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迟的预感没有错。
第二天,她这偏僻的地方竟然破天荒的热闹了起来。虽然门外那些人没有像昨晚的少年一样直接登堂入室,但他们从这附近路过的时候,都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哎呦,前面那个带斧头的大胡子已经在门前路过了三次了,还有那个拿着扇子扇啊扇的,他已经走了两遍了。
好在苏迟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管外面那些人怎么折腾,她也能不动声色地该吃吃该喝喝,该出门遛弯的时候绝对不在家里待着。
她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她的生命来之不易,谁都不能干预她享受生活的步调。
下午的时候,陈家差小厮来找苏迟,说是老夫人要请苏迟去商议喜事。苏迟就换上了她唯一的一件好衣衫,跟着小厮出了门。
门外落了一顶轿子,陈家是考究的人家,就算是苏迟这种没有生意的姻缘师,也会客客气气的上门来请,该有的礼数绝对不会少。
苏迟上了轿,由得轿子将她一路抬进了小鱼巷。
这条繁华的巷子,因为寡妇命案已经结案,慢慢地又恢复了昔日的光景。轿子从陈家偏门一路抬进去,最后落在了一道粉白的影壁前。
苏迟下了轿,就有下人引着苏迟往里走。随意的打量了一眼,苏迟暗道这陈家果真是气派,不愧是临安城里数得上号的大户人家。虽然陈家无人为官,但陈家人相当有经商头脑,这院子里的摆设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家相当有钱。
苏迟跟着下人一路走进了内堂,内堂里,陈老夫人半躺在睡榻上,半眯着眼睛,看上去有些怏怏的,不太有精神。
“老夫人,苏姑娘到了。”下人小声通报了一声,老夫人就微微挥了一下手,示意下人下去。
有个小丫鬟蹲在老夫人身边,正捏着小拳头,仔细地替老夫人捶腿,她生的极其乖巧,看着就是个安静的好孩子,是能将主子伺候的极稳妥的贴身丫鬟。
“苏姑娘,你坐。”老夫人睁开眼睛,语气疲软,果然是精神气儿不太好。
“谢谢老夫人。”苏迟道了声谢,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老夫人今天喊我来,是要敲定婚期吗?”
“不,不是。”老夫人却摇了摇头,她将身边的贴身丫鬟也遣了出去,然后朝苏迟招了招手,示意她坐的近一些。
苏迟就站起来,走到老夫人的睡榻边上,挨着睡榻边沿坐下。
老夫人见她如此懂自己的心意,便露出了十分满意的表情。她闭上眼睛,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苏迟知道,这代表眼睛的主人心神不宁,老夫人应该是在为了什么事情在纠结。
过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老夫人才睁开了眼睛,“苏姑娘,我听说,你也是一位很厉害的灵媒师,是吗?”
“呃――”苏迟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老夫人怎么忽然扯到了灵媒师?
难道说那个陈家大少爷还没来得急冲喜,就已经一命呜呼,需要找人结阴亲?
“老夫人要请灵媒师?”虽然已经假扮过两次灵媒,怎么也该驾轻就熟了,然而对于要扮演灵媒师,苏迟的内心还是拒绝的,在她不饿肚子的时候,节操还是有的。
“陈家最近不太平。”老夫人小声说,“怕是祖宗不答应结这门亲。”
“你是说,大少爷的亲事?”苏迟问。
老夫人点了点头,“自从决定娶那个叫赵玲珑的姑娘进门,我陈府上下就开始不太平了。”
“哦?”苏迟听着老夫人的话,觉得特别耳熟,她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当初宋良辰家中,不也是这种情况吗?
只不过那时候,宋家是因为不答应和曲家结阴亲,才会有那些诡异的事情发生,但陈家不一样,陈家是打算娶妻冲喜,随后就开始怪事频发了。
“您老能举举例子吗?”这么笼统的说法,苏迟也不能断定陈家发生了什么事,她得知道具体的事件,才能从中找到不合理的地方,然后用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去揭穿那些不合理的地方。
“这些天,我们陈家的祠堂,老祖宗的牌位总是会倒下来。祠堂的门一直是关着的,寻常也不会允许府中的下人进去,这种情况肯定不会是风吹得。”老夫人说着,伸手拍了拍心口,像是那里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除了这个呢?”祠堂里的牌位掉下来,虽然听上去有点诡异,但苏迟认为,这种情况还是很容易用一些小把戏做出来的。
“除了这个,我还看到半夜有好多小人抱着我陈家的家产离开。”老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是不是老祖宗生气了?他们在警告我们,如果娶了这房媳妇儿,陈家的家财就要被人夺走?”
“唔。”苏迟觉得老夫人可能是思虑过度,不然怎么会连真假都分不清呢?
这世上哪来的小人,所谓的小人国的小人,不过是杜撰而来的民间异闻,苏迟是绝对不相信的。
“老夫人,你是想让我问问老祖宗们的意见?”苏迟多多少少猜到了老夫人请她来的目的,毕竟人们对鬼神一向是很敬畏的。
若是老祖宗真的不接受那个媳妇,老夫人极有可能会悔婚。
那样一来,她不就拿不到媒人的红封了吗?
想到她第一次开张很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苏迟的态度就积极了起来。
“是的,如果苏姑娘真的能通灵,我希望姑娘能够帮我问问陈家的列祖列宗,他们是不是对我的决定不满意。”老夫说。
苏迟想了想,就说:“老夫人,我冒昧地问一句,可以让我去祠堂看看吗?”
苏迟很想弄清楚,祠堂里的牌位如何无风而倒。
老夫人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她的本意就是想让苏迟看看陈家可否有不干净的东西。
苏迟也不是不能理解,之前寡妇的那个案子,的确挺膈应人,陈家人会觉得家里不干净也是情有可原。
老夫人身体不太好,精神状态很差,所以就大发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翠玉带着苏迟去祠堂。翠玉就是那个替老夫人捶腿的丫头,她看上去很小,好像还不满十五岁。
一路上,她非常安静,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小姑娘你多大了啊?”四下太过安静,苏迟有些不自在,就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翠玉扭过头来看向苏迟,她张开了嘴巴,苏迟的视线正好扫过去,然后她就看到――
翠玉的嘴巴里是没有舌头的。
苏迟心底一抖,瞬间被吓到了。
死人她见过,面目全非的尸体她也见过,可是活生生的没有舌头的小姑娘,她是第一次见到。
“抱歉。”苏迟忙道。
翠玉轻轻摇了下头,带着苏迟继续往前走。
苏迟心有余悸,她看着翠玉的后背,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丫头?
一般老太太身边,不都是要伶俐的,细心的,能说会道,能给老人家解闷儿的丫头吗?然而这几样特性里,似乎除了细心之外,翠玉身上一样都没有。
不过,也许是老夫人比较疼她,也怜惜她的遭遇,所以就算她不能说话,也把她带在身边。
苏迟没有多想,因为陈家祠堂已经近在眼前了。
翠玉守在外面,苏迟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祠堂里打扫的很干净,到处都一尘不染的,祖宗牌位前燃着香。
大户人家向来考究,祠堂是祭拜祖宗的地方,万万是不敢马虎的。
在很多人眼里,财运亨通都是祖上积了德,祖宗给饭吃,这祠堂自然是要仔细打理。
苏迟往前走了几步,她看着燃着的烟,那烟是竖直向上飘的,这说明祠堂里的确没有一点风。
老夫人说,祠堂里的祖宗牌位会掉下来,这个情景苏迟还没有见到,但祠堂里没有风倒是真的,至少现在没有风。
她走到供奉牌位的条案前,那上面同样擦拭的一尘不染。她看了一下祖宗牌位,见一个牌位上有摔在地上后留下的痕迹,不过,只是由此就断定家里不干净,老夫人似乎也太过于武断了。
毕竟还有可能是每天擦拭桌面的丫鬟不小心碰掉了牌位,又害怕主子发现了要责骂,于是说谎,说是祖宗发威了。
苏迟看不出个所以然,她转身走到门边,打算离开这里,然而就在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哐当哐当硬物落地的声音,那声音此起彼伏,显然不只是一样东西掉下来了。
苏迟缓缓地转身,就见刚刚还好好摆在条案上的那些牌位,全都跌在了地上,东倒西歪地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