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紧咬着牙关的沈良辰觉得,她现在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看到眼前,好不容易醒过来的萧湛,她却又紧咬着牙关,想要为自己,也为眼前这个男人,更为他们的孩子,再努力一把!
“辰儿,用力……”
萧湛不断的对沈良辰说着要她用力的同时,除了紧紧让她握着自己的手之后,不停的在她的额头之上印下一个个细碎的轻吻之外,还不停的在她耳边为她打着气:“辰儿,你要努力,我们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你一定不能放弃……”
闻言,沈良辰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息用力!
可是,在一鼓作气之后,她却脸色发白,再也没有了多余的力气!
见此情形,安阳公主眸色一凛,转身对身边的稳婆说道:“上榻,将皇后娘娘腹中胎儿,揉下来!”
闻言,萧湛面色一沉,稳婆则面色大变,一脸震惊的看着安阳公主:“殿下……那是皇嗣啊!”若是揉下来,说不定会……
“皇姑母!”
萧湛见稳婆如此,不禁抬眸看向安阳公主。
“揉下来的孩子,不一定活不了,且……有皇上和皇后在,皇嗣以后总会有的!”安阳公主定定的看着萧湛,对他沉声说道:“皇上……眼下,若是不想办法,皇后和她腹中骨肉,只怕会一尸两命!”
闻言,萧湛心头一震,转头对稳婆沉声命令道:“还愣着作甚?听皇姑母的!”他不能冒任何失去沈良辰的风险!
“是!”
稳婆得令,面色凝重的爬上龙榻,在沈良辰身边坐下身来,却见沈良辰满是痛苦的摇着头:“不要……我不要……我的孩子……我还可以……”
那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儿,她如何舍得?
见状,已经伸出双手的稳婆,顿时进退维谷,不敢有所动作!
“辰儿,乖!”
萧湛见沈良辰如此,连忙想要出声安慰她,却见她不停的摇着头,不让稳婆碰触。
萧湛紧握了她的手,不由闭上了双眼,然后对稳婆沉声下令:“揉!”
随着她一声令下,稳婆伸出双手,开始用力揉着沈良辰的肚子!
稳婆的手,犹如刀刃一般,每揉一下,沈良辰都会紧皱着黛眉,吃痛呻吟一声!随着她的呻吟声,她眼角的泪水便不自觉的溢了出来。
“头……头……”
也不知在多久之后,置于沈良辰双腿之间的稳婆,忽然惊呼了一声!
“啊……”
彼时,沈良辰忍不住痛呼出声,强烈的阵痛袭来,她任由萧湛不住的为自己擦着脸上如雨一般的汗水,然后深吸一口气,屏息用力!
“啊――”
随着沈良辰的又一声痛呼,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在寝殿里徐徐响起。
萧湛听到孩子的哭声,心弦微松了几分,却并没有去看孩子,依旧不住的在鼓励着沈良辰:“辰儿,你听到了吗?是我们的孩子……”
闻声,沈良辰不禁无力一笑!
正在此时,负责接生的稳婆,不由兴奋喊道:“恭喜皇后娘娘喜获麟儿!小皇子安然无恙!”
“如此,就好!”
在适才听到孩子在哭的时候,沈良辰便知道,她生下的孩子是活的。
此刻,听到产婆说是个儿子的时候,她的身体之内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一般,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
随着萧湛的转醒,祭台之上的做法,也已宣告结束!
与萧湛做法之后,陷入沉睡不同。
萧策整个做法过程之中,始终都身姿挺拔的端坐着,直到做法完成,他的神志也是清醒的!
只不过,当诵经之声停止,围绕在萧湛周围的白光散去,再次显露于人前的萧策,却已再不似往日意气风发!
此时的他,一头黑发,不复再,已然满头银华,且容颜斑驳,似是忽然之间,老了十几岁的模样!
“阿弥陀佛!”
祭台之上,慈悲大师似是精力耗尽,语气孱弱的看着萧策问道:“宣王殿下?你可还好?”
“死不了!”
萧策此刻,浑身无力,脸色苍白如纸,炙热的阳光之下,他那满头的白发,显得格外的醒目!
十分随意的,对慈悲大师回了一句,他以手撑地,有些费力的爬起身来,脚步虚软的,缓缓离去。
慈悲大师见他如此,不由颤声问道:“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见本王的母后!”
萧策不曾回头,轻勾着薄唇,缓缓抬步向前。
见她如此,慈悲大师眸色微暗,闭上眼睛,低呼了一声阿弥陀佛!
萧策脚步虚浮的步下祭台之时,方才从沈启天口中得知宋太后早已被送回了慈宁宫。
得知沈良辰平安产子,萧策有些无力的笑了笑,只道了一声如此就好,转身便要前往慈宁宫!
可是,他才刚刚走出一步,便脚步轻晃着,险些摔倒在地!
见此情形,沈启天连忙上前,伸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垂眸华,深凝着他一瞬间苍老的不成样子的容颜,沈启天紧皱着眉宇说道:“本王送你过去吧!”
“有劳了!”
萧策如今,早已成了强弩之末。
沈启天要送他,他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抵达慈宁宫的时候,宋太后刚好转醒。
回想到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她脸色一变,挣扎着便要从榻上起身!
见状,秋叶姑姑连忙伸手扶住她。
“哀家要去找策儿!”
眼前的宋太后,鬓髻散乱,形容憔悴,让人简直心痛。
但是,她一心所想的,却是自己的儿子!
“太后娘娘……”
就在秋叶姑姑想要好好安抚宋太后的时候,忽闻萧策虚弱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
闻声,宋太后心弦微微一颤。
怔怔的,将视线调转到门口处,当她看到殿门处,那满头华发,一身沧桑的萧策时,忍不住悲从中来,直接痛哭出声!
听到宋太后的痛哭之声,萧策不由也湿了眼眶!
由沈启天扶着,一步一步来到宋太后身边,他伸手扶住宋太后的手臂,温声哄慰着自己的母亲:“母后不要伤心!儿臣现在很好!”
萧策现在,算得上好吗?
他满头白发,俊脸不再……如何能算得上好?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这样的他,宋太后却只是颤抖着唇瓣,不停的流着眼泪,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后……”
萧策伸手,替宋太后拭着眼泪,自己也泪湿了眼角,却是笑着说道:“儿臣错了!儿臣现在终于知道,皇兄从小到大,都经历过何种苦难了,他……比儿臣要苦!所以儿臣再也不会不甘心,再也不嫉妒他了……如今皇嫂已经诞下小皇子,皇兄以后的日子,会过的很好……可我,却成了这副样子……所以,儿臣自私的请求您,跟儿臣一起离开这里……以后只看顾我这一个儿子,好不好?”
“好……”
宋太后颤声应了好,伸手握住了萧策的手,泪眼朦胧的凝着他的满头白发:“咱们离开这里……”
……
沈良辰平安产子之后,萧湛方才得知萧策为他做法,宋太后受不了刺激,昏迷之事!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湛整个人都是怔愣的。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萧策在最后关头,竟然会以折损阳寿的方式,将他唤醒!
心知,萧策定是一早就打着让所有人都误会他的主意,如此行事的,他心中滋味莫名,直接抬步向外,缓缓登上了乾德宫外的祭台!
出乎萧湛意料之外的。
祭台之上,并没有萧策的身影,慈悲大师却似是早已等候萧湛多时。此时的慈悲大师双眸紧闭,脸色晦暗的坐在其上,似是已然油尽灯枯!
“阿弥陀佛!”
见萧湛出现在祭台之上,慈悲大师微微垂首,朝他施以一佛礼,而后嗡声说道:“老衲连做两场法事,已是逆天而行,如今阳寿将近,却得以窥破天机!”
闻慈悲大师此言,萧湛不由脚步微顿,随即出声问道:“敢问大师,窥破了何种天机?”
慈悲大师抬眸,静静的看着萧湛,忽而淡淡一笑:“老衲一直都在疑惑,那慕容睿窃盗沈家江山,何以老衲会助他为孽?”
“何以?”
听慈悲大师这么说,萧湛忍不住蹙眉,如是问道。
“因为老衲,想给良辰公主,也给摄政王,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如是,对萧湛说着话,慈悲大师似是回想到前世之事,又似是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觉得格外欣慰:“以慕容睿的性命和江山气数,确实不足以换良辰公主重生,为此老衲燃尽了自己前世所有的功德!”
“原来如此!”
萧湛意会慈悲大师话里的意思,垂首轻喃一声,朝着慈悲大师无比恭谨的恭了恭身:“若非慈悲大师,朕与辰儿,今生只怕无缘!是以,朕在此,多谢慈悲大师!”
“魏皇不必谢老衲什么!”
慈悲大师神色淡淡的,看着萧湛,似是看到了前世之中,那戴着银白色面具,意气风发的他,满是无奈的叹了叹,道:“若非老衲逆天改命,魏皇当时一统天下之人,如今魏皇虽得良辰公主,却错过了最好的统一天下之机!良辰公主所谓灾星之说,也算在此应验了!”
闻言,萧湛眉心轻拧,却是施施然笑道:“在朕看来,一统天下,不及良辰佳儿!”
慈悲大师轻轻笑着,点了点头:“但愿魏皇,能够记住今日之初心!”
萧湛颔首,十分坚定道:“一定!”
慈悲大师见他如此,不禁笑意更深。
他知道。
萧湛一定会记住自己的初心!
萧湛见慈悲大师一直在笑着,不由微微皱眉,视线再次自祭台上扫过:“敢问大师,我宣王弟如今身在何处?”
“该是去见宋太后了!”
听萧湛提起萧策,慈悲大师不由眸色微黯,语气中不无可惜道:“他为了魏皇,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闻言,萧湛不禁心头一颤!
暗暗的,定了下心,他对霍青吩咐道:“送慈悲大师回去休息!”
“是!”
霍青颔首,刚要上前,靠近慈悲大师,却见慈悲大师轻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老衲身为出家之人,屡次涉及凡尘之事,如今连做两场法事,阳寿已然耗尽,也是时候,该走了!”
语落,他再次高呼一声阿弥陀佛,便双眸一黯,缓缓闭上了双眼!
见状,霍青连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只是片刻,慈悲大师竟已然绝了生机!
“厚葬!”
眼看着霍青对自己摇头,萧湛心中滋味莫名,直接下令厚葬了慈悲大师之后,他快步下了祭台,赶去了慈宁宫中……
……
萧湛赶到慈宁宫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萧策。
不只没有见到萧策,连宋太后都不在慈宁宫中。
彼时,在慈宁宫等着他的,竟然是沈良辰的亲生父亲――沈启天!
萧湛甫入慈宁宫大殿,但见沈启天一人独坐于慈宁宫中,不禁眉宇紧皱了下:“岳父何以在此?”
沈启天迎着他的视线,淡淡解释道:“早前你母后昏厥,我便送她回了慈宁宫!”
闻言,萧湛面色一紧,随即抬步便要朝着寝殿走去:“我去看看母后!”
“萧湛!”
沈启天眼看着萧湛欲要从自己身前走过,不由幽幽出声:“你母后……她眼下,并不在寝殿之中!”
萧湛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沈启天:“岳父此言何意?母后她不是昏厥了吗?”
“她已经醒了!”
沈启天想起宋太后早前的状态,不禁微微皱眉,随即低垂了眼帘:“她知道,辰儿平安生下了你的孩子,心中十分欣慰,并让我转告你,她这一辈子,一直牵扯在这座皇宫之中,实在无趣的很,如今正好带着萧策出去走一走,让你……不必去找她!”
“母后带着宣王弟走了?”
沈启天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萧湛的心头,微微张大嘴巴,他怔怔的看着沈启天,问道:“她可曾说过,她要去哪里?”
“未曾!”
沈启天轻摇了摇头,无奈叹道:“她说你和辰儿,本来可以好好的,却因为她和萧策,才遭受了这场磨难!是以,她心中实在自责的很!如今知道你和辰儿,苦尽甘来,可以幸福的活着,她也算放心了!以后……她让你好好跟辰儿过日子,不要再去找寻她和萧策!日后她和萧策,母子相依,也定然可以过的极好!”
“母后……”
沈启天的话,使得萧湛虎目含泪。
垂落于身侧的双手,缓缓紧握成拳,他紧皱着眉宇,十分艰涩的闭了闭眼:“萧策他……”
沈启天知道,萧湛要问他什么,不由迟疑声道:“他精神尚好,不过……”
“不过什么?”
萧湛睁开双眼,对沈启天追问道。
“不过……”
沈启天与他四目相对,眸色微深:“白了头发,容颜苍老了许多!”
说到这里,沈启天不由叹了口气,又道:“他让我转告你,慈悲大师为你和他做法之时,他看到了你的前生!他知道你虽然表面冷酷无情,实则比任何人都渴望亲情,也知道你比任何人,都要疼爱他!他让你不必再为年幼他中毒之事挂怀,因为他从来都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所以他不怪你!他……让我转告你,他不是故意让你失望的!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让你可以心爱之人,长长久久,毫无羁绊的幸福下去!至于……天下江山和自己的妻儿,这些都是你的,你还是自己看顾吧!”
闻言,萧湛心下一阵揪痛!
萧策!
他的兄弟!
如他看到了沈良辰的前世一般,也看到了他的。
所以,他知道他对他,从来都是视如手足的!
可是在此之前,他却误会了他……
不!
不只是他!
是所有的人,都误会了他……
“霍青!备马!”
深吸一口气后,他转身向外,命令霍青备马,在问清楚宋太后和萧策离开的方向之后,策马追了过去……
……
宋太后和萧策,走了!
萧湛那日,并没有追到他们!
他们就像是从世间消失了一般,再没有一丝踪影。
为此,萧湛将自己关在御书房中,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这一场痛哭,是为了他的母亲,也为了他的兄弟!
更为了横亘在他们之间,多年的心结!
如今,心结全已解开。
但是,他却再也寻不回,早前那风流不羁,一笑之间,比之女子都要美上三分的美好风景了!
沈良辰再次转醒的时候,已然是三日之后。
在她昏睡的三日时间里,她们的孩子,被照顾的极好。
醒来之后,她在第一时间,得知了宋太后和萧策的事情,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她曾恨过宋太后。
恨她为了萧策,将她送出宫去。
曾几何时,她也曾恨过萧策。
恨他为了自己的执念,不惜毁掉她的幸福!
但是现在,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当千帆过尽之后,她忽然发现,那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全都成了过眼云烟!
前世和今生的两世经历,让她深刻的明白到一个道理!
人,不要有妄求。
平平淡淡的幸福,才是最为来之不易的!
现在,怀抱娇儿,她觉得自己人生最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陪在萧湛的身边,跟他一起看日出日落,跟他一起抚育他们的孩儿,然后再跟着他一起白头偕老!
仇恨与怨念什么的,全都让它们随风而逝吧!
白驹过隙,岁月静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湛一直都在派人出去寻找萧策和宋太后。
不过,也一直都没有他们的消息!
转眼经年,到第二年夏天的时候,沈良辰怀上了她的第二个孩子。
在此期间,他们的孩子,开始呀呀学语,学会了走路!
北辽,长乐公主耶律婉婉和驸马爷萧景前来魏国探亲的队伍,刚刚将进入京城之中。
魏国皇宫大内。
大好阳光下,沈启天一身常服,正在御花园里,逗弄着沈良辰的幼子萧哲!
欢声笑语之中,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的萧湛与沈良辰相偕而来。
远远的,见幼子脚步不稳,却依然抬步向前,他不禁薄唇勾起,朝着自己的儿子缓缓张开双手,俨然慈父模样:“哲儿,来……到父皇这里来!”
见状,在他身后静静而立,已然再次显怀的沈良辰,一手挽着他的手臂,一手轻抚着孕肚,在明媚的阳光下,展颜一笑,百媚生花!
幸福,从来都可以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