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梅夫人想骂人。

　　 她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许明知和程锦月根本就是一搭一唱，故意想要坏了她的名声。更甚至稍有不慎，连梅先生的名声都会受到不良影响。

　　 毕竟许明知确实出身不够好，许家也确实很穷，这是轻而易举就能打探到的事实。反观她和梅先生，再怎么说也比许明知过的要更加富足。

　　 而且许明知已经考中秀才，又将以头名禀生的好成绩进入府学，很快就会离开镇上。周遭的非议和谣言，对许明知的影响到底是看得见的。

　　 反过来，还得继续在镇上办私塾的梅先生，就得遭受更多的流言蜚语了……

　　 想到这里，梅夫人的脸色不再只是难看，而是彻底变冷，连手脚都跟着发凉。

　　 “没事没事。行知不必请罪。”梅先生是品性清正的读书人，没有梅夫人那么多的心眼，也想不到梅夫人正担忧发愁的那些弯弯绕绕，当即走过来扶起许明知告罪行礼的手，面上尽是不便说出口的歉意，“今日先生就不留客了，行知下次再带小娘子来家里做客。”

　　 “学生在此拜别先生和师母。”许明知再度神色恭敬的向梅先生行了一记大礼。

　　 “先生和师母珍重。”程锦月也立刻跟着向梅先生辞别，同时还没忘捎带上梅夫人。

　　 梅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程锦月给气晕过去。

　　 珍重？这是故意刺激她？许明知娶的这个小娘子未免也太放肆了！怪不得程秀才不喜欢这个亲闺女，程夫人也对程锦月诸多无可奈何……

　　 没有去看梅夫人是怎样的反应，许明知和程锦月举步离开。

　　 周遭围观人群自发散开，为两人让出了道路。与此同时，大家看向梅先生和梅夫人的眼神就带上了些许异样。

　　 尤其是对梅夫人。不少妇人直接撇撇嘴，一改往日里对梅夫人的敬重，直把梅夫人视为了贪图利益的势利小人。

　　 真当她们都是傻的？刚刚梅夫人那是在用言语逼许秀才多给梅家送礼呢！

　　 听听许秀才家里都穷苦成什么模样了？家里两个孕妇因着缺粮只能吃野菜度日，连才刚出生的两个小子的布料都拿出来给梅夫人送礼了，梅夫人还嫌不够？更别说许秀才家的小娘子拿性命换来的野猪肉了。野猪那么大一头，小娘子却娇娇弱弱的，哪里是能上山抓野猪的好手？还不是被梅夫人逼得无路可走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哎，虽说梅先生确实是一位好先生，但是梅夫人就……真是一言难尽，日久见人心啊！

　　 “你又上山了？”离开梅先生和梅夫人的视线，许明知扭头问程锦月道。

　　 “家里的野猪肉不是拿来给先生送礼了么！我就想着再去山上碰碰运气，还好收获不错。”被许明知问起上山的事，程锦月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因为今天是她独自一人上山，她的心情尤为轻松，直接放了个大招。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一不小心就招来了这么多的猎物。虽然没有特别打眼的野猪，可野兔和野鸡的数目着实太多，不拿来镇上换钱实在可惜。

　　 最终，她在家里留了四只，又给程二娘家送了两只，其余的就都找许大栓帮她运来镇上了。

　　 只看许大栓此刻极度兴奋的表情，许明知就能确定，程锦月口中的“不错”是真的很不错。

　　 顿了顿，许明知转而问道：“都卖出去了？”

　　 “对呀！我学你上次的经验，先去了西风巷。因为野兔和野鸡都不少，我就没对余家抱太大的希望，本来是想着挨家挨户的卖，总会卖完的。没想到我们今天过去，正好赶上余家两日后要举办喜宴，就将所有的野兔和野鸡全部收了，给的银子还挺多。”不得不承认，程锦月的锦鲤运气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

　　 像今天去西风巷，程锦月从始至终都没担心牛车上的猎物卖不完。可偏偏就让她碰上了正要出门去采办食材的余管事。

　　 再然后，余管事跑进宅院里跟余家老爷一禀报，余家老爷立刻大喜，当场就拍板买下了程锦月送来的所有野兔和野鸡。此外，还直接赏了程锦月二十两银子。

　　 按着余家管事的原话就是，上次程锦月他们送来的野味，余老爷吃的很高兴。这次又正逢余家三少爷娶妻，程锦月野味送的及时，无疑会在两日后的喜宴上大大为余家涨脸面，余老爷可不就发了赏银？

　　 余老爷大方，程锦月也不小气。在得了余老爷的赏银之后，她二话不说就将一满篓的菌子白送给了余家，着实让余家管事对她高看了好几眼。

　　 听程锦月说去过西风巷余家，许明知微微颌首。至于程锦月到底卖了多少银子，许明知未有询问，也没想过去问。

　　 “表姐，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在路过这条街之前，许大栓已经陪程锦月去买过粮食，对于下一个目的地着实并不知晓。

　　 “咱们一起去吃午饭吧！”瞧着方才梅夫人那般不好相处的彪悍架势，程锦月想也能猜到，许明知肯定到这会儿还饿着肚子。再想到许明知早上是一路用双腿走到镇上来的，程锦月当即回道。

　　 “在镇上吃？镇上好贵的。”许大栓一脸肉痛的说道。

　　 “没事。今天余老爷不是给了赏银？表姐请客。”程锦月其实挺喜欢许大栓这个表弟。以前的事情不说，打从她接触这个表弟，许大栓就一直任劳任怨，很是吃苦耐劳。她一共来了三次镇上，回回都是许大栓管接管送，什么活儿都抢着干。

　　 更重要的是，三次来镇上她都当着许大栓的面拿出过银子，但是许大栓从未露出过贪婪抑或嫉妒的表情。单就这一点，许大栓的品性就靠得住，程二娘家的教养着实很好。

　　 “还是别了。每次跟表姐出来，我都拿东西回家。我爹娘没少训我不懂事，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却还老是占表姐的便宜。要是再被爹娘知道我居然还让表姐请我在镇上吃饭，他们二老肯定会活活扒了我的皮。”许大栓耷拉着头，很是苦恼的拒绝道。

　　 “怎么能是占便宜？打从我嫁去许家，吃了你们家多少好东西？我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你居然还跟我客气上了？我回回来镇上都要坐你家的牛车，路上也没少使唤你帮忙搬东西，你什么时候看我跟你见外过？你要是再这样说，待会儿回到许家村我岂不是还要给你车钱？”程锦月说着就笑了起来，“你呀，多学学你表姐我的厚脸皮就好了。”

　　 “这怎么能一样？表姐你是姑娘家，又打小住在镇上，本来就养的精细，跟咱们乡下孩子不一样。再说了，咱们家就你一个表姑娘，我爹娘都很喜欢表姐你的。”许大栓不好意思说，其实他也越来越崇拜这个既会读书识字、又会狩猎卖钱的厉害表姐了。

　　 “我也很喜欢姨母和你们一家人。所以，我不把你们当外人，你们也只管把我当一家人。别什么事都跟我算的太清楚，我会伤心的。”程锦月看得出来，许大栓说的是大实话，没有丝毫的敷衍意味，她此般说道。

　　 被程锦月这么一说，许大栓张张嘴又闭上，挠了挠脑袋，却是不好继续拒绝了。

　　 “去食味轩。”许明知的开口，为许大栓解了围。

　　 许大栓当即应了好，转过身认真去赶牛车。

　　 食味轩，镇上最大的酒楼，一直住在镇上的原主却没机会去吃过。不过换了程锦月，登时就起了莫大的兴趣：“听说食味轩的烤鸭是招牌菜，味道堪称一绝，夫君可有吃过？”

　　 “未曾。”许明知正视前方，神色清浅。

　　 程锦月噎了噎，不禁有些尴尬。她居然忘了，许家比原主的境遇还糟糕，许明知又怎么可能有银子上食味轩开销？

　　 “同窗有打包带回过私塾。”察觉到程锦月的局促，许明知转过头，视线落在程锦月的脸上。

　　 “真的呀？那味道怎么样？值得咱们花钱买一只尝尝吗？”程锦月对吃食的热情远比其他事情要更大。就是山上抓到无数的猎物，也比不上让她吃一顿美食来的高兴。

　　 “可以一试。”许明知没有告诉程锦月，他当时只是用眼睛看过，却没有吃进嘴里。是以对食味轩烤鸭的味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看到程锦月瞬间迸发出欢喜亮光的双眼，许明知忽然就觉得，即便是花费再多的银子买上一只烤鸭，也是值得的。

　　 “那就听你的。咱们先试试，要是好吃，就多买一只带回家给爹娘和大哥大嫂他们尝尝。”程锦月说到这里，又怕许明知嫌弃她乱花银钱，急忙补充道，“我今天去余家卖了足足四十两银子，加上余老爷给的二十两赏银，比咱们上次卖野猪的时候还多了十两银子呢！”

　　 “你的银子，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需要询问我的意见。”上次许明知就发现了，程锦月很会赚银子。寻常农户人家辛辛苦苦一整年下来也不一定能攒到五两银子，程锦月随便去一趟后山就能轻轻松松进账几十两。其中差距，天壤地别。

　　 “那我上次给你银子，你也没要啊！”程锦月瘪瘪嘴，小小声的嘀咕道。还说不需要问他的意见，许明知根本就不肯乖乖配合的。

　　 因为是抱怨，程锦月的声音很小。然而牛车就只有这么大的位置，即便是这么小的声音，也精准的落入了许明知的耳里。

　　 “你的嫁妆银子，我不会拿。”更准确的说，程锦月的银子，许明知都不会抢占。不管是程锦月成亲前的银子，还是成亲后的银子。

　　 “那就当借给你的还不行吗？你又不是拿银子去乱花，你是去参加院试，路上万一缺了盘缠，你连住店的银钱都不够了可怎么办？都说穷家富路，你若是还想继续往上考，只会需要更多的银子。而现下的你必须花更多的心思在学业上，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自己赚银子。你难道想因为自己的捉襟见肘，错过接下来的乡试？”在银子这件事上，程锦月很有意见，当即不客气的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给了许明知知道。

　　 “不会。”许明知不会准许自己错过乡试。无论如何，他都会一路继续往上考，直到殿试完毕方算结束。

　　 “你说不会就不会呀？下次你再拿抄书换来的银子给我买细米，我也不吃了。你不稀罕我的银子，我也不稀罕你的。咱俩索性各过各的，分的清清楚楚好了。”程锦月是真心觉得，在这件事上必须跟许明知掰扯清楚。否则，许明知以后还不定怎么气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