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将近半年的治疗,秦泽西的腿依旧没有任何的好转。
苏浅殇开始大片大片的掉头发,时间拖的越久,她便越惶恐,凝视着对未来毫无期望的秦泽西,苏浅殇开始怀疑,再这么拖下去,她会不会也变得跟秦泽西一样,再也不会对他的双腿抱有任何的信心。
弯腰将调配好的药物注射进秦泽西体内,苏浅殇直起身来,正欲跟秦泽西解释接下来的治疗过程,话还未说出口,秦泽西突然问她:“失败了这么多次,为什么你还能坚持下去呢?”
这话听上去好似在指责她,可实际上,秦泽西真没有那个意思。
他只是很好奇,好奇苏浅殇是怎么做到如此锲而不舍的,都已经过去半年了,他都快要习惯他曾深恶痛绝的轮椅了,可苏浅殇却还是不肯放弃他那双该死的腿。
呆在这人烟罕见的郊区,有的时候,秦泽西会生出一种自己已经被世人遗忘了的感觉。
八个月了,从他被陌南秧强行塞上飞机到现在,已经过去八个多月了。
这八个月里,他没有跟陌南秧打过电话,也没有跟任何人打听过有关陌南秧的消息。
一开始,确实有点儿不习惯,也会胡乱的瞎操心,担心陌南秧又被秦慕泽那王八蛋给骗了,担心陌南秧肚子里的孩子,担心倪家,担心他年事已高的外公,担心最最疼爱他的母亲……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他也没那么担心了,他渐渐的开始觉得,陌南秧,秦慕泽,倪家……这些以前对他来说重如泰山的人和事,如今,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远到他蓦然回首,却已看不清它们的影子了。
他们把他丢下了,他们不需要一个没用的瘸子,所以……所以他们把他送到了这荒凉之地,让他自生自灭。
全世界都放弃了他,唯独这个执拗的医生,还在坚持不懈的给他做着按摩,配着药,好像只要一直这么做下去,他在未来的某一天真的会站起来一样。
未来太飘渺,所以他不相信未来,但是他想听一听,为什么这个固执的医生能相信。
“因为我别无选择。”面对秦泽西突如其来的发问,苏浅殇沉默了许久,才沉闷着调子给出了答案。
“这样啊。”秦泽西瘫倒了轮椅上,细长的凤眸里,闪过几丝失望来。
两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空荡的房间里只有苏浅殇整理药物和各种小型医学仪器的声音,细小的碰撞声,敲的人心里更寂寞。
“能推我出去走走吗?”秦泽西偏了下头,凝视着窗外皎洁的月亮低声喃语道:“今晚的月亮……好漂亮。”
闻言,苏浅殇身形微顿,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显出几分为难来:“可……可是今晚的治疗……”
“回来再做咯。”秦泽西打断了她,狭长的眸子,温柔的弯着:“又不差这一会儿。”
苏浅殇很想告诉秦泽西:不,差这一会儿的,因为刺激神经的药物已经注射到你体内了,药效过了再给你进行催眠治疗,就没有用了。
然而,凝视着秦泽西岑黑如墨的眼眸,这些极具理智的话,她突然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沉闷的点了下头,然后从衣柜里取出外套,推着秦泽西出了门。
郊外的田野上,空气清新得像是刚被大雨洗刷过一般,银白色的月光映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照出一片儿晶莹。
草地里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晚风吹过,夜色美的让人动容。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亮的月亮了。”秦泽西慵懒的靠在轮椅上,抬头望着洁白无瑕的月沉声感慨道:“我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么圆的月亮的时候,我才上小学。”
“你不经常看月亮?”苏浅殇问他。
秦泽西摇摇头,很诚实的回答道:“我以前哪儿有时间看月亮啊?我爸还没倒台的时候,我天天想着怎么跟我大哥争权夺势,我爸倒台后,我的腿就断了,我一边儿怨天尤人,一边儿想方设法的保护倪家……别说看月亮了,我连我老婆我都没时间看!”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下,然后补充道:“再说了,北京雾霾那么严重,就算我想看月亮,也看不着啊!”
闻言,苏浅殇微微勾了下唇,没有回话。
“你呢?”短暂的沉默后,秦泽西问苏浅殇:“我听说小姑娘都喜欢看月亮,好像还有个说法,说什么小女孩儿小的时候,都以为月亮只跟着她自己……你是不是也这么傻这么天真过?”
苏浅殇的心莫名的一痛,她也很想那么傻那么天真过,可命运没有给过她机会。
“我经常看月亮,不过,我从来没有赏过月。”沉思了许久后,苏浅殇终于组织好了语言,闷声回复道。
“恩?”秦泽西没听明白,轻哼着发了问。
苏浅殇吸了吸鼻子,清声解释道:“逃亡的时候,月亮会为我照明,同时也会为我指路,还有北斗星……在野外,如果遇到阴天,可是很危险的。”
她说的是实话,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让星星和月亮成了她唯一的挚友,手电筒会突然没电,指南针会坏,唯有这一汪明月,还有那满天繁星,是永远不会出卖她的好伙伴。
很多次死里逃生,她都是依靠星星定位,白月照明,因此,她对这天空有种特殊的情怀,这情怀,常人是无法理解的。
“你还真是……”秦泽西就没能理解,他摇了摇头,语塞了许久,才终于憋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特别!”
特别?苏浅殇愣神,心中莫名的有些酸涩。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拥有这旁人羡慕不已的特别……
苏浅殇正暗自伤神,这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突然蹿了过来,直挺挺的挡到了苏浅殇和秦泽西的正前方。
苏浅殇一惊,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然而,此刻才反应过来,早已为时过晚。
“嗨,SUE,好久不见。”越野车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有着褐色卷发的精壮男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用流利的英语跟苏浅殇打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