了然的回千和殿去了。
闹了一晚上,出宫的时候差不多是正午时分,马车直奔顾府才停下来。
顾诀自然而然的看着她:“都已经到了,一起用午膳。”
路边的积雪已经到脚腕处,陌念初一脸“还有别的选择吗?”看着他,毫无意外的被无视了。
东风小住。
庭前意外的站了几个侍女和老婆子,厅里生了暖炉,连透出来的风都是暖的。
陌念初一看就觉得不对劲,凤眸发亮的转头看顾诀,“顾相今日好像不太方便。”
顾诀看了一眼里头,面上无波无澜:“无妨。”
厅里响起了女子的说话声,还尽是些如何如何温良恭谨伺候夫家的,陌念初一听宜王妃的声音就忍不住瘪了瘪嘴。
这时候走还得来么?
庭前的路转迎上去,活脱脱像看见了救星,“宜王妃送了人过来,已经等了两个时辰。”
按以前的情形,宜王妃每次来等个几炷香的时间也就自个儿打道回府了,这一回等了两个时辰足可见耐心直线上升。
也说明这一回要做的事情也是势在必行。
陌念初并没有打算同顾相他娘对上,借机想要抽身而退。
“留下来。”顾诀的薄唇轻轻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相当之令人迷醉,清越的语调微微上扬“帮我。”
那双墨眸里难得的有了一丝无奈,陌念初有些好笑。
咱们顾相大人也是怕宜王妃的催婚大法的。
顾相刚在宫里给吴王心头一刀,她都已经进了顾家门,好像怎么都没有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的道理。
只能硬着头皮进花厅。
俊秀无双的顾相携着艳丽美人一同归府,上座的宜王妃一句话都还没说完整就愣住了,很快冷下脸:“诀儿。”
坐在下方的张思瑶揣着衣角,两颊粉红的站了起来,“见过顾相。”
上有当娘的死命催,后来爱慕者死命的追。
陌念初深深的觉得顾相的贞操堪忧,凤眸微微一转,率先上前同宜王妃打了个招呼,也不在意后者愿不愿意搭理她。
淡淡的打量了张思瑶一眼,浅笑盈盈道:“张四小姐是来报恩的?”
要是换了另外一个人,也许陌念初也就看过去了。
可是这张四,就算是做个妾室,也着实太委屈咱们顾相大人。
张思瑶心虚的不答话,眼睛里好像只有那么一个人。
“诀儿,母亲同你已经说过很多次,年纪差不多了也该成家。”宜王妃直接略过他身边的陌念初,信口便来说教:“你看看永宁城里一般的年纪的男子,哪个不是孩子满地跑的?”
顾诀虚心受教,恭声答道:“六皇子。”
宜王妃被噎的不轻,连茶都喝不下去了,拉过张思瑶的手就要长篇大论。
陌念初正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听到这一句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厅里的茶香袅袅,暖炉映得满室生辉,艳丽的容颜一笑倾了窗外三千飞雪寒光。
顾诀抬眸看她,薄唇都忍不住染上了几缕温情。
厅里的其他几个女子都看的愣了愣,宜王妃缓过神来,几乎不可见的蹙眉:“今个儿元月初一,陌小姐来这里是做什么?”
这是要下逐客令呢。
但是陌念初脸皮厚啊,微微颔首应声:“我也不知道。”微扬的凤眸看向了顾诀,问的真切:“顾相,我来做什么?”
后者应得更随意:“用午膳。”
宜王妃气的呀,上下牙齿都开始打架。
以前怎么就从来没见过他让那个女子留在府里用膳过,连她这个当娘的都从来没有这样的殊荣!
顾诀顺口问宜王妃用过膳没有,要不要留下一块?
宜王妃原本是坐不住的,一看那张思瑶看人的眼神儿,咬牙应下了,上桌的时候硬是把姑娘往顾诀身边放。
一边叹气一边说话:“你这孩子一直都不用我们操心,怎的这婚姻大事就一直没个着落?”
顾诀话少,这时候不开口也没有什么奇怪。
埋头吃饭的陌念初听得忍不住蹙眉:“谁说他没有着落的?”想想之前满都城传的顾相心上人,她是真心觉得宜王妃不算个好母亲,面上语气倒还算是客气:“王妃且放心,差不多等开春啊,顾夫人自然也就有了。”
“啪”的一声,张思瑶手里的筷子落了地,面上的震惊一下子没来得及掩饰,十分尴尬的僵在了脸上,小心翼翼的问:“顾相真的有心上人了?”
宜王妃比她更诧异,好在年长了那么多岁还压的住,貌似不惊:“是哪家的小姐?”眼角余光扫过陌念初,随即补充道:“最好的是循规蹈矩些的,你父王早就说过武将家的女儿同你不合适。”
明摆着说她不行不就行了,还非得说什么不合适。
陌念初深刻的觉得顾诀会这么闷葫芦,宜王夫妇要负很大的责任,换了任何一个人在那样环境下成长,都长不成多活泼的人。
正想着,手上的筷子就打滑怎么也加不起豆腐,忽然有一块送到她碗里。
在看顾诀如此自然的动作,饭桌上没人吱声了,陌念初当做什么都不在意的埋头继续吃。
宜王妃活活被气憋红了脸,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思瑶是个好姑娘,她既对你有意便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你也该好好珍惜才是。”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乱点鸳鸯谱。
陌念初随口提了一句“顾相前世修了太多的缘,我看你今年命犯桃花,啧啧啧,要开荤了啊……”
桌上两个两个女人齐齐瞪了她一眼,粗鄙!
张思瑶索性就地给跪下了,裙摆铺了一地:“我对顾相是真心思慕,今生今世此情不改,就算是在顾相身边端茶送水,只当个洒扫的丫头也心甘情感,万望顾相成全……”
这位一向都衣着精简,今天像是早早打扮过的,看起来面如桃花,放下所有骄傲卑微的乞求,仰头看顾诀的时候,眼中都含着一层盈盈水光,反差极大的惹人爱怜。
顾诀语气淡淡:“此话当真?”
陌念初无意识的摸了摸鼻尖,怎么老是看到顾诀被求爱,这种能曲能伸的姑娘最厉害。
她是帮忙呢帮忙呢,还是帮忙呢?
张思瑶小脸都涨红了,应得真真切切:“我对顾相之心日月可鉴,左相已经同我断绝父女关系,我无处可去……”
顾诀侧眸问陌念初,“如何?”
演技突飞猛进啊。
陌念初正看得兴起,还好没有随口把这一句应出去,想了想:“长的不错,手段也还行。”活脱脱一副买小丫鬟的模样,淡淡道:“签卖身契吧,我看你这府里也着实少几个侍女。”
右相府的小厮飞似得奉上笔墨纸砚,上面是一纸早就拟好的卖身契。
宜王妃气的差点背过气:“人家好好的左相府四小姐不当,要跑来给你当侍女,这都是图什么?”
陌念初摊摊手:“不就是图日日守在顾相身侧,还是我太才疏学浅,竟听不懂张小姐方才那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