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念初正埋头用早膳,四周无数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小小的四方桌上。
打小也是被人看惯了的,只不是不太习惯顾诀也一副风轻云淡任君围观的样子,香醇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她满足的放下手里的空碗,不远处追逐打闹过的少年人,衣袂飞扬而过。.
“喂,你以为穿一身白衣就是名门公子一方少侠了吗?”
“谁管那些呢,一身白潇洒啊,你不信去问问那些个姑娘们是不是特别中意穿白衣的男子……”
恰青春年少,白衣拂风,未行万里天涯路,满载此身豪情。
那般肆意张扬的模样,让她有一瞬间的恍然。
“翩翩少年当着白衣,方显气度卓然!”
陈云诺十三四岁的时候,京城里正时兴“白衣送酒之风流”。
小少年顾公子却不屑为伍,“家中丧事方着此色,你又没死,我穿这个做什么?”
她们是在娘肚子就定下的亲事,那时候的顾小公子就生的很好看,满城小姑娘花球乱抛,都瞄准了顾小公子马车。
那时候的陈云诺更是皎皎花容貌,青梅竹马却不是两小无猜,没少给对方添堵掐架,后来有了云靖宇……更是一条路走到黑。
陈顾两家的婚约还没有成为她的禁锢,那话听得她背脊生寒,也不过就是转眼就忘的事情而已。
那逐渐远去的少男少女,有人嫌弃道:“你穿白衣有人家顾相大人好看么,知道什么叫东施效颦么?你这样的就是!”
清晨的风舞动朝霞,飞扬轻狂的是在不可得的青春。
陌念初回过神来看向眼前人,那纤尘不染的白衣袖被风微微扬起,如墨般的发徐徐而动,心下难免动荡。
琢磨了好一会儿,面上有些些许小纠结:“顾相也喜欢着白衣?”
这人的少年心来的未免也太晚了一些。
“不是。”
顾诀的语调清越,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陌念初只觉得心下越发难安,“那是……”
没等她问完,方启平抱着一叠卷宗大步走了过来,衣角自带风声,“顾相……”
黑脸永宁令看了她一眼,适时的打住。
“顾相你忙。”
陌念初连忙起身,从荷包取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上,“我先走了。”
大步没入人群之中,转过了街角才觉得松了口气,回去应该给方启平烧柱香。
回去的路上,又遇上了那几个少年少女,如花似玉的年纪,嬉笑怒骂都令人感叹不已。
“你们知道顾相为什么只着白衣吗?”
陌念初正听得这一句,不由得脚下一顿。
好像重逢之后,她就从来没见过他穿过别的衣服,连朝服都没有。
一旁的少年挑眉十分的不以为然:“当年顾相奉旨入朝,只同当今皇上提了一个条件,就是要着白衣等他的心上人回来,这满天下谁不知道……”
“可是那个人不是早死了吗?顾相这样岂不是白瞎了一腔痴情?”
少年顿了顿,“等不到就是守孝呗。”
话刚一说完就被身边几分少年人围着揍了一通,连连抱拳求饶。
陌念初接下来的路都走的十分飘忽,顾诀要等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心上人,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以他们从前的关系怎么也不应该一无所知才是。
如今回想起来,只有那么一句“你又没死,我穿这个做什么?”在无线的回荡着。
……
年节过后,基本都已经上朝的上朝,做事的做事。
六皇子府的林紫烟忽然递了帖子过来,要请陌念初和陌语柔一起过府。
林紫烟虽然已经被废,但是这么多年的后宅不是白混的,居然能在这么快的时间之内重新站稳脚跟,也算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帖子送到飞华阁,安曼第一个不同意她去,安氏更直接,让她把女工做完了才能出门。
还不如直接说不让去呢。
陌念初把帖子把玩在手里,凤眸闪着微光。
不知道小表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最近将离正催着她要那颗最毒妇人心,正想着什么时候能取到了,把这尊大佛趁早送走,林紫烟就送上门了。
陪着安氏母子小坐了一会儿,那边李氏母子很快就上了门,好一阵的小心讨好,绕了好大的一圈才问:“六皇子府那边送了帖子到府里,大小姐什么时候有空去?”
陌语柔捏着帕子,眼睛就死盯着她手里的帖子,好像是在看什么绝世珍宝,一个不小心就会跑了。
陌念初朝窗外看了看,今个儿天气不错,这个由头是不好用了。
年节刚过去,刚刚空闲了下来,也没有什么忙得出不了门的可能。
云靖宇那边虽然被摘了王冠,大抵还是当今皇帝的儿子,正儿八经的皇子,以陌语柔现在的名声,就算是做个妾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李氏母子在这方面还算有脑子,知道陌念初不去的话,六皇子根本不会让她们进府,这才早早的求到了这里来。
陌念初一边给安氏引着线,一边淡淡道:“这么早过去干什么,六皇子要上早朝的。”
反正去了也见不着。
李氏母女听了这话,却忽然觉得有戏,又说了好些话来求来讨好,差不多就是要把陌语柔下半辈子的一切都交到她手里一样一样的。
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真是在李氏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安氏被这母女两哭得发愣,一下子都忘了原本是不同意陌念初去的,没过多久就成了“你早些回来。”
安曼想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看着陌念初带着两人出门去了,不放心又让花明跟了上去。
六皇子府。
吴王府的牌匾早早的就被换下来了,早先原本就是十分朴素的,现在一看整个府邸都有些清贫了。
林紫烟摘下了那些朱钗玉环,单薄的身子将一身素衣穿的十分之柔弱。
面色也很憔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被苛待的小媳妇。
“我等你很久了。"
她迎向陌念初的时候,这一句话说的十分之森冷。
府里的水榭荡漾着寒风,这时候便冷飕飕从背后穿过,叫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蝉。
陌念初含笑走向她,明艳张扬,依旧是青春正好的模样,“有劳久等。”
两人的目光交错而过,如同幼年初见时那一闪而过的暗色。
林紫烟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她,即便从前总是装作一副同她很亲热姐妹好的样子,骨子里总是带着怨恨和厌恶的。
怨恨陈云诺生来便占了这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别人穷奇一生才能得到皮毛的,她早早就握在了手上。
侍女们依旧族拥在林紫烟身边,只是这里头有几分是装腔作势,有几分是真心,明眼人一眼就清楚了。
“我有话要和你单独说。”
林紫烟难得这样直接,她哪有不奉陪的道理。
李氏母子还没有走近就被打发去了檐下,陌念初同林紫烟站到池塘边上,枯柳只剩下枝干,北风一吹越发的显得光秃秃的。
陌念初凤眸轻扬的看向林紫烟,岁月真是把神奇的刀,不久之前她见她还觉得没有什么变化,短短几日而已再看眼前人却如同美人迟暮一般摇摇欲坠。
“你这样报复我,很得意吧?”
林紫烟那么恨,恨不得一把就掐死她,站在池塘边上整个人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走。
常含秋水的眼眸是丝毫不掩饰的怨怼:“陈云诺,我知道是你,是你又回来了!”她一步步朝陌念初走近,好似看穿了一切那样的阴冷“为什么你连死都不肯死的透彻一些?”
陌念初的凤眸微微眯起:“你疯了?”
多年前,林紫烟踩在她胸口的那一脚多少解气啊,好好一个清纯美人却长年生长在阴暗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永堕地狱,再看不清光阴是什么滋味。
她站在那里,身子笔直得有几分清冷傲然:“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陈云诺早在多年前死的透彻,林紫烟看似柔弱,实则最过狠绝,想在这种时候故意拿这个罪名把她害死也是很有可能的。
说话间,陌念初不由得往前逼近了一步,“还是你做了亏心事,这么多年都心神难安,特意来找我让你好过一些?”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绝艳无形之中和从前更像了三分。
“你、你别过来!”
林紫烟忽然在这个时候歇斯底里的吼了一声,一众人都站的有些远,只有她就在两步开外。
声响传出去,很快就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
林紫烟一边惊恐万分的往后退,一边哀求道:“表姐不是我要害你的,我不是有心的,你放过我吧……”
表情惊恐之逼真,眼泪落下的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陌念初清清冷冷的站在哪里,看着小表妹开始狂飙演技,不得不承认当初阿娘偏爱柔弱美人是有道理的。
她自小跟着欧阳霄行走天下,同华岸相爱相杀,断然哭不出这样的美感,更别说这样声泪俱下的演戏。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下一步就是要跳水了。
随即就听到扑通一声,林紫烟整个人都落入池子里,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六皇子云靖宇刚好下朝回来了,一脸阴郁的飞身而来,整个人都大写加粗的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