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傍晚,在众人用罢晚饭之后,见素医馆迎来了两位不寻常的客人,武王府的老管家刘长庆和武瑞安的副将吕晨飞。
“吕将军,这就是见素医馆了!”刘长庆在门口,指着牌匾嚷道。
吕晨飞一脸莫名,蹙眉盯着牌匾看了许久,疑道:“真是奇了怪了……这条街我明明来回走过七八次,怎么似是这会子突然出现的?”
“医馆大门开在侧面,您没注意到也在情理之中,奴才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寻了大半日。”管家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领着吕晨飞走进了医馆。
此时狄姜正在教问药读书,见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即沉下脸,道:“可是武王爷出什么事了?”
“狄大夫!您一定要救救王爷呀!”老管家一脸焦急,老泪纵横道:“王爷怕是不好了!”
“什么!”狄姜和问药皆是一惊。
“出什么事了?”
“王爷伤口溃烂,高烧不止,怕是……怕是……”老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肝肠寸断。
狄姜看向一旁的吕晨飞,吕晨飞便跟着点头:“是啊是啊……王爷重病难愈,一边发烧一边喊您的名字,您快去瞧瞧他吧!”他说话的语气带着迟疑,神色也有些闪躲。
狄姜见状,眼眸一转,掐指一算,心中便通透了几分,便转身对问药道:“拿上药箱,随我去武王府。”
“我这就去准备!”问药颔首道。
问药到柜台去拿药箱时,狄姜却去了后院,从竹柴的一堆宝贝调味料里选出了一瓶朝天辣椒粉放在了袖子里。等她回到大厅时,问药已经整装待发,四人未多做寒暄,很快便一齐赶去了武王府。
武王府里,武瑞安百无聊赖的趴在床上,正往嘴里送了一颗葡萄。
其实在狄姜走之后的第二天,武瑞安的伤口便已经好了个七八分,但是他许久不见狄姜,又想再见她一面,让她再与自己‘温存温存’,便索性一咬牙,让吕晨飞又打了自己一顿,这一次,皮开肉绽不说,新旧伤一交替,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不过这会儿,他已经好了大半,作出这幅模样来也不过是想博得狄姜更多的同情。于是等狄姜几人赶到他的卧室时,他风急火燎地扔了葡萄,又做出了一副昏迷许久,气若游丝的模样。
“王爷……王爷呀!”刘长庆见了,眼睛里不自觉的又开始泛红光。
而吕晨飞却嘴角抽搐,似乎在极力的想要挤出眼泪。
狄姜自然看出了二人之间的猫腻,便拿出金创药,一边在武瑞安的臀部涂抹,一边对问药道:“王爷此症,乃邪气侵身,寒气入体,故而需在金创药里多加一味‘红海’,可温热散寒,活血消肿。”
狄姜说着,又将朝天椒的粉末洒在了他的伤口上。
“嘶――”气若游丝地武瑞安嗖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只觉自己的屁股上传来一片火辣辣的疼,疼痛灼烧着他的神经,他想大声呼叫又不得不忍住,疼得他汗流浃背,燥热难当。
问药认真记下了这一医病的法子,又问道:“掌柜的,这‘红海’是何物?我从前怎么没听说过?”
“红海啊……俗称‘辣椒’也,性味辛热,做药时需要用盐来中和,所以我还加了几勺子细盐。”
“一般要加多少呢?”
“越多越好。”
“掌柜的真厉害!问药记住了!”问药未免自己记错或者忘记,赶紧从药箱里拿出了小本子,悉心地记录下来。
狄姜笑得高深莫测,又沾了一手金创药,涂抹在武瑞安大腿部的伤口处。
“呃啊――!”武瑞安一个没忍住,闷声大叫了一句,他的双手攥紧了床褥,手背青筋暴露。
“王爷!您终于醒了!”刘长庆见武瑞安有反应了,十分开心,而吕晨飞却扶着额头转过身,一脸的不忍看,脑门上似乎就写着“不忍直视”四个字。
此时,武瑞安的伤口已经逐渐开始结痂,但是血痂周边的皮肤却红肿不堪。
武瑞安把头埋在被子里,紧紧咬着牙。
这样的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摆上了烧烤架,撒上了孜然和辣椒油,整个人都快要烤熟了……
“好得太轻易,人就不珍惜,于是有了一句谚语,道:好了伤疤忘了疼。”狄姜言笑淡淡,显得胸有成竹。
“书中确实有这样一句。”问药点头称是。
“所以治疗这种症状,就要下猛药,让他一辈子都记得这种苦痛,就不会再犯了。”狄姜说完,一巴掌便拍在了武瑞安的背部。
此时,对方再也忍不住,立即像一只虾米似的躬身跳了起来。
“好辣――!”武瑞安不觉得疼,只觉得辣,山呼海啸一般的辣似乎从背部开始蔓延,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
他被辣得龇牙咧嘴,却不知该在何处寻找缓解之法。
下一刻,他突然转身,不知是被辣糊涂了还是怎的,整个人朝狄姜扑了过去,将她压在了身下,双唇对着狄姜的嘴唇印了上去。
“王爷!”
“掌柜的!”
一屋子人止不住的呼叫,目瞪口呆的看着二人紧贴在一起。
“好……好辣!”
良久,武瑞安半死不活地吐出了三个字。
不明真相的围观党定睛一看,才发现狄姜涂药的手覆在武瑞安的面上,将他的脸与自己的脸阻隔开来。
他并没有亲到她。
此时,武瑞安只觉得脸上也被撒上了辣椒面。
辣到叫天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武瑞安只知道那一整天,他都是在澡池子里度过的,泡到皮肤发胀也没能解辣。
而接下来的三天,他也过得十分焦心,因为他的脸上一直有一个鲜明的五指印,手掌在唇部的位置,五指囊括了他的眉目。
在他一度觉得自己要辣失明的同时,更加凄凉的想:失明了才好,就看不见自己原本祸国殃民的脸被毁掉了……
又过了两日,武瑞安面上的红肿逐渐褪去,基本已经恢复到了以前颜值巅峰时的模样,他心情大好,立即着人在湖心亭布下一桌宴席,让吕晨飞去请了狄姜来,他想当面致谢加道歉。
吕晨飞去请狄姜之前,武瑞安特意叮嘱他:“务必要告诉狄掌柜,本王的伤是因她而起,若不是为了帮她解掉喋血鸟的隐患,本王就不会被长孙家的人盯上,也不会被母皇下旨赐婚,再者,长孙玉茗贤良淑德,温婉恭敬,是世上绝好的女子,更是获得皇位的一大助力,本王为了她放弃了这大好的机会,她得负责。”
“是!末将领命!”吕晨飞颔首。
“还有,言辞一定要既恳切又委婉,务必让她觉得愧疚难当,让她主动对本王感恩涕淋。”
“是!末将定不辱命!”吕晨飞立下军令状,头也不回的出了府。
吕晨飞离开后,这厢武瑞安便开始更衣打扮起来。
他头戴白玉冠,身穿紫红袍,乍一眼看上去,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再一细看,更是潇洒倜傥,顾盼生辉,真是怎么看怎么养眼,怎么让人心神荡漾。
这会子就连府里一众见惯了他貌美的婢女都不禁羞红了脸,他自己也十分满意。
吕晨飞请来狄姜后,便径直带着她去了湖心亭。
这是狄姜第二次到湖心亭饮宴。
上一次,还是在调查武菀颜一案,距离现在,已经三年多过去。
她又不自觉的想到,当年在状元乡与钟旭朝夕相对的那段时光。
“哎……”狄姜一声叹息。
正在她追忆往昔时,却听吕晨飞严肃道:“狄掌柜似乎有些不开心?”
“嗯?”狄姜回过神,笑道:“没有,我在想别的事情。”
“没有不开心就好,王爷非常期待狄掌柜的到来,末将还从未见王爷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噗――’狄姜一个没忍住,一口水喷了出去。
吕晨飞见状,更加着急,接连道:“王爷让我跟您说,他可是为了你才拒婚的!为了您,他连陛下的赐婚都拒绝了!要知道玉茗小姐贤良淑德,温婉恭敬,是世上难以多得的聪慧灵秀的女子,您必须要对他负责!”
“武瑞安这样跟你说的?”狄姜微微发愣。
吕晨飞点点头,瞪大了眼睛,道:“王爷还让我跟您说,他为了你,抛弃了弱水三千,森林万顷,您要是不原谅他,他就只能找棵树吊死了!”
狄姜‘噗嗤’一声,再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咳咳――!”只听一句中气浑厚的咳嗽声传来,便见武瑞安从假山后走出来,一脸的痛不欲生。
“王爷!您怎么了?旧伤发作了吗?”吕晨飞立即围上去。
武瑞安摆了摆手,绿着一张脸,看也不想看他的模样,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你,下去。”
“王爷……”
“下去!”
“是……”吕晨飞满眼委屈和担心,担心狄姜又欺负自家王爷,故而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湖心亭。
湖心亭中此时便只剩了武瑞安和狄姜二人。
武瑞安很是尴尬,那些用在旁人身上,可以信口拈来的甜言蜜语愣是憋了半晌都没能说出口。他干笑了许久才道:“今日天气还不错。”
“是。”狄姜点头,抬眼看向天幕。
时值傍晚,彩霞遮天,武王府里烟景弥漫,氤氲蒙蒙,配合着大型假山石林边随风摆动的杨柳,景色自是一等一的优美,可亭中的两人却显然不在一个调上。
武瑞安寻思着怎么跟狄姜道歉,而狄姜却在想钟旭。
钟旭一去三年没有消息,也不知究竟过得怎么样了?
他还会回来吗?
就在狄姜出神的片刻,武瑞安不动声色的靠近她,贴着她坐下,右手自然地往她肩上搭去。
就在此时,狄姜突然转头瞪了他一眼。
武瑞安心一紧,右手便落在了她的凳子上。
虽然他们靠得很近,但他终还是不敢再像从前那般造次。
二人四目相对,近到连对方的呼吸也能感受得到。
武瑞安心头狂跳,而狄姜内心却一片澄净,似乎无论武瑞安做什么,狄姜都不以为然。
“你……不觉得本王很英俊么?”
“很英俊啊。”
“不觉得本王有钱有势又高大威猛又武艺超群么?”
“觉得啊。”
“那本王含情脉脉的看着你,你怎么全然没有反应呢?”武瑞安猛然瞪大了眼睛。
狄姜眨了眨眼,笑道:“因为……虽然您有钱有势又高大威猛又武艺超群,但这跟我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呀。”她的眼睛里透着真诚与确定,看得出她内心确实是这样想的。
武瑞安欲哭无泪,仰起头来,决定不再看她。
湖边清风徐徐,带着一派青草香袭来,二人浸润在良辰美景里,不尽美妙。
微风时不时吹起她的发丝,轻轻拂在武瑞安的脸上,就像拿鸿毛瘙痒,让他心痒难耐。
而狄姜却浑然不觉,一脸淡定地只顾着吃。
武瑞安不禁有些泄气。
难道这一桌子菜要比他这个英俊潇洒的王爷还吸引人?
说好的秀色可餐呢?
武瑞安只道自己连裸体都被她看光过,而她在自己面前居然还能够做到淡定自若?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有些失败。
这一刻,他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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