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显得有些亲昵……欧阳灿转开眼,看看前后排的队伍,说:“我这样站进来没关系吧?后面等的人很多。”
夏至安说:“没关系。后面这些也是自己人。”
欧阳灿和田藻都吓了一跳,一齐回过头去看。
后面站了十来个人,果然看起来都斯斯文文的,不过年纪就从二十岁出头到三十多岁都有。
“老师们好!”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看着模样很乖巧的男生忽然鞠了一躬,后面的同学们愣了下,突然都笑起来,纷纷打招呼,说“老师好”。
欧阳灿和田藻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田藻笑道:“哎呀,不好意思,还跟夏老师沾光,也过了一回老师瘾。”
夏至安看看学生们,轻轻挥挥手让他们保持安静,自管笑而不语。
“夏老师还蛮有派头嘛。”田藻见状笑道。
夏至安说:“有什么派头。他们又不怕我。”
“怕的怕的。”还是那个看似乖巧的男生,使劲儿点着头,很认真地说。
欧阳灿见他瘦瘦窄窄的脸上,一对小眼睛精光闪烁,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显见着一定是个十分会讨老师喜欢的学生……她转眼看看夏至安,还真就抱着手臂,笑微微地看着他的这个学生,眼里是有那么一两分慈爱,像……石头看着哼哼的样子。
这个念头钻出来,她脸上未免浮起笑意。
想想千万不能被人尤其是夏至安发现自己偷笑,急忙转过脸去装作往店里看,恰好这时候从店里走出来一行人,店员就出来招呼道:“空出一张大桌子,可以进来八个人……挤一挤十个人也能坐下。”
田藻拉了欧阳灿问:“这会儿饿不饿?”
欧阳灿摇头道:“不怎么饿。”
田藻就说:“那我们让夏老师的学生们先进去吧?他们刚好八个人。咱们等下一桌。”
“不用吧。”夏至安说。
田藻笑道:“就这样吧。他们人数刚好,不然还得跟咱们拼桌,一群人就拆开了。一会儿应该也就轮到咱们了。”
夏至安想想田藻说的也对,自己和田藻欧阳一起吃饭,跟学生们同桌到底有些不便,见欧阳灿也不反对,就挥挥手让学生们先进去。一伙儿年轻人正饥肠辘辘的,见老师发了话,高高兴兴排着队从夏至安他们面前走过,说着“谢谢夏老师,谢谢两位老师”……田藻等他们走了,才说:“哎,年轻真好。看他们一起念书,一起出来吃饭,聊的都是实验啊,分数啊,K的什么书啊……太幸福了。”
“你看着他们幸福,他们可觉得日子难熬呢。整天算计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做出成果,什么时候能发了论文、能顺利通过答辩,最重要找到个好工作……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呢。”夏至安说。
“除了这些,最大的烦恼就是恋爱啊,或者今天晚上吃什么。”田藻笑道,“不过他们的导师也年轻啊。你比学生年纪还小,还这么和气,不怕他们造反啊?”
夏至安说:“以德服人。”
田藻愣了下,不禁笑弯了腰。
面店外都是她清脆悦耳的笑声……欧阳灿正拿着手机上twitter刷页面,没在意他们两人说什么,突然被田藻的笑声弄得没法儿集中精神看这些日子攒下来的那些有趣的留言了,忍不住捏着手机看了田藻,道:“笑的这么夸张!动作幅度还这么大,小心你的腰……昨晚上还说腰肌劳损。”
“别说,这会儿笑都震得腰疼。”田藻揉着腰,笑道。
她笑得面颊泛红,恰好又穿得红底印花图案的长裙,简直像在这热烘烘的空气里随时都会爆开的一朵红色焰火……欧阳灿本来有些嫌她太吵,在烤人的天气里没的给人添些烦躁,现在看着她,一时也没了话。
田藻见她发了愣,拉拉她手,道:“你说我是不是该买两贴狗皮膏药贴一下?好像上回去医院开药,大夫给我开的就是狗皮膏药。”
欧阳灿笑道:“你问我啊?我给你开处方,你敢用啊?”
田藻见她似笑非笑的样子,点着头笑道:“好啊你,又使坏。吓唬我是吧?吓得我晚上不敢睡觉,看到时候我不跑你房间去闹你的你也睡不着!”
夏至安在一旁笑了,欧阳灿瞪他一眼,田藻却说:“我知道你笑什么……”
“你怎么可能知道。”夏至安笑道。
“我会不知道?你在笑我晚上根本也不睡,这会儿一定是瞎说,是吧?”
“那倒不是。”夏至安说着,看了欧阳灿。
他只是笑。
欧阳灿被他看得有点儿恼,可当着田藻不便表现什么,只哼了一声,说:“那是什么?你说啊。”
“你让我说的。”夏至安笑。
“说嘛。”欧阳灿道。
夏至安笑了笑,说:“就凭欧大医生这睡眠质量,你想要闹她,那可得费点儿事。”
“你好像很知道的样子。”田藻眯眯眼,手指在夏至安和欧阳灿之间摆来摆去。
欧阳灿伸手抓住她那手指就是一掰,田藻忙抽回来把手藏好。
“别说她了,你也够呛。石头下崽那天,我那么敲门喊人,她睡得太沉听不见动静,你塞着耳机听音乐也不理人,真半斤八两。”夏至安说。
田藻笑的很响,说:“老实说我就算是听见了也帮不了什么忙。可能我就只会吓得手脚发麻、不知所措,除了添乱别的忙也帮不上。你第一时间叫醒小灿是正确选择。”
夏至安和欧阳灿异口同声道:“哎,这几句话算是有自知之明。”
说完,两人互相看一眼,又不做声了。
田藻看看他们,又笑起来。
“三位请里面坐!”店员送走一桌客人,招呼欧阳灿他们进去坐。
面店里拥挤不堪,欧阳灿跟着店员进去坐在了最里面那张小桌上。旁边那张大桌子上,夏至安的学生们正在埋头吃面,见他们落座,都欠了欠身。欧阳灿目光在那桌上的学生们脸上扫了一扫――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并没有看全的面孔这会儿都在面前了。八个人里有六个是男生,两个是女生。偏偏那两个女生都是白衫长发,高鼻梁大眼睛,瓜子脸红嘴唇,粉嫩的皮肤吹弹可破……真是青春逼人。
那两个女生大概是发觉欧阳灿在打量自己,抬起头来往这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女生甜甜一笑,另一个却淡淡的,只看了欧阳灿,又看了夏至安――那目光竟有些清冷,在这闷热的面馆子里,让人陡然间就产生一丝凉意。
欧阳灿愣了下,不由自主地就看向夏至安。
夏至安则浑然不觉,正和田藻一样,低头研究餐牌呢。
“鲜虾面。”他说。
田藻点了鲍鱼面,欧阳灿看了看,只点了碗蛤蜊面。
田藻又要了四样配面吃的小菜,说:“说来吃面,也别太简单了呀。”
“可以了。面的分量很足,吃不完。”夏至安说着,指指旁边桌。
“天气热,根本没有什么胃口。这些也尽够的。”欧阳灿说。
田藻合上餐牌,店员念了遍菜单确认无误才走开。
“我去洗下手。”田藻站了起来。
桌边只剩下欧阳灿和夏至安。
两人对坐着,目光却都飘在别处,尽量避免看对方似的。
欧阳灿的手机放在面前,屏幕亮了下,她没反应。
夏至安抬抬眼,发现她开始闭目养神,伸手过去敲了敲桌面。
欧阳灿睁开眼,夏至安指指她手机。
她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老榆木桌面上划了下,那老旧的木色衬得他象牙似的肤色,显得愈发的白净……她不禁愣了下,几乎忘了去看手机。等回过神来,就见夏至安正看着她,脸上忽的就有些热,忙说:“不是让你离我一米之外吗!”
她声音有点大,说完这句话,四周仿佛静了有两三秒……但也许并没有,只是她觉得大家可能听到了这句除了她和夏至安心知肚明之外谁都会觉得莫名其妙的话,而她本来不该在公众场合这么大声的。
夏至安看上去倒不大在乎似的,手指点在桌面上,轻轻弹了两下,慢条斯理地说:“这桌子宽九十公分,你我呈斜对角坐,各自身体距离桌沿还有至少十公分――我可没犯规。”
“你身体没犯规,手犯规了。”欧阳灿说。
夏至安沉默片刻,突然笑起来。
“笑什么笑!”
“我说,照你这么说,我眼睛这几天不知道犯规多少次了呢,我嘴巴也不知道犯规多少次了呢……”
“喂!”
“目光啊,声音啊,你不要想歪了。”夏至安笑的止不住,看着欧阳灿脸越来越红,觉得自己也不该这么一个劲儿地说,便顿了顿,才道:“我很诚心地反省了,解禁好吧?”
“不行,还要再考察一阵子。”欧阳灿说。
她脸上本来是绷着的,可这会儿其实也有点儿绷不住了,正好旁边桌上的学生们吃完饭准备离开,过来跟他们打招呼,这么一混,等他们离开,两人相视一笑。
“咦,面还没来?”田藻“嗖”的一下出现,坐在了桌边。
她话音未落,店员也“嗖”的一下出现了,“鲜虾面一碗,鲍鱼面一碗,蛤蜊面一碗,来嘞!”
热气腾腾的香喷喷的面一碗碗放在桌上,一起一落间,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三个人顿觉胃口大开,赶忙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欧阳灿吃得最快,夏至安和田藻还只吃了一半的面时,她已经吃饱了,这才想起来刚才手机有信息,忙拿了手机开信箱。
信息是梁嘉维发来的。
她眉头皱了皱,内容看都没有看就删掉了。
她紧握着手机,有点儿出神地盯了面前这青花大瓷碗……她突然觉得鼻尖有点发酸。
她想起以前和梁嘉维也来这家店吃面的。
她工作忙,有时候约会就只够吃顿饭的时间。梁嘉维的性格温和,很迁就她,约会不是选离她家近的地方好让她早点儿回家休息、就是选离她的单位近的地方好让她能快点回去继续工作。这家面店开了有三四年了,冬天的打卤面夏天的海鲜面,虽然在这一带很有名,她也极少来吃。跟梁嘉维开始约会的时候是冬天,天气冷呢,来一碗打卤面或者油爆鳝丝面,从头暖到脚……只是如今那暖意倒还在记忆里,眼前只剩下了物是人非。
夏至安和田藻说着话,却留意了欧阳灿好一会儿了――她略低了低头,只管保持那个姿势不动呢。应该是从她看了眼手机开始的……她低着头,表情是看不到的,但她鼻翼微微颤动,表明她此时的情绪有些波动。
欧阳灿鼻梁高高的,有个圆嘟嘟的很可爱的鼻头,吃面热的很,鼻尖冒了细细的汗珠,更添了几分可爱,她也没顾上擦擦……
夏至安看了眼对面的田藻正埋头大吃,不动声色地把放在手边的湿毛巾推到了欧阳灿面前。
欧阳灿愣了下,抬起眼来看时,只见夏至安一手轻轻地、有节奏地弹着桌面,一手划着手机屏。
她默默拿起毛巾来打开,擦了一把脸之后,人立即清醒了。
她看了看表,田藻刚搁下筷子,也拿了毛巾擦着脸,问:“你还有别的事?”
“哦,没有。有点儿惦记哼哼。”欧阳灿说。
夏至安抬起头来,把手机转过来朝着她们俩,说:“哼哼没事儿。石头也在睡觉。哪,这是胖胖,呼噜打那么响,睡的相当香甜。”
欧阳灿和田藻同时往前凑了凑,只见手机画面中正是夏至安的房间,石头在窝里,胖胖在门口,保温箱在桌上安然无恙。
“胖胖这呼噜也是独步天下。”田藻笑道。她说着看了夏至安,“你对石头可真是好到没话说……要正式领养吗?”
夏至安似乎没有想过领养的问题,倒愣了下。
欧阳灿见状,眉一挑,说:“你这话问的。要正式领养是不是也得从你开始啊?毕竟这是你招来的麻烦。”
田藻闻言吐吐舌,说:“不是我说,我要领养,恐怕你都不会同意――我固定居所没有,固定收入没有,除了一个张身份证,其他都没有一条符合国际领养惯例的。”
欧阳灿说:“你也知道!走啦,快回家写你的稿子,早点儿赚到钱,有个固定住所。”
田藻笑嘻嘻地说:“哎,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文章憎命达’……我最近文思如泉涌,一定是跟我穷困潦倒有关系。”
“胡说!”欧阳灿说。
田藻仍旧笑嘻嘻地先起身,说:“我去扫一下码,你们俩等我下。”
“谢谢啦。还真不习惯女生买单。”夏至安说。
“下回敲你龙虾饭,你买单我绝不抢的。”田藻眨眨眼,笑着走了。
欧阳灿问:“你们刚约完这顿,已经定好下一顿了?”
夏至安说:“嗯。不过晚几天,等欧伯和伯母回来……伯母喜欢龙虾饭。她说过的。”
他说完,拿起手机来检查了下,装回包里,才发觉欧阳灿没出声,抬眼看时,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禁问:“我脸上沾了虾壳了?”
他说着从包里摸出一只黑色的方形小物来,欧阳灿正琢磨那是什么,他已经打开来照了――原来是镜子――欧阳灿一口气吹出来,额前的刘海儿都飞起来了,闷声闷气地说:“没有。”
一时田藻回来,夏至安也收拾妥当,欧阳灿便先起身走在了前面。
三个人一起往回走,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此时天色才有些暗,小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不是往山顶公园去纳凉,就是往山下走去海边吹风,都很悠闲惬意。余热未散的空气中混着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这是专属于这个季节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三人慢慢往回走,在离家不远处,田藻眼尖,先看到了巷口停着的车,拍了拍欧阳灿的自行车座,“小灿,你看那车……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都知道我爸妈不在家,应该不会有客人来。”欧阳灿随口应着,抬眼望前看了看。
她轻轻呀了一声――那是曾悦希的车……
她冲田藻和夏至安一挥手,骑上车子很快便到了巷口,腿一伸撑在地上,弯身往车里看了看――曾悦希正在车里坐着,一手拿了一本书在翻看,一手拿了保温杯在喝水……她伸手敲了敲车窗,他转过脸来看到是她,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东西,开车门下来,笑问:“你怎么也不接电话?吃过饭了没有?”
“刚刚吃过了。你打过电话吗?我没听到。”欧阳灿说。
“我还想着你要是没吃,就和你一起吃饭。”
“没关系我可以再吃一顿。”欧阳灿说。
“真的?”
“真的啊!”欧阳灿微笑,“你不是今晚加班吗?”
“提前结束了。其实我主要是过来给你送西瓜的。”曾悦希微笑着走到后备箱处。打开后备箱时,他看到了走到跟前来的田藻和夏至安。
他手扶了箱盖,看向欧阳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