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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春花厌 黑颜 20186 2024-10-21 18:01

  昭明三十三初夏,荆北王利用藏道军老将杨则兴与监军清宴率领西南军压得西燕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以靖国难的名义起兵,亲率五万荆北军浩浩荡荡地向昭亲逼近,却又在安阳突然销声匿迹,避过阻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昭京城外,如有神助。

   昭京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奇特的一幕:京城戍卫司指挥使以及九门提督称病闭门不出,禁军统领指挥不动禁卫军,百姓欢天喜地,文官惶惶不安,武将冷眼观望,荆北王得神将相助的传言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荆北王稳坐中军帐,既不兵犯京师,也不接受任何来访和邀请,连重伤未愈的牧野落梅也被拒之营外,直到传位的圣旨下达。

   昭明三十三年夏,六月初九,新皇即位,以铁血手段整饬朝纲,改年号靖平,大赦天下,史称炎武帝。

   靖平元年秋,武帝拒西燕求和,御驾亲征。翌年春,西燕平定,与南越一同被纳入大炎版图。自此,炎国西南两方再无战事。

   一息春朝,一息秋霜。

   眉林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睁开眼时,只见暖日昏黄,春花盈窗。她深吸口气,感觉幽香扑鼻,全身上下懒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就在她眷念床榻的柔软时,巫含笑的俊脸出现在视线中,让她赫然忆起前事。

   原来慕容璟和赶赴南越的那日,巫当着牧野落梅的面说起眉林与慕容璟和亲密之事,但自始至终牧野落梅都没向慕容璟和质问过,甚至没显露出丝毫不悦。那个时候眉林就知道牧野落梅定然对她动了杀机,否则以其刚毅的脾气怎会如此容忍。加上后来眉林体内生机枯竭,令她首次清晰无比地感知到死亡的气息,那是曾经瘌痢头无数次告诉她她活不久长时也没有产生过的感觉。何况,慕容璟和不在,清宴不在,谁能阻止牧野落梅杀已没什么力气反抗的她呢。所以,她真正认定自己就要死了。

   既然都要死了,何不做点好事?她自认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也不太清楚所谓的好事有什么定义。但大约是灵光返照,让她心思洞明,她突然明白了他对她的心思,那些被世俗纷扰遮盖住的心思,那些他明明舍弃了她却又总放不开手的心思。她想,若她就这样死了,他必然还是会伤心的,也许还会跟未来要相助相伴他的人产生隔阂。

   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难道还要让活着的人继续受折磨?所以,她做了一件自认为还算好事的事。她刺伤他未来的王妃,他定然会恨她吧。恨她,也好……总胜过成日别别扭扭地难过。

   直到意识丧失的那一刻,眉林其实都没明白,自己怎么会心心念念地都在为慕容璟和那个浑蛋着想?怕他疼、怕他伤、怕他寂寞、怕他难过……

   如今重新醒来的她仍然没明白。当然,她更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又醒了过来?

   “巫?”她撑起身,发现有些吃力,全身骨骼僵硬得像是生了锈,仿佛很久都没用过似的。

   巫倾身拿了软枕放在床头,然后扶她半坐起。

   “你睡了一年。”巫说。一年,他的大炎话已经很熟练。寥寥数句,便将前因后果告诉了眉林。

   当初他那样催发她身体的生气,是因为想要彻底除去君子蛊,并给她遭受毒物侵毁的身体以重生之机,否则就算真除了君子蛊,又解了毒,以她破败不堪的身体也熬不了多久。置之死地而后生,换一种说法就是破而后立,无论是什么,她都要干干净净地“死”一次,然后才能借着君子蛊为她收在心脉中的一线生气重新生发新的生机。所以他就算看出她心中的打算也没阻止,只是让越秦赶紧把她的尸体带离王府。

   越秦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眉林刺杀了牧野落梅,害怕慕容璟和追究,所以偷了具附近新死的少女尸体换上眉林的衣服造了个假坟。谁知手脚做得不干净,让那家人察觉了,于是到处寻找。结果慕容璟和背着尸体正好经过那家所在的镇子,被其家人一眼认出,这才使事情真相大白。

   在发现眉林有可能没死后,经历了大悲大喜的慕容璟和很快便恢复了理智。他不动声色地回到荆北的王府,并没有立即找越秦逼问眉林的下落,而是有条不紊地部署换天之计,同时让人暗中监视着越秦的行踪。

   越秦还傻乎乎的不知道事情已经漏了馅,等他觉得慕容璟和已经忘记这事后,便偷偷地去看眉林,于是便暴露了她的所在。

   慕容璟和也没打草惊蛇,直到夺得了天下,才将眉林和巫安置到这处春花遍地的庭院中。眉林一直睡着,他则一直在战场上驰骋。如今天下平定,眉林也恰恰好因为体内生机充盈醒了过来。

   当然,关于慕容璟和的事巫都没跟眉林说,他想那些事是不必他来说的。不过,他告诉眉林,这个庭院,一年四季都会开着春天的花朵。

   没想到自己竟然死而复生,虽然还不能大动,但感觉确实比以前舒服多了。不,不是舒服多了,而是全身无一处不舒坦。

   “那君子蛊可还在?”眉林问。对这个害自己吃了不少苦头的东西,她实在说不出是什么想法。

   巫笑,“当然不,在你醒来那一刻,它便化成你经脉中的一缕生机了。”

   眉林松了口气,只觉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转头看向雕花的窗子,煦风从那里吹进来,带着春天特有的温暖和柔软,她唇角缓缓扬起。

   他可成皇帝了……原来他是想当皇帝啊。她想,难怪他一定要娶牧野落梅,难怪他不能让自己为妻。大约没有哪个皇帝会娶一个像她这样身世和地位都卑贱的女子吧。只是,他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这里呢?

   眉林突然觉得有些烦恼,如今这天下都是他的,那他不是可以更加蛮横不讲理了?

   慕容璟和绝对不承认自己近卿情怯,绝对不是。

   一下早朝就看到眉林所在眠春苑的护卫等在泰和殿外,他先自一惊,只道眉林有什么好歹,直到发现那护卫脸上笑意盈盈,方才放下心来。听到她已醒过来,他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要往眠春苑奔去。

   眠春苑不在宫中,要按他穿着这身行头一路狂奔,只怕要生出不少事端来。清宴见拦阻不下,只能赶紧让人备车。

   然而当慕容璟和到达眠春苑之后,在眉林房前徘徊半晌,竟然又转身走了。

   跟在旁边的清宴傻眼,稍后才发现他是去换衣服。

   慕容璟和平定西燕返京后,除了早朝,其他时候大都是待在这眠春苑,所以日常穿的衣服还是有几件的。

   等慕容璟和换上一身锦蓝色长袍再次走到眉林房外时,知道再不能拖延下去,不由得仰天吐出一口气,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眉林一人,她还是像往常一样,闭着眼睡得深沉。慕容璟和微愕,一瞬间,之前澎湃的激动紧张欣喜等等心情都落了个空,被巨大的悲伤代替。他走过去,轻轻坐在床沿,伸手摸着眉林的脸,然后俯下身细细地亲吻着。

   眉林被细微的骚扰以及脸上的湿意弄醒,迷茫地睁开眼,没想到竟让她看到终身难忘的一幕。

   “你哭什么?”她只觉得古怪得不行,这个人就算在全身瘫痪疼痛难当,甚至性命攸关的时候,都能若无其地对她说着刻薄的话,她甚至不记得在他身上看到过一丝悲伤无助。那么眼前这张悲痛欲绝的脸……她、她这是还没清醒吧?

   她这一出声,正在她脸畔眷念不舍的男人蓦然僵住,而后像是遇到什么极可怕之事一样倏地弹跳开,匆匆背转身。

   眉林揉了揉眼,缓缓坐起身。她才醒不久,之前稍稍下地活动过,便觉得极累,所以又睡了一会儿,没想到再次醒过来会看到他。嗯……还是从来都没见过的他。

   事实上,在她的感觉中,他们分开不过是慕容璟和赶赴南越后至她假死前那二十来日,并没有特别生疏久远之感。

   “你眼花了。”再转回身,慕容璟和脸上又是从容一片,泪迹早消,只是眼睛还有些微红,声音有些沙哑,透露出他极力否认的事实。

   眉林看出他平静的表象下有着无法遏制的窘迫和紧张,想了想,不再继续相缠在此事上,却又省起另一个事实,慌忙要从床上下地。

   虽然她自觉是慌忙而急促的,但那动作看在旁人眼中却是极迟钝僵硬。慕容璟和眉微皱,一步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眉林被吓了一跳,她本意是下地行礼,毕竟他现在已是皇帝了。可是谁曾想地还没下,反被人抱住。在这样出乎意料的情况下,她果断决定装傻。

   “睡得太久了,我想出去走走。”

   慕容璟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不是很相信,但还是从旁边衣柜中拿出件披风来给她裹严实了,然后抱着她往外走去。

   “唉……我自己能走。”眉林有些无奈,她又不是手脚不能动的废人。但是在开口前,也不知要唤什么好,名字?王爷?陛下?圣上?前面两个是不能喊了,后面两个却让她感到说不出的别扭,怎么也出不了口。

   慕容璟和嗯了声,但并没放下她,反而揽得更紧了些,紧得让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强烈的心跳。她哪里知道他心中想的是、朕扛一个陌生女人腐烂的尸体都扛了数天,哪还不能多抱抱你。当然,那样丢脸的事,他是绝对不允许她知道的。

   一直到走进院子里,在蔷薇花架下,他将她放进侍仆刚刚摆好的贵妃椅中,这才算松开手。

   眉林哪还躺得住,又撑着坐了起来,而后突然发现没鞋,不由得呆了下,然后默默地将赤足踩上了架下铺着的毛皮毯子上。

   片刻后,有人将鞋送了过来。慕容璟和接过,想要亲自给眉林穿上,把她吓了一跳,倏地又将脚缩回了椅上。抬头看到拿鞋过来的竟然是清宴,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于是,她冲他笑了下。

   清宴微微点头回应,眼中含着喜悦的笑意。

   “清宴,你回宫把奏折给朕送过来。”慕容璟和沉声道,语气中隐含着不悦之意。

   眉林回过眸,看到他面色沉郁不乐。不得不承认,在他自称为朕的时候,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了浩然龙威。他和她之间的差距似乎越来越远了,虽然其实从来都没接近过,但这个事实仍然让她有些颓丧。

   “你……你当皇帝了?”等到清宴离开,她才看着仍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有些迟疑地开口询问早已知道的事实。

   “嗯。”慕容璟和淡淡地应了声,伸手抓过她的脚,开始给她穿鞋。

   这一回眉林僵着身子,想拒绝又不敢拒绝。但看他表情如常,似乎并不觉得当皇帝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不觉得一个皇帝亲自给女人穿鞋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想了想,她觉得暂时还是能将他当成以前那个别扭孩子气的荆北王爷看待,于是又问:“那你当了皇帝,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不?”

   慕容璟和手上的动作顿住,似乎在想自己说过什么话,片刻后道:“休书在你房里,从此你和清宴没什么关系了。”所以,不要一见到他就笑得那么刺眼。

   眉林眨了下眼,等着他继续,但是他却再也没说话,直到给她穿好鞋,站起身。

   “那……还有呢?我是不是随时能离开这里?”她终于忍不住问,她从没想过他会娶她,就如没想过自己会永远留在不再瘫痪的他身边一样。

   慕容璟和闻言,脸色微变,但却并没发作。好一会儿,他转身负手在后,仰头看天,若无其事地道:“我不记得承诺过允许你离开。”

   “但……但是你答应……答应过……”眉林急了,赫地站起身,却因起得太急,身体又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如,不由得一歪,就要栽倒。

   原本背对着她的慕容璟和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倏然转身,稳稳地把她带入怀中。

   “站不稳就站不稳,逞什么强。”明明是斥责的话,语气里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让眉林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便听到他继续道,“我答应什么了,嗯?”

   眉林回过神,细思往事,突然无语。

   他确实是……什么也没答应过。

   慕容璟和垂眼看着几乎傻掉的女人,黑眸中浮起浓浓的笑意。他揽紧女人的腰,低下头将脸埋在她颈项间,轻声控诉:“你睡得太久了。”久得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要终生这样看着她沉睡的脸。他真怕,等她有一天醒来,他已白发苍苍,再也照顾不了她。

   “嗯?”眉林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这样温柔悲伤的他,实在让她有些不习惯。

   “牧野将军不欢喜我当皇帝,所以辞了官职,游历江湖去了。”慕容璟和锢紧手,不让她乱动,继续道。此话一出,怀中人果然静了下来。

   事实上是,当初在驱逐外敌使动藏道军的时候,牧野落梅就看出了他的野心。牧野落梅对朝廷极为忠心,又不想让他背负篡位谋逆的千古骂名,所以在那次破南越的人蛊阵时,她悄然跟随在后,其实是想利用那蛊阵让他阵亡沙场,以保全他的名声。只是真正击破那蛊人之后,她突然后悔了,才有以身救他之举。这些事只有他和十七骑知道,对外人,他只是说她是舍身救他。

   大抵是自那个时候,又或者更早,在他回到京后并没按之前所说的先娶她过门再上战场的时候,她只怕就预感到两人已没有可能。

   她是杀伐决断的性子,如何甘愿输给一个地位低下的女子,所以才会孤注一掷想杀了眉林,先绝了后患,再来慢慢捂热他的心。毕竟两人相缠十余年,旧情复燃也不是不可能。

   这里面的纠葛,在听到眉林因妒刺杀牧野落梅,却反被击毙那一刻,他其实就能想个明白。只是一个人太明白了,就必须承受比常人更沉重的苦痛。

   事情皆由他而起,加上眉林也还活着,于牧野落梅虽然情分早已不在,他在夺得皇位之后也并没继续追究。成亲是不可能了,让她继续在朝为官,也是不能。幸好她脾气素来刚烈高傲,并不愿意在他面前低头,竟是主动辞官离去。倒是她的父兄,仍在朝为官,尽心尽力。

   “是你又欺负人了吧。”眉林慢慢道。她想,牧野落梅的离去,也许跟自己的死有关。这个人……这个男人,怎么就不能对喜欢的女人好点呢?

   慕容璟和笑出声,在她耳上轻啮了一下,道:“除了你,别人让我欺负我还懒得呢。”

   酥痒的感觉传来,眉林不由得颤抖了下,觉得自己实在不能把这么恶劣的人当皇帝。于是吸气,抬手将他使劲推开了。

   “腿酸,我要走走。”她恼道。

   慕容璟和知道她确实应当活动活动,也不拦阻,但仍小心翼翼地扶在她腰上,生怕她有个闪失。

   眉林无奈,觉得自己真不是一个受得了这种呵护的人,正想刺他两句,却在蓦然低头间看到他腰上挂着的杏红色香囊。

   “这个好眼熟啊。”她伸手去摸,看到那编得歪歪扭扭的同心结,疑惑道。他身上怎会挂着这样做工拙劣的东西?

   慕容璟和微僵,别开脸去看园子里的花,耳根却掩饰不住地红了。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拍开她的手,也没取下香囊。当然,他更不会告诉她,那是他让清宴写休书时,一道要回来的。

   眉林抬头,原本想问他是从哪里拿来的,却在看到他越来越红的侧脸,突然抿唇笑了,不再拒绝他的温柔。

   没过几天,眉林已能行动自如。她发现眠春苑其实就是在原来的荆北王府所在的抚山上,大约是有着地热的关系,所以一年四季鲜花常开不败。

   慕容璟和每天都来,看他半夜就得起床,赶往宫里,她其实有些不忍。但又没什么立场去劝他,便只能闭口不言。他并没禁止她离开眠春苑,只是出门时,身边必然会有人保护,想要离开那是不可能的。她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好在她素来随遇而安,加上此地景致不错,又有很多认识的人,所以倒也没太介意。

   闲来无事,她就喜欢找点事做。那日正坐在屋内纳鞋底,慕容璟和兴冲冲地踢开门,将怀里抱着的一只雪白长毛小狗讨好似的递到她面前。

   “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眉林撩起眼皮看了眼,没啥兴趣,淡淡道:“狗,我要狗做什么?”

   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慕容璟和先是僵了一下,而后沉下脸来,“你不要?”他以为女人都喜欢这些小动物,当初阿玳抱着那红色的小狐狸可是舍不得撒手,所以才巴巴地强迫别国献上这据说拥有与皇室一样高贵血统的小东西,只是想让她欢喜,没想到她竟然不要。

   眉林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做鞋子。

   期待落空,慕容璟和有些恼,一把将小狗塞进眉林的怀里,“我送给你,你就得好好养。”小狗正犯困,蜷成一团就睡了,丝毫不在意有没有人要它。

   眉林吓了一跳,慌忙收住针线,以免扎到人。她抬头看向脾气任性的男人,无奈:“我现在都还在靠人养呢,哪能养它?”

   “那我和你一起养。”慕容璟和抬起下巴睥睨着她,一脸施舍的样子。

   眉林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喜欢养自己拿去养好了,拖着我做什么?我又不喜欢这些软乎乎的精贵小东西。”她没说的是,每天对着一个精贵别扭的他就够了,再来一个,她可受不起。

   慕容璟和脸黑下来,觉得这个女人真不识好歹,但是如今对着她脾气实在发作不出来,只能将郁气闷在肚子里。转眼看到她手中的东西,他一把抢过来,问:“你在做什么?”

   眉林叹了口气,实在不明白一个当了皇帝的人怎么会成日成日地闲在这里扰她,让她安静坐会儿也不能。

   “我看巫的鞋子破得都快不能穿了,所以打算给他做双。”对于自己的针线活她其实没啥信心,但知道巫是个不挑剔的,所以才敢去做。

   慕容璟和一听,“轰”的一下血全涌上了脑袋,冲口道:“你怎么没给我做过?”唯一的香囊还是他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眉林静默,她想起当初第一次给他做的香囊,他说过的话,也许他已经忘记了,但是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问你呢,怎么不给我做?”慕容璟和一边不着痕迹地用劲将鞋底线头扯断,一边不甘心地问。怎么说自己都是她的男人,没道理她给别人做,不给他做。

   眉林叹气,指着他脚上做工精细质料上等的鞋,道:“我女红粗劣,你的鞋子我可做不来。何况你的鞋子多得怕穿也穿不完吧,哪里还能轮到我来做?”她做的,他也穿不出去,何必浪费精力。

   “那怎么一样?”慕容璟和不高兴地道,“反正你只准给我做,巫那里我会让别人准备。”看了看手中口子越张越大的鞋,他这才有些满意,索性打消扔回给她的念头,拿着那鞋走了。

   眉林抱着他塞在怀里的白色小狗,傻愣愣地看着他趾高气扬离去的背影,半晌回不过神。

   这件事所造成的直接结果是,那日之后,从来不在意穿着的巫立即拥有了一辈子也穿不完的上等鞋袜衣衫。

   眉林当然不会给慕容璟和做鞋。以他的身份,要是穿上自己做的鞋去上朝或者干什么,不惹人笑话才怪。以免他见到眼馋,她也不再轻易做针线活儿,于是每天就在苑中走走山上逛逛,想想以后要怎么办。

   自始至终,她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和他会有什么结果。以前都不能,如今自然更是不可能,虽然他的心思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他似乎已经不打算放开她,名分什么的,她自然是不计较的。只是以后真甘心就这样陪在他身边,看他娶别的女人吗?

   眉林有些迷茫,前半生她都是忍耐过来的,难道以后还要继续忍耐?看着山下苍莽云雾,平生首次,她觉得难以抉择只因为他的温柔和悲伤!

   “姑娘,有故人想要见你。”身后传来棣棠的声音,自她醒来后,棣棠便一直在旁边侍候,大约是以前在荆北曾侍候过她的缘故。

   眉林微愕,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故人。因为骗过慕容璟和而被发配到南越之地历练的越秦是大家都见过的,以那小子的性子,哪里会等在下面。那么,又会是谁?

   等在花厅里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她是精心打扮过的,细细描绘过的眉眼,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衫虽然半新不旧,但看得出其实没穿过几次。

   她一会儿坐,一会儿站,还不时扯扯衣裙理理头发,显得有些紧张和不安。

   眉林站在厅外透过窗格看着她,开始还能强作冷静,但没多久心跳便越来越快,到得后来已如同雷鸣一般,手心里冒出了冷汗。

   似乎察觉到人的注视,那妇人往窗子这边看来。眉林心口突了一下,慌忙往门走去,在进门前,脸上已经挂上了淡而平静的微笑。然而她这种平静并没能持续多久。

   “儿啊……我苦命的儿啊……”那妇人一见她进去,便把手一抹眼睛,哭着扑了上来。

   眉林僵住,看着哭得眼泪鼻涕都往自己身上蹭的女人,鼻中嗅到廉价的脂粉味,额角不由各一阵一阵地抽疼起来,所有努力维持的平静顿时溃败一片。她扭头,想要询问棣棠或者其他什么人,却发现身后一人也无。

   这算什么状况?

   大抵是觉得她没什么反应,那妇人觉得自己一个人哭实在没有意思,慢慢地就收住了,但还是拿着手帕不时擦上两下眼睛,抽噎两声。

   “请问你是?”忽略掉胸前湿淋淋的一片,眉林扶着妇人在椅子上坐下,才客气地问。虽然开始她有些预感,但现在却不确定起来。

   “奴家春燕子,是你……”妇人拿绢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突然愣住,怔怔放下手绢,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她来。然后,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撩起她的左侧额角,轻轻摸上那粒红色小痣。

   “花花儿……我的孩子……”她颤手摸上眉林的眉眼鼻唇,然后一把将她抱进自己怀里,娇小的身体无法控制地抖动着。

   春花……春花……

   眉林恍惚忆起,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声音这样叫着。原来,她喜欢春花,会特别喜欢荆北的春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迟疑地抬起手,她抱住春燕子的腰,眼睛干涩一片。

   “想当年,你娘我也曾经是春满园的花魁。那些达官贵人,没有一个不拜在你娘的石榴裙下。”春燕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跟女儿显摆曾有的光鲜日子。

   眉林笑吟吟地看着,听着,并没有不耐烦和厌恶。

   “只是有了你后,就一日难挨一日了。”春燕子叹口气,脸上首次浮现沧桑之色,“我不是养不活你,只是在那种地方,你长大也不过是跟我一样,所以那时听说有贵人要收孩子去培养成手下,我想左右是活,不如让你去试试,再怎么坏也坏不过窑子。”

   眉林嗯了声,还是笑着。

   “你别怪我。”春燕子说。

   “嗯。”眉林点头。

   “你真不怪我?”春燕子挺直腰,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让人不是很看得懂的女儿。

   “不怪。”眉林摇头,还是笑,看着春燕子的眼中有着眷念孺慕之意。

   春燕子松了口气,这才又兴奋起来,笑道:“你看,要是你一直跟着我,怎么能遇上这么好的姑爷?”

   眉林正要点头,突然觉得不对,“啊”的一声,皱眉道:“什么姑爷?”

   春燕子笑睨了她一眼,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跟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次要不是姑爷找到为娘,这一辈子咱们娘俩儿只怕都见不上一面。”顿了顿,她眼中浮起满意得不得了的神色,赞道:“姑爷长得一表人才,对你又好,儿啊,这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呀!”

   “你见过他了?”眉林讶然,有些意外慕容璟和会见自己的母亲,但随即又黯然下来,“我和他只怕不成。”

   春燕子呆住,一头雾水,“为啥?”

   “他……他不是一般人。”眉林轻轻道,母亲必然不知道他是当今皇上,所以也没透露。

   “不是一般人……”春燕子不解地重复了句,而后突然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戳着眉林的额头。“你傻啊?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傻的闺女?什么叫不是一般人?他喜欢你对你好不就行了,你看到过谁有事没事去给一个不相干的人费那么大的劲找娘的?管他什么一般人,你当普通的男人就好了,就能让你自在舒服了,那些男人什么都不懂,要见识没见识要眼光没眼光,你以为他们就不会三妻四妾不会嫌弃你的出生不会对你始乱终弃了?你个蠢丫头,气……气死老娘了……”

   眉林被戳得连连后仰,却并没恼怒,反而“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突然伸手抱住妇人的腰,将脸埋进她的怀里,眼角湿润起来。

   “娘。”大概这就是母亲的感觉吧,被骂着,也被疼爱着,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

   春燕子倏然止声,颤抖着将手放在女儿的头上。

   这是自见面以来,她第一次喊娘。

   自那日被母亲骂过后,眉林豁然开朗,心里再无丝毫不安迟疑。只是当慕容璟和出现时,她也没表现出感激或者欢喜之色,神色一如平时。看他眼中期待的光芒渐渐变黯,最后变成失落,她突然觉得心跳得厉害,恨不得紧紧抱住他,再也不放开。

   假装跌倒,不出意外地被他接住,然后顺手偷偷摘下他腰上那个丑丑的香囊藏了起来。那不是为他做的,看他这样珍惜,她觉得心疼,所以用心重新做了一个,想等找到机会再给他。

   慕容璟和早已养成没事的时候摸摸香囊的习惯,因此很快便发现香囊不见了,一时间人仰马翻,差点将整个苑子都翻转过来。

   眉林没想到他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先是被镇住了,而后才反应过来,匆匆将他拉进房里,将做好的香囊塞进他手中。

   那是一个石青色的香囊,也打着同心结,里面放着安神宁气的香草,无论是绣功还是编结都比上一个好上太多。

   慕容璟和拿着那个香囊,先是不解,正想说自己找的不是这个,幸好反应得快,将差点脱口招祸的话给咽了下去。将那香囊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止不住地乐,而后突然发现在那香囊的内面,竟然绣着一个春字,一个璟字。

   拇指轻轻摩挲过那两个字,他感到心脏怦怦跳着,喉结滚动了下,抬眼,正对上眉林有些忐忑有些紧张的笑脸,不由得回了个像哭一样的大大笑脸,然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我绝不负你。”他微微抬高头,声音沙哑地道。

   眉林嗯了声,然后从他手中拿过香囊,给他系在腰上。

   “你那个香囊是我拿了。”她解释,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事明说就好,她偏偏做得跟个贼似的,“那本是我自己做着玩儿的东西,又泡过水,还是不要了。”

   看他似乎有些不舍,她又道:“你若喜欢,我以后常常给你做。”

   慕容璟和于是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眉林探头看了眼外面仍在急急慌慌寻找香囊的侍仆们,于是推了他一把。慕容璟和会意,喊了声清宴,告诉他不用找了。

   清宴眼尖,看到他腰间新的香囊,又见两人神色与常时不太一样,心中了然,笑着应后,便退了下去。

   打发走清宴,院子里很快也安静下来,下人也都各司其职去了。

   慕容璟和回头看向眉林,因为巫已经完全修复了她的身体。所以自从她醒来后,一日比一日看着精神,也一日比一日好看,再也不像一年前那么瘦得吓人。

   眉林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背过身去整理被翻乱的针线盒,却被他伸手从后面抱住。灼热的气息喷在耳根,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下。

   “我已经让人在准备了,等秋天的时候,我就娶你过门。”慕容璟和在她耳边低声道,如同一个普通的男人那样,而不是以帝王的口吻。

   眉林微惊,不由得侧头,想要开口询问,却被他牢牢封住了唇。辗转反侧,良久,他才稍稍挪开,说:“我只会娶你一个妻子,朕的后宫里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眉林不由自主地抓紧他揽在腰上的手臂,低垂着眼,胸口急剧起伏,半晌说不出话来。在决定放开一切跟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并没想过他会娶她,更不敢奢望他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如今听他亲口说出,不由得像做梦一样,很有些不真实。

   “但是……”慕容璟和又开口,将她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唤醒,正要自嘲地一笑,却听他继续道,“但是我等了你一年了,再也不想等下去。”说话间,他的大手偷偷覆上她的胸部,将自己话中的意图赤裸裸地表示了出来。

   眉林的脸刷地红了,因他的话而生起的那些酸酸甜甜患得患失的感觉一下子全飞到了天外,恨恨地扒下他的狼爪,正想将人赶出门去,却不想会对上一双满是渴望眷念的眼,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那……那总得晚上吧。”她莫名地忸怩起来,眼睛东看西看,就是不去看那双灼热得仿佛要将人吞下去的眼。

   慕容璟和抿紧唇,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仍然点了点头,“你答允了,不许反悔。”事实上,他心里很乐,都乐得快开花了,他原本以为还要跟她磨叽一段时间才能如愿呢。

   眉林嗯了声,暗忖就算她反悔,只怕他也不答应吧。回过神,想起另一事,道:“越秦……越秦也是想帮我,你别再跟他计较了。”

   一听到越秦,慕容璟和就想起自己犯傻的那件事,不由得有些头痛。

   “我没跟他计较,我其实想让他在外面历练一下,有人照看着,你别担心。等过几年,他有点作为了,我就把他调回京来。”他随口安慰眉林,见她露出释怀的笑,也松了口气。

   眉林却不知道,等过几年,越秦大了,那个时候慕容璟和会更加不乐意越秦接近她。

   结尾

   大炎煌煌八百五十年,武帝中兴,史家评撰,称其为有史以来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代帝王。当然这传奇不仅仅是指他在有生之年统一了整块玄黄大陆,终结了其长久以来群雄割据、战火纷乱的分裂时代,还因为他铁血的手腕以及独断专行的行事作风。政事上种种独树一帜的做法就不提了,只是他为自己最宠信的司礼监总管大太监与一个男子赐婚以及终身只有一妻,这两件事便足以经久流传。

   当然,慕容璟和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既然做了,当然就会有人评说,尤其还是坐在他这个位置。强者行之,弱者言之,世事素来如此。他想要拥有足够的自由,所以必须强大,很强大。所以,最终他敢公然挑战流传千年的礼教,让清宴尸鬼正大光明地成为眷属,也让他自己的女人不再受丝毫委屈。

   若听到传奇二字,他必然是嗤之以鼻。他想若有哪个帝王也像他那样傻缺地背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尸体闲晃几天,只怕也会成为传奇。传奇,换一个角度来看,何尝不是拥有着比常人更惨烈悲哀的人生。像他,像战神藏中王。少年时,他只恋眷驰骋沙场的快意,何尝去欣羡仰望过那个孤寡高寒的位置。至于藏中王,那个大炎的开国元勋藏中王……

   那一日几人正在眠春苑的迎春花架下喝着茶下着棋说着话,巫突然道:“我要走了。”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看着众人茫然的样子,巫笑了。

   “有人来找我了。”顿了顿,他看向慕容璟和,“说起来,那个人你也认识。”

   那是一个体型高大魁伟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背上背着一把用布缠裹起来的长条形物体。他站在眠春苑的外面,面容朴拙冷峻,气度雄浑。

   “我本是河源大地的巫。”巫说,清眸流光,带着追忆的幽远,“当时异族挑唆恶魔,制造出毁灭我子民的灾难,我以神力炼化灾难为蛊,蛊附竹竹枯,倚松松焦,我噬之入腹,使其与我同陷深眠。”

   史书上并无河源大地的记载,因此他所说的过往,对在场诸人来说,无异于神话传说。但他的能力确实与世人大不相同,所以即便听不太懂,也皆未起轻慢疑虑之心。

   “后某日,他的闯入唤醒了我的意识。我看他死于地穴中,怨气难消,便以己身之力将其魂魄束住,在那幽暗之地陪伴于我。直到你们到来,将蛊虫带走,我方得已复生。他眷念枯骨遗物,不舍离开,却没想到被你带了出来。”巫说你的时候,是看向慕容璟和的。

   慕容璟和神色不动,他已经猜到男人是谁。那次他重返钟山石林,一是为了摸清从安阳到钟山的捷径,再来便是为了藏中王。他在藏中王身上找到了可号令兵道军的令符,这也是藏中王后嗣历代认定的东西,凡兵道令符在手者,藏道军皆可供其驱使。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指使动从来就没外人能使唤得了的藏道军的原因。只是他没想到,藏中王的魂魄竟然附在上面,而后寄身于一个刚死之人的躯壳内,花了几年时间,直到魂魄与那躯壳完全融合之后,才来寻找巫。

   这些东西听起来当真是天方夜谭,然而这世上神秘不可解的事又何尝少了?

   看着两人并肩而去,渐渐消失在山樱蔓荆当中,慕容璟和突然伸手将眉林拉入怀,从后面紧紧抱住。

   自始至终,那个男人都没说一句话。没说曾经让他怨恨不甘的过往,也没追究慕容璟和动用他身上之物的事。他跟在巫的身边,如同一个沉默寡言的随从,而不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

   “花花儿,你知道圣祖他老人家的名讳吗?”慕容璟和咬着眉林的耳朵,悄声道。

   眉林额角抽紧,伸手去推他的脸,“不知道!别叫我花花儿。”

   慕容璟和嗯嗯两声,偏头躲过她的手,又凑了上去,继续道:“花花儿,我悄悄告诉你哦,圣祖他老人家单名是一个乾字。”

   眉林手落空,又被他握住,人有些懵。

   乾?慕容乾?

   她想起那具尸骨前以刻骨之恨写的四个字,“乾贼害我”,难道……莫不是……她侧脸看向粘在她身上的男人,目光惊疑不定。

   慕容璟和亲了亲她的额角,然后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按慕容璟和的推测,当年开国圣祖因藏中王功高盖主而心生忌惮,却又无法剥夺其兵权,所以设了一个毒计。密诏令其带人潜入石林剿灭胡族余孽,待其与内中人拼得你死我活之时,使人在石林外围纵毒火毒烟焚林,最终将两方人马一网打尽,也将石林变成无人敢入的毒地火烧场。此堪谓一石数鸟之计。

   当然,以上都只是他的猜测,真正的事实只怕要深埋在那沉默男人的记忆中了。

   “所以你才让我给他叩头?”眉林不觉打了个寒战,只觉帝王之心实在可怕。

   慕容璟和抱紧她,嗯了声。那几个头,虽然有尊敬崇仰的成分在内,但最主要的还是为祖宗恕罪之意。也许藏中王都是知道的,加上看到他后来又亲手埋了那三具尸骨,所以才会容许自己动用那令牌收纳藏道军。

   “那他方才……他会不会对你不利?”眉林想到男人深沉如海让人难测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担忧。

   “谁知道。花花儿,你在担心我?”慕容璟和不仅不烦恼,反而显得很开心。

   眉林沉默,片刻后突然道:“你还欠我一个情。”如非他提及往事,她都忘记了。

   慕容璟和一怔,脑子急转,怕她提什么要远游扔下自己之类的话,然后笑吟吟地道:“说什么一个情两个情,我所有的情都是你的,你想不要都不行。”

   无赖!眉林仰头看天,由得那人撒娇似的亲吻她的额角,脸上表情麻木一片。她早知道他有无数种方法理由来拒绝他不想做的事,就算真有凭据在手也是不行的。

   鼻中充盈着他的气息,额上是他的温度,她的目光越来越温柔。

   天上浮云浅浅,苑中花繁木茂,四野山峦婉秀,偶见人家。其实,这处也是极好的。

   而有他在的地方,都是极好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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