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后当然没有忘记!
实际上,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不够果断,没有在才怀疑梁国公乃天花之事主谋的时候,当机立断,下手除去这个祸害!
不然,宋卢氏与崔子玉勾结,逼死代国大长公主的事情,未必会发生!
庶人崔见怜之死的真相,也不至于被重新提起!
“这回是本宫自找的!”坐在华丽却凄清的长乐殿上,卫皇后望着殿下几盆盛开的秋菊,叹息道,“也是陛下这两年真心真意的对待本宫,叫本宫多多少少有些松弛了下来,所以明明早就察觉到那陆鹤浩包藏祸心,却还是拖拖拉拉了一年多,以至于反被他抢先发难,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这会在她面前伺候的宫女却不是诗婉――诗婉是她陪嫁,卫皇后做的事情,基本没有不经过她手的。
所以端化帝要罚卫皇后,她自然跑不掉,是直接被处死了。
如今提上来取代诗婉位置的宫女叫馨纤,眉眼清秀中透着沉静,闻言温和道:“梁国公不过一介跳梁小丑,借着与陛下乃是同胞兄弟的关系,瞒天过海方折腾出了眼下这番动静,如今他真面目已经显露世人面前,又何足挂齿?娘娘若是愿意,发下话去,他岂能活到明日?”
“本宫杀他是不难。”卫皇后冷笑,“但陛下如今已经疑上了本宫,一旦陆鹤浩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本宫会有好下场?”
她微微眯起眼,淡漠道,“别说什么让下手的人做干净点――陛下这会对本宫还有太子忌惮得跟什么似的,否则也不会急急忙忙的充实后宫了!本宫之所以被软禁以及夺去宫权,就是因为陆鹤浩的揭发!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估计陛下查都不会查,直接就会把这事情按在本宫头上!好借机打压卫家,免得他担心卫家会扶持太子提前登基!”
馨纤跟诗婉一样,都是瑞羽堂精心栽培出来,专门给卫皇后做膀臂的,所以对于皇室的敬畏,远不如对皇后的忠诚。
她性格也比诗婉激烈,此刻就忍不住道:“陛下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距离明君是越来越远了!依奴婢看,恐怕顾相对陛下都深为失望呢!顾相又是太子殿下之师,娘娘何以还要拘束在这未央宫中?”
“你倒是一心为本宫考虑,可这脑子,怎么就不能多动动?”卫皇后颇为头疼的白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阴霾,倒不是对馨纤这番话不喜,而是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把诗婉带出来,转眼就叫端化帝赐死了――虽然说她打小金尊玉贵,习惯了主仆有别的观念,但到底是陪伴多年的心腹,对于诗婉的死,不至于像宋宜笑那样恨到了非报此仇不可,但也是记下来了。
此刻对于馨纤,不免有几分爱屋及乌的宽容,说着训斥的话,语气却没什么恼意,道,“你忘记徽仪宫的那位还在了?这回的采选,还是她主持的呢!那位的娘家可不比我们凤州卫差什么,而且因着先帝对她的敬重,苏家在显嘉一朝简直是横着走的!我卫家反倒是怕惹了先帝猜忌,一直做低伏小,但凡碰见苏家的地方,莫不是让了又让!”
卫皇后徐徐吐了口气,无奈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昔年的海内六阀中,眼下实力最强的,肯定是苏家!尤其徽仪宫那位在这座未央宫里可是足足住了二十多年的!本宫纵然自认论手段未必输给她,可是在这座皇城中的经营,到底是不如她的,又怎么能小觑了她去?”
“陛下确实好对付,顾相也有争取过来的指望,然而肃王不死,谁知道是不是苏家早就把一切看在眼里,单等咱们帮他们对付了陛下,跳出来坐享其成?!”
皇后可是一直以铭仁宫为目标的,如果可以提早做太后,她才不会拒绝呢!
之所以落到眼下这处境都没敢妄动,可不就是怕被摘了果子吗?!
“之前听老爷那边好像说过,最近家里同沈刘两家颇有来往。”馨纤提醒道,“即使眼下海内六阀中属苏家最强盛,但咱们家也不弱啊!再加上沈刘两家帮忙,那苏家想做黄雀哪有那么容易?”
卫皇后摇头道:“沈刘两家虽然底蕴不薄,可到底守墓三代,在高层之中的势力,已经可以说是荡然无存――即使还有隐秘的棋子,都几十年过去了,还能不能如指臂使都不好说!”
最重要的是,“锦绣堂的那位老夫人,可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的!之前陛下信任本宫时,本宫设法套过几回口风,先帝临终之前,亲自同陛下交代,那位老夫人,务必要盯好!那位才回帝都时,可是跟苏家走近了好一段时间的!”
馨纤笑道:“可是先帝再叮嘱,咱们那位皇帝陛下不听劝,又有什么用呢?这回陛下逼着燕侯杀妻,这不是现成把端木老夫人朝咱们这儿推的机会吗?”
“连你都看出来这是通过燕侯夫妇争取端木老夫人的好机会,你觉得苏家会什么都不做吗?”卫皇后扫了她一眼,“尤其徽仪宫那位,同端木老夫人原本就有旧!”
又皱眉,“而且,太皇太后显然已经不喜陛下了,但这位老祖宗在太子与肃王之间,可未必会选太子!到底太子比肃王同她还要隔一辈不说,太后侍奉在太皇太后跟前的日子,却也比本宫长多了!至于襄王跟蜀王,现在瞧着虽然指望不大,然而世事难料,就连最小的庆王,那也是不可不防的!”
馨纤忙道:“娘娘,苏太后固然与端木老夫人是故旧,可您跟燕侯之妻的关系,可也一直不坏啊!您想端木老夫人那么重视燕侯的态度,燕侯又最宠爱他的妻子,咱们只要从这儿入手,也未必抢不过苏家呢?”
“而且假使肃王登基,他跟燕侯夫妇的关系,无非就是苏太后与端木老夫人的交情,以及肃王妃乃燕侯之妹,这两层关系罢了!”
“端木老夫人都那么大的年纪了,身体也不好,还能撑几天?俗话说的好,人走茶凉!她要是没了,肃王也好,苏太后也罢,又能把这份情份记到燕侯夫妇头上多久?”
“至于说肃王妃,没出阁前,倒是听说她与燕侯夫人关系很好的。”
“可是连娘娘您这样兰心蕙质的正宫嫡后,都有被陛下冷落的一天,那肃王妃论心计论手段哪儿比得上娘娘您半点?”
“即使肃王当年喜欢她,可娘娘您也晓得,这天家的男子,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了!肃王妃能得宠一时,却未必能得宠一世!”
“给准皇后雪中送炭,如何能比得上给准太后帮忙呢?”
“何况肃王一旦上台,苏家必居首功!燕侯夫妇所能得到的好处,是怎么都越不过苏家的不是吗?”
“但娘娘您却是公平的人!”
馨纤一口气说到这儿,略有些激动略有些忐忑的问,“娘娘您说,奴婢说的这些……对吗?”“倒是难为你了,竟想了这许多!”卫皇后闻言淡淡一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你忘记了最紧要的一点:时间!”
见馨纤微愣,皇后叹道,“宋弟妹的为人,本宫还是自认有些了解的!眼下不必本宫或者其他任何人前去挑唆,她肯定也在着手撺掇着阿虚同陛下离心了!但,阿虚跟陛下之间的情谊,不说坚不可摧,至少也算深厚!岂是一朝一夕,可以瓦解的?”
“而新人现在却已经进了宫!”
“不日承宠之后,万一生下男嗣……”
“到那时候,可不又要增加变数?!”
――交好一位准皇后,确实没有交好一位准太后可靠。
同样的道理,扶持有强大外家的太子登基,哪有扶持没有强大外家的皇子承位来得利润丰厚?
尽管卫皇后与宋宜笑关系不错,但她可不会认为,宋宜笑就一定会死心塌地的站在她那边!
“所以咱们眼下最紧要的是两件事:第一件,看好了宫里的新人;第二件,在陛下无话可说的情况下,解决陆鹤浩那个该死的东西!”卫皇后说到后面一句时,眼中寒意闪烁,“当然,东宫的安危,也不可疏忽!”
她还活着的儿子可就太子一个了!
如今又摆明了失宠又失势,一旦太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她才是翻身无望呢!
只是卫皇后这里琢磨着弄死小叔子,虽然被降了爵位、却因为群臣要求,还得再接受一回审判的梁国公,却也在跟心腹说着想弄死皇后的打算:“卫银绚这贱妇不除,终究不美!”
他的心腹感到很为难:“可是皇后娘娘如今被软禁在未央宫里,足不出户,咱们的人实在进不去啊!”
“那就从太子入手。”梁国公冷冷道,“这个皇嫂委实太碍眼了――真不知道先帝当初是怎么想的,就凭我那个废物长兄,怎么可能镇得住这样的妻子?!先帝就不怕皇后有朝一日反客为主,架空他的心肝宝贝长子吗?!”
虽然端化帝刚刚当众表示要对他这个弟弟手下留情,但梁国公并不领情,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对端化帝的憎恨与轻蔑。
顿了顿,又道,“皇后就太子一个儿子,即使人被困在未央宫,肯定也会安排人手看好了东宫。眼下我正在风口浪尖上,若被抓到现行,下场必定不妙……这样吧,干掉太子的事情,想办法推给苏家或者襄王的人去做!”
“只是……要如何让苏家或者襄王的人去谋害太子?”心腹有点傻眼。
“苏太后也只有肃王一个儿子。”梁国公目光闪动,片刻后,缓声说道,“假如陛下现在下定决心要杀肃王的话,她会眼睁睁看着肃王去死吗?!”
“她不想肃王死,那么只能设法让肃王登基!”
“那么端化与太子,就是她必须干掉的了!”
心腹听到这儿,怔道:“可是……可是这样苏家恐怕也会对殿下您不利吧?!”
毕竟肃王现在名份上可不属于显嘉帝之子,而是属于肃惠王的嗣子啊!
他想承位,除非显嘉帝名下的儿子、孙子全部死光!
如此梁国公自己岂非也在苏家要铲除之列?
心腹虽然对梁国公忠心耿耿,却也不认为,梁国公目前手里的势力,能对抗得了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