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千寻寺她倒是知道的。
平沙城这种地方血气重,千寻寺还是当地香火颇为旺盛的寺庙,离得也不是很远。
陈云诺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这时候加快赶过去的话,还能赶在日落之前。
柳暗道:“姑娘要不还是……”
一句“等等吧”还没有说完。
陈云诺已经一左一右拍着小姑娘的肩,“走吧,去烧柱香给你们求求姻缘。”
趁着身后两人被雷住的功夫,她已经先走了两步。
手里的那张条子折好别入腰间,走到对面买了匹快马,很快飞驰而去。
没人看见她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异样。
千寻寺求什么灵验她倒是没有关注过,里头进进出出的大多都是些妇道人家。
她往那寺庙门前一站,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施主来进香吗?”
小沙弥过来念了阿弥陀佛,小脑袋光秃秃的,颇是讨喜。
陈云诺“嗯”了一声,把马栓在一旁,让人引着入殿。
周围人很多,暂时没看出来有哪里不对经,只是每走一步都感觉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这种感觉,很不好。
反倒是引路的小沙弥偶尔开口同她说几句话,嗓音和神情很是平静,连带着她也不知不觉放松了。
陈云诺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小师傅忙去吧,我自己随便走走就好。”
寺里的香客很多,他点过头便退了。
她走到高处的六角亭俯视了一圈,后院禅房错落有致,不乏幽深静谧之处。
还真是有些复杂。
不多时,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陈云诺缓缓在亭中坐下,眼角余光正看见来人飘扬的衣角。
华岸。
这人总能出现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不问我为何让你来此?”
才几天不见,他好像又瘦了许多,没有年少时那般风流不羁,眼眸深处反倒有了几分寻常人看不懂的忧伤深邃。
不过,不得不说她这位师兄是个美男。
陈云诺伸手敲击着石桌,漫不经心的,“我不问,你总归也是要说的。”
那人走上前两步,手里拎着一个布袋,里头的小东西正不安的扭来扭去。
华岸轻轻一叹:“小诺。”
陈云诺扬眸,“嗯?”
她总觉得华岸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同她说的,可是两人不过一步之遥,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华岸是静静是把手里的布袋打开,里头的小东西蹭的的就钻了出来,缠到陈云诺手腕上。
很是委屈的蹭啊蹭的,小尾巴断了一截,红色的眼眸都有些暗淡了。
她伸手摸了摸,“辛苦你了。”
半盏茶的功夫,华岸起身离开,行至七八步远时候,借着转身侧眸看了她一眼。
陈云诺正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日落西山,晚霞将两人的面容映得发红。
连带着她的眼眸有些红了。
千寻寺鼎盛的香火把那人的身影笼罩的有些飘忽,一如陈云诺看不真切的模样。
她手上碧玺通体发凉,像是累极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柳暗花明落后两步赶到的时候,正看见她站在六角亭里发呆。
不由得诧异:“刚才那个是华大人?”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找不到人了。
陈云诺点点头,说:“是啊。”语调颇有些悠长。
花明眼尖,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碧玺,很是奇怪,“不是说这小东西被夏侯变态拿走了吗?怎么是他送回来的……”
后面的话逐渐轻了下去。
她说没说话,眸色有些暗。
“姑娘,既然碧玺已经回来了,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
看这姐妹两一副“姑爷的话大过天”,陈云诺还真摸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出了亭子,那些妇人行走之间神色颇是虔诚。
她想了想,说:“去上柱香。”
姐妹两齐齐“啊”了一声,见鬼一般看着她。
陈云诺是不信佛的。
花明悻悻然道:“真要去啊?”
三人成行,一道跪在佛前的时候,这姐妹两手持长香,闭眸默念的模样倒是比她虔诚多了。
替她点香的是之前引路的那个小沙弥。
“公子有何求?”
陈云诺摇头。
“何所愿?”
她依旧摇头。
“放不下?”
她不语。
那个年纪尚轻的沙弥微微一笑,很是宁静怡人,“凡世间种种,皆不过爱恨痴嗔,唯有心自在方是存活之根本……”
梵音阵阵在耳边回荡,她闭上双眸,在佛前一拜。
随即起身道了声,“多谢小师傅开解。”迈出殿门。
片刻之后,柳暗花明跟了出来。
“姑娘……”
她正将一颗丹丸吞下,随即盘坐在地上闭眸运气。
姐妹两脸色发白的守在她旁边,面色都有些白了,却也不敢出声打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陈云诺睁眸,身姿清越的站了起来。
依旧是那个清瘦的模样,可是姐妹两都明显的感觉到,眼前这个才是十年前那个骄傲明朗的姑娘。
“你们回去同顾诀说一声。”
声还没有落下,她飞马扬尘而去。
姐妹两相视一眼,随即离去。
她不是没有想过华岸会和夏侯笙他们在一起,从天香阁被抄的那时候起,以夏侯坤的性格就不会再出现了。
因此受到那张小纸卷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华岸用左手写的字迹。
有些东西即便事过去了很多年,也不能从心底深处淡去半分。
不论华岸当年是为了什么,她既然放不下,自然也是要自己亲口问过的。
飞马踏破尘嚣,夜幕逐渐席卷了大地。
陈云诺忽然有了年少时,踏马逐风的畅然。
前方,依旧是她想去的地方。
……
“华岸,你!”
夏侯笙秀美的面容完全紧绷,“碧玺呢?你方才又去了哪里?”
马车走的很快,颠簸的人摇摇晃晃的。
对座的男子没什么反应,“没用,扔了。”
一旁的夏侯坤冷笑,“我早同你说了,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笙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天真。”
夏侯笙缓了好一会儿,强压下怒火;“我皇兄到底什么时候会醒?”
华岸静静饮茶,瞥了夏侯坤一眼,“那要看有人想他什么时候醒。”
“你什么意思?”
车厢里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榻上的那人面容十分平静,唇色肌肤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可这人已经睡了太久,眼看就要回到西昌,若是夏侯玄还不醒来,她们将要面临的会是极其难以控制的局面。
夏侯笙看着夏侯坤,手里的帕子捏的死紧。
片刻后,她对华岸说道:“我说过只要你救醒我皇兄,萧大哥的信就会双手奉上,若是没有……”
一行人轻车简从出城,已经逐渐到了无人处。
此处距离无往峰便不足三里,华岸挑帘,看了一眼天边暮色沉沉。
“这人到底要醒还是不醒,两位好生商量吧。”
说完,他从马车上跃了出去,留下夏侯家的兄妹两相对而坐。
夏侯坤面带讥笑,“你想同我说什么?笙儿,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一点也不知晓?”
“正是因为我知晓……”
夏侯笙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换了话头,“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这次出来带的侍从并不多,没入山峰之中并不打眼,前面缓步而行的华岸在黑暗之中,不羁而从容。
再往前,有个临时搭的帐篷。
虽是临时却也不小,账前的小厮侍从也有十几人,更别提里头伺候的。
“华大人来了,快请。”
来人显然是识得他的,身后马车缓缓停住,便请了夏侯家的兄妹一同入内。
账里备了宴席,不乏美人斟酒献舞,一片靡靡之音。
坐在首席的那人笑着说,“华兄,请上座。”
他只在一旁坐下,也没有多少要闲话的意思,随后夏侯兄妹自然好一番寒暄。
夏侯坤倒是直接,“我要的东西呢?”
“夏侯兄何必如此着急。”云靖宇倒是心情不错,举杯相敬,“今日之后,你我再同饮的机会怕是不多了,何不开怀一些。”
夏侯坤面带嘲讽之色,“该不会是弄不到吧?若是如此,也不必耽误时辰了。”
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二哥。”
夏侯笙似嗔似怪的唤了他一声。
帐内几人各怀心思。
云靖宇仍旧面上带笑,“夏侯兄放心,这次的人选绝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还颇有些卖关子的意思。
夏侯兄妹被安抚下来,就被劝着饮酒闲聊,无关紧要的扯着。
过了许久,云靖宇才忽然想起来一般,“华兄此番,是要随公主去西昌了?”
夏侯笙有些羞涩的笑笑。
“你说呢?”
华岸勾唇笑,狐狸眼里满是风流之色。
当了好些年正经人,这样一笑更是杀伤力十足。
云靖宇笑意有些怪异,好在很快压了下去,“华兄真是好福气,能长伴落雁公主这样的美人身侧。”
华岸轻拂袖,一手枕在脑后,整个人都靠在了椅背上,“你也很有福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道细微的金光闪过。
云靖宇飞快的避过,眼看金针没入了右肩,不由得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