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安家之后,唐千林和李云帆受莫荼的邀请去他家饮茶,顺便商议下关于安社长的案子。
落座之后,莫荼先是代替安然给两人道歉,然后才道:“我们也得理解安小姐现在的心情,我想,也许明天她就改变主意了。”
李云帆问:“莫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安小姐是不是从日本留学归来的?”
唐千林却忽然道:“不,安小姐应该不是安社长的亲生女儿吧?她是日本人,是安社长收养的?”
莫荼点头道:“两位果然观察细致,安然的确不是安社长的亲生女儿,是他的义女,安然原名叫宇都宫千代,是安社长结拜义兄宇都宫元仁的女儿。”
李云帆回忆了下道:“宇都宫元仁是不是从前满铁的董事?”
莫荼道:“是的,他原本是满铁的董事,他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是日本人,在日本去世了,第二任是中国人,安然就是第二任妻子所生的女儿,但因为宇都宫家族的原因,他一直无法把安然带回日本,她自小就在中国生活,而且大多数时候都跟随着安社长。”
唐千林道:“那这个宇都宫元仁为什么不在共荣村呢?”
李云帆解释道:“我听说大概一年多之前,他好像病逝了。”
唐千林道:“原来是这样。”
莫荼看向漆黑的院内,许久才道:“不是病逝,是被毒杀的。”
“什么?”唐千林一愣,“毒杀?”
莫荼点头:“是的,毒杀,传言是军部干的,因为宇都宫元仁牵扯到了几年前的二二六兵变,事变之后,他在满洲被软禁,不久后病逝,但很多人都说他是被军部毒杀的。”
唐千林问:“难道说,安社长的死,也与军部有关?”
莫荼赶紧:“不,绝无可能,原因很简单,军部就算是被迫支持石原将军这个计划,但也不会做这种事,毕竟马上国联方面就会派记者团来考察,所以,我希望能在国联记者团来之前,请两位调查清楚这个案件,毕竟安社长的死,军部肯定会非常重视的,因为安社长对日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
那就是汉奸呗?唐千林心里这么想,他觉得在莫荼家现在呆着也是浪费时间,于是起身道:“莫先生,那我们先告辞了,回去捋一捋线索,明天我们再见面商讨。”
莫荼鞠躬道:“辛苦两位了。”
李云帆道:“不用远送,留步吧。”
莫荼妻子源素子也赶紧走到门口,深深鞠躬,随后起身目送着唐千林和李云帆离开。
源素子道:“次郎,作为你的妻子,我原本不应该多言你的工作,但是,我依然觉得,你选择到这里来,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这地方让我很不安心。”
莫荼抓住源素子的手道:“你愿意跟着我到这里来,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也知道,我们无法回到日本,在这里多少还可以得到石原将军的庇护。”
源素子低声道:“难道,你已经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给石原将军了?”
莫荼迟疑了下点头道:“是的!”
源素子浑身一抖:“他知道你是共产党,一定会通知特高课的!”
莫荼摇头:“石原将军要通知,早就通知了,不会等到现在。我们在这里有新的身份,全依赖他,我也相信石原将军是军部中为数不多的主和派之一。我的理想是在满洲重建日共,如果我成功了,就可以改写历史,说不定还可以营救出在监狱中的德田球一同志。”
(注:德田球一,日共总书记,1928年被日本特高课逮捕入狱,直到战后才获释。)
源素子叹气道:“我担心到头来只是梦一场。”
莫荼笑道:“梦也是理想衍射出来的产物,人得有梦想,有理想!”
源素子勉强挤出笑容,紧紧抱住自己的丈夫。
街头,唐千林和李云帆慢悠悠地走着,都沉思着安社长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云帆忽然间驻足道:“我觉得,那个六角亭有问题。”
唐千林点头:“和我所想一样,否则安国涛不会没事就一直呆在里面,对了,你知道安国涛吗?”
李云帆点头:“我听说过,以前还在报纸上常见他的名字,他是佳木斯方面的议长,和日本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就与那维正一样。”
李云帆说完之后,唐千林忽然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那马安颜,汉姓四大王?”
李云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安国涛也是汉姓四大王之一?”
唐千林点头:“有这个可能,走,我们赶紧回去找叶达确认一下。”
与此同时,哈尔滨关东军特种情报处,三宅恭次的办公室内。
前田政次、久保天道站在办公桌前,看着正在打电话的三宅恭次。
三宅恭次拿着话筒道:“是,我明白!一定尽快!是!”
三宅恭次放下电话后,前田政次赶紧问:“将军,出什么事了?”
三宅恭次道:“日满联合商业株式会社社长安国涛,也就是佳木斯方面的议长,于今天傍晚时分,在共荣村家内身亡。”
前田政次不知道这个人,只得看向久保天道。
久保天道说:“身亡?是什么意思?”
三宅恭次道:“石原健次向军部的汇报中,无法认定这件案子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不过,他建议由秘搜课全权调查此事。”
前田政次很诧异:“石原将军让我们调查?”
三宅恭次摇头:“你听清楚了,是秘搜课,而不是特种情报处。”
久保天道说:“也就是说,他让已经在共荣村的钱斯年、唐千林和李云帆等人去调查?”
三宅恭次道:“没错。石原这只狐狸,盘算得很精明,这样做,一来阻止了其他部门前往共荣村调查,二来,就算我想要调查,军部方面也会认为,秘搜课是隶属于我们特种情报处的,还有保安局的关系,既然他们已经在共荣村了,那么我们再去就是多余的了。”
前田政次道:“如果这样推测,那么安国涛的死,肯定也在石原将军的计划之中。”
三宅恭次摇头:“如果真的是石原杀死的安国涛,那他麻烦就大了,要知道安国涛的身份十分特殊,他对帝国很忠诚,石原要杀死安国涛也等于葬送了自己的所有前程,所以,我不相信是他做的。”
久保天道说:“那会是谁做的呢?难道共荣村里有反满抗日份子?”
三宅恭次道:“石原既然向军部建议由我们调查,军部也立即答应,他也是在试探军部对我们双方的态度。”
前田政次道:“将军的意思是,军部并不希望我们或者石原将军某一方太过强大?借用这种方式来维持我们双方的平衡?”
三宅恭次道:“没错,就是这样。而且我可以断定,只要般若计划的第二步成功之后,军部肯定会派人到我身边,名为协助,实为监视,并且借机取而代之。所以,既然钱斯年、唐千林他们在共荣村,那么迟早会真相大白,我们现在必须全力以赴完善般若计划。”
前田政次和久保天道齐声道:“是!”
共荣村内,唐千林和李云帆回到了旅馆,却没有见到叶达,反而是看到了正在那坐着小酌的易陌尘。
易陌尘见两人回来,赶紧道:“来,坐下喝点,我今晚收获不小。”
唐千林和李云帆落座,李云帆问:“都收获什么了?”
易陌尘嚼着花生米道:“首先,这个共荣村内的中国人,大部分都是监狱里弄来的,不过没有被确定为反满抗日分子的人。”
唐千林问:“那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易陌尘道:“怎么说呢?算是犯人内层次比较高的吧?就我去的那家古董店老板,你们猜,这哥们是谁?”
唐千林对东北不熟悉,只得摇头,李云帆问:“谁呀?”
易陌尘神神秘秘道:“范孤!”
李云帆一愣,随即道:“你说的就是那个,因为倒卖药材,贩卖古墓明器被逮捕的范孤?”
易陌尘道:“对呀,这哥们当年作死呀,买谁的明器不好,非得买人家旗人祖坟里的,这就罢了,他还作死把这玩意儿卖给人家旗人,当时就被拿下了,他花钱找路子找关系,好不容易减刑到了两年,谁知道在监狱里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弄到这来了。”
唐千林问:“还有呢?你详细说说。”
易陌尘点头,喝了一口酒后,开始回忆他和范孤两人的聊天内容。
易陌尘走进那家店铺的时候,就发现坐在柜台后打哈欠的老板看着很眼熟。
而老板也半眯着眼看着他,上下打量着,终于试探地问:“您是不是姓易呀?”
易陌尘点头:“您是?”
那老板一拍手,来了精神,绕过柜台走到易陌尘跟前:“易陌尘!易老板!”
易陌尘还是点头:“不好意思,我忘了您是?”
老板道:“我是范孤,想不起来了吧?我从您手里买过一颗夜明珠。”
易陌尘忽然间想起来了,那颗夜明珠是他偶然做生意的时候,人家买一赠一搭上的,某次在酒馆吃饭的时候,他拿出来把玩,被隔壁桌的范孤看到了,死活要买,不过两人就做过那么一回买卖。
易陌尘道:“我想起来了,范老板,你怎么在这呀?”
范孤道:“我也正想问你呢,你怎么也来了?”
易陌尘道:“实不相瞒,我是被日本人请来的。”
易陌尘也没说假话,他的确算是石原健次请来的人。
范孤道:“我还以为您和我一样,都是从监狱里送来的。”
易陌尘问:“什么意思?”
范孤看了一眼门外:“进来,进来,反正天快黑了,您没吃晚饭吧?我们喝两杯。”
易陌尘道:“行呀,我去买酒。”
范孤拦住易陌尘:“我是主,您是客,您稍等一会儿,酒菜马上就到。”
说着,范孤转身就出了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