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出阁那会,因为衡山王府大少奶奶孔氏帮忙斡旋的缘故,宋家一口咬定她命格冲了祖母庞氏,所以祖孙不适合见面――成亲以来,宋家那边的人情世故,顺理成章礼到人不到,倒是省了她不少事情。
可出嫁之后第一个年,就算不好跟祖母照面,怎么也要跟简虚白去宋府门前磕个头,问候几句的。
“可我真的很不想去!”宋宜笑无声的叹了口气,上回送继母跟异母妹妹回去的经历还记忆犹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怎么被亲爹落面子也还罢了,若当着丈夫的面丢脸……这叫她怎么下台?
虽然说简虚白早就知道宋缘不喜欢她,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在乎让丈夫看到自己卑微的一面。
“至于娘那边……”大过年的上门去,即使没有太后打招呼,想来衡山王府也不可能不接纳,不过――韦梦盈也是有娘家的好不好?所以宋宜笑也不知道,明天要拜见亲娘,是去衡山王府呢?还是去韦家?
若去衡山王府还好一点,横竖两家现在不同路,走个场面也就是了;若去韦家,宋宜笑想想韦婵的事情,觉得怎么也迈不开这步子。
她怏怏的朝后一靠,极不情愿的吩咐巧沁:“待会你去打听下,娘明儿什么时候去韦家?”
结果韦梦盈不知道是余怒未消还是什么缘故,今年却压根不打算回娘家了――对外理由还扯了宋宜笑做幌子:“我儿出阁不久,这是头一回带女婿上门拜年,我娘家人都叫我今年就不要回去了,免得两个孩子扑了个空!”
韦家当然只能顺着她说。
所以次日,宋宜笑与简虚白收拾好了,便直奔衡山王府。
“这身打扮不错,俏丽明媚,瞧着叫人眼前一亮!”拜年的过场走完之后,韦梦盈请衡山王帮忙招呼简虚白,自己则带了女儿到后堂说话,坐定之后,她打量着宋宜笑的装束轻笑道,“不过最主要还是我儿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宋宜笑最近一次跟她见面,就是为了韦婵逼她让步的那回,如今正琢磨着跟亲娘和好,闻言不假思索道:“这也是我福气好,传到了娘的长相!”
“长相是天生的,这气度可是后天栽培,我儿也算难得的才貌双全了!”韦梦盈嫣然道――母女两个互相恭维了一会,底下人上来禀告道:“王妃娘娘,博陵侯与表小姐来拜年了。太妃娘娘说侯爷腿脚不便,请您过去受礼!”
韦梦盈诧异道:“他们居然回来过年了?腊月廿九那天派人去侯府问,那边还说主人未归,我道他们要在占春馆住到开春才回来了呢!”
宋宜笑闻言笑道:“他们除夕回来的,之前就跟我说过。”
“原来如此!”韦梦盈点了点头,对她道,“方才你们已经拜见过太妃了,如今再去,恐怕太妃不大高兴。不如就在这儿等我吧,我带你弟弟妹妹们去敷衍下,马上就回来!”
“娘慢走!”宋宜笑也知道衡山王太妃不喜欢自己,大过年的也不想让老太太闹心――何况太妃为袁雪沛考虑,连韦梦盈这个舅母都喊过去了,二少奶奶金氏那个平辈更不用讲,宋宜笑虽然颇有城府,但想想金氏做的事情,她还真怕见到了面,自己会忍不住跟这毒妇撕上!
正月里闹这样的事出来可不好看!
韦梦盈进内室换了身衣裙,又命人把八郡主陆茁儿跟九郡主陆萃儿都抱上,因为七公子陆冠云之前就被太妃喊过去了,所以这会倒不用带他――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半晌后回来,陆冠云兄妹三个都不见了踪影,倒是一脸恭敬的袁雪萼被韦梦盈携手领入门内。
“老大家的说思儿一个人怪冷清的,邀了云儿他们去院子里热闹热闹。”韦梦盈口角含笑,免了女儿的起身,让袁雪萼也坐了,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水呷了口,和颜悦色道,“我也趁机偷个懒,跟你们说说话儿!”
宋宜笑心下惊奇:“两个妹妹如今尚在襁褓,跟大孙公子哪里玩得到一起?尤其娘平常把云儿看得那么紧,纵然大少奶奶是娘的人,也不大能靠近云儿的――这到底要跟我们说什么话,这样不容打扰?”
她不禁暗自凛然。
袁雪萼对韦梦盈的了解自不如宋宜笑,实际上她对这位韦舅母的印象不坏,毕竟她寄居衡山王府那几年,韦梦盈对她的衣食起居照顾得很是周到。
所以这会闻言笑道:“舅母打点这一家大小确实够辛苦的,要不我跟善窈给您捏会肩?”
说着就开始卷袖子。
韦梦盈自然含笑阻止,连说她孝顺懂事,又嗔宋宜笑:“白疼你了!还不如外甥女体恤我呢!”
宋宜笑跟袁雪萼关系好,自不会嫉妒,闻言笑嘻嘻道:“横竖外甥女也把你女儿带上了,那结果还不都一样吗?娘就装一装糊涂,只道我跟袁姐姐都是孝顺人好了!”
“再装糊涂你也没雪萼好!”韦梦盈也不在乎这么说会不会让女儿生气,只把慈爱的目光看住了袁雪萼,叹道,“你那两个妹妹往后但凡能有雪萼一半,我啊也就心满意足了!”
“娘怎么打起袁姐姐主意来了?”宋宜笑知道自己这亲娘可从来不做无用功,以前她待袁雪萼不错,但也不算多么热情,这会忽然踩着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猛夸外甥女,哪可能没算计?
她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来拜个年,难道又要跟娘掐上一场吗?”
宋宜笑纠结的时候,袁雪萼也察觉到不对,开始连声谦逊――韦梦盈见状,索性把人都打发下去,开门见山道:“雪萼,我听说你哥哥打算开年之后,给你在新科进士里说门亲事?”
袁雪萼猝不及防,闻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尴尬道:“回舅母的话,我不知道呢!”
“舅母啊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终身之事,我虽然没资格说话,可今儿赶着过年,却想卖一卖老,多个嘴!”韦梦盈和颜悦色道,“你比笑笑大了两岁,笑笑这出阁都翻过来一个年了,你连亲都没定――这可万万拖不得了!倒也难怪你哥哥急着给你说人家!”
“可我也要说他一句了:正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新科进士来自四面八方,很多都是提前一年半载赶路才能赶上下场,咱们却都是帝都土生土长,山高水长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个什么样子,凭开榜后几日时间,怎么可能完全看清一个人?”
“何况你年少美貌,你哥哥又是世袭的侯爵,还那么疼你――你说人家想做你夫婿的,能不装吗?”
宋宜笑吃不准韦梦盈接下来要说什么,出于谨慎,便打岔道:“娘,说到这个亲事,之前服侍夫君多年的那个丫鬟翠缥,前些日子也跟我说想嫁人呢!只是我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人家给她,正要趁今儿请娘教教我!”
韦梦盈警告的瞥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正跟雪萼说她的婚事,你提谁不好,提个丫鬟?要不是雪萼脾气好,这会就该给你甩脸子了!”
知道这个女儿未必肯听话,韦梦盈呵斥完后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的对袁雪萼道,“依我看,还是不要叫你哥哥操那个心了――有道是亲上加亲,冠伦那孩子是你的嫡亲表哥,你们也算青梅竹马,你瞧他怎么样?”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不但袁雪萼愕然,宋宜笑也惊呆了!
片刻后,袁雪萼才面红耳赤道:“舅母,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爹娘都已不在,现在便是长兄为父――您问这话,可叫我实在为难了!”
韦梦盈微笑道:“你跟笑笑处得像亲姐妹一样,我也不瞒你:之所以这么建议,主要是因为,王爷不久之后就会为冠伦请封世子。我亲生的云儿那么小,往后老了不定还得靠冠伦夫妇,所以希望未来的世子妇能与我投缘――当然,你要不愿意,那就当舅母犯糊涂说错了话,念在笑笑的份上,莫要计较,好不好?”
她一个长辈,都这么说了,袁雪萼还能怎么样?只能连声表示自己一点都不计较。
接下来三人没再说这事,却把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去了――片刻后,袁雪沛那边打发人来喊袁雪萼,袁雪萼如释重负的告退,宋宜笑看着她背影一消失在门里,便心急如焚的抓着亲娘问:“娘!您想让袁姐姐嫁给陆三公子?!您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韦梦盈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脸色也阴沉无比,好像片刻之前的和蔼从不存在一样,尖刻道,“我倒想问问你想怎么样――帮着压根没怎么相处过的表妹算计我这个亲娘也还罢了,如今为了你那袁姐姐,大过年的朝我这大呼小叫的,我哪里是养了个女儿?我根本就是八辈子欠你的是不是!?”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宜笑按捺住焦急的心情,连声赔罪――哄了好一会之后,见亲娘脸色稍霁,这才继续问,“您怎么想到让袁姐姐给您做儿媳妇了呢?博陵侯可是站在太子那边的!”
韦梦盈好整以暇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嫁到简家就是简家人了,她若嫁到衡山王府,那自然就是王府的人――只要往后少跟她哥哥来往,凭王府的底蕴,还不至于被拖下水!毕竟,袁家兄妹可是太妃的嫡亲骨血,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可能斩断的不是吗?”
宋宜笑怔道:“您说陆三公子要做世子的事情……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