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林坐上了前田政次的轿车之后,前田政次却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我想,你应该谢谢我。”
唐千林装作不明白:“为什么?”
前田政次看向他:“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凭自己先前的敏锐观察,知道你和关北鹤在对峙而已,我从关北鹤的话里能听出来,他只是交出了两个他认为是凶犯的人,同时也在要挟你。”
唐千林问:“你这么做,也只是想搞清楚关北鹤到底在搞什么鬼,你不是在帮我。”
前田政次示意司机开车,接着保持了沉默,不再说话。
汽车一路驶向了火车站内,直接停在了秘搜课专列的旁边。
下车之后,唐千林和李云帆发现,专列加挂了一列车厢,车厢后还挂上了一列装甲列车,装甲列车还配备两门35毫米和65毫米口径的火炮以及数挺机枪,可谓是火力强大。
看这阵势,三宅恭次是要亲自去漠河?
唐千林觉得事情麻烦了,只得一边寻思该如何应对一边和李云帆一起上了火车。
上车之后,唐千林却发现倪小婉、唐雨时、夏霜、叶达、安然都在车上,同时在会议室车厢里的还有三宅恭次、小田君以及其他七名德国人。
西方人?什么人?唐千林觉得很疑惑,三宅恭次微笑着介绍:“唐先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德国著名的医学家维克多.门格勒先生,这位是德国的军事顾问伯格哈特.沃尔夫。”
维克多微笑着和唐千林握手,轮到伯格哈特的时候,他却一把紧紧捏住了唐千林的手,唐千林也不示弱,在伯格哈特用力的同时也死死捏紧了对方的手,直到他看到伯格哈特的脸色产生了变化,这才主动放开。
三宅恭次又道:“这次,德国观察团和前田君会随你们秘搜课一起前往漠河,希望你们合作愉快,我会在哈尔滨静候佳音,同时保护好各位的家人。”
唐千林知道三宅恭次的意思是要扣留这些人当人质,他立即道:“三宅先生,你也知道他们是我的家人,既然是家人,就不应该分开,他们应该随我一起去。”
三宅恭次依然面带微笑:“此次去漠河,太过危险,家人还是留在哈尔滨吧。”
唐千林依然坚持道:“如果家人不跟随,我也不去,任凭发落。”
三宅恭次看着唐千林坚定的双眼,让了一步:“这样吧,你可以选择两个人与你同行,其余人必须留下。”
唐千林知道,三宅恭次既然做了让步,他就不能再要求了,否则连一个人都带不走。
远处的倪小婉等人也注视着他。
唐千林不喜欢这种选择,也不喜欢此时此刻他人看自己的眼神,但最终他还是说道:“我必须带上我的妻子,毕竟是新婚,我不能让她独守空房。”
三宅恭次点头表示同意:“还有呢?”
唐千林看着唐雨时:“我儿子我也得带上,孩子不能离开父亲。”
唐千林带上唐雨时,这是三宅恭次求之不得的事情,他欣然答应:“好,那么倪小婉、夏霜小姐就交由我来保护了,祝各位一路平安,我静候佳音。”
三宅恭次带着倪小婉和夏霜离开车厢之后,火车立即拉响了汽笛,并且缓缓朝着车站外驶去。
叶达站在车门口,看着站台上的夏霜,夏霜则朝他微笑着,用笑容告诉他,没关系,我会照顾好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秘搜课专列急速驶向漠河的同时,贺晨雪也按照约定来到了索菲亚大教堂外,等待着传达命令的韩峒。
韩峒终于出现,这次他不再是算命先生的打扮,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跟我来。”韩峒擦肩而过的时候,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贺晨雪观察了四周,确定韩峒身后没有人跟踪之后,跟随其来到旁边的小巷之中。
韩峒在小巷内站定后,转身对贺晨雪说:“唐千林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你的任务也基本上算是完成了。”
贺晨雪问:“然后呢?”
韩峒道:“上面派我来问你,如果给你自由,你接下来如何选择?”
贺晨雪再问:“什么意思?”
韩峒道:“也就是说,你不再是孤军的一员,可以选择新的生活,在一切结束之后,你甚至可以选择与唐千林一起返回关内。”
贺晨雪闻言很是诧异:“这什么意思?考验我?”
韩峒微微摇头:“我只是传达上面的意思,这不是考验,只是给你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
贺晨雪摇头:“我回不去了。”
韩峒问:“为什么?”
贺晨雪脸色却是一变:“韩峒,这和你无关吧?”
韩峒却道:“是你对不起唐千林,你难道还想等着唐千林再次来恳求你?”
贺晨雪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韩峒:“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韩峒微微摇头:“只是上面想给你重获新生的机会,仅此而已,而机会只有这么一次,怎么选,由你决定。”
贺晨雪看着眼前的韩峒,总觉得他似乎看透了什么。
韩峒又道:“我这次找你,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这件事,你还有时间考虑,记住,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如果错过了,你下半辈子都还是孤军的人,永远无法改变了。”
贺晨雪叫住要走的韩峒:“还是孤军是什么意思?”
韩峒驻足转身:“孤军二字从而何来?”
贺晨雪道:“孤军奋战。”
韩峒道:“身为孤军,前半辈子是在孤军奋战,如果有得选,可以走的时候你不走,那下半辈子你就只能孤军作战。贺晨雪,奋战和作战不一样,奋战是带着信念和理想,而作战只是无奈。”
韩峒说完离开了,贺晨雪站在那看着韩峒的背影,突然间觉得脊背发凉,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当年她加入孤军的时候,不过14岁,是孤军里负责训练极乐的嬷嬷从几十个孩子中将她挑选出来的,之所以要选她,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她好看。
嬷嬷告诉她,从今往后,她的名字就叫贺晨雪,因为嬷嬷将她带走的那是个下雪的清晨。
也是从那天起,贺晨雪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她很享受这种生活,很喜欢这种被人围绕夸奖的生活,可不知道为何,嬷嬷却对她一天比一天冷淡。
贺晨雪忍不住问:“嬷嬷,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嬷嬷依然不说话,还是不回答。
贺晨雪18岁那年,她终于成为了孤军中一名合格的极乐,而嬷嬷也因为重病卧床不起,眼看就要撒手人寰。
临行前的那一天,贺晨雪精心打扮了一番,来到了嬷嬷的床前,双膝跪地:“嬷嬷,我要走了。”
嬷嬷扭头看向贺晨雪,双眼中却充满了悲伤,几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用正眼去看这个她亲手挑选培养成为极乐的女孩儿。
嬷嬷轻声道:“晨雪,你觉得嬷嬷现在漂亮吗?”
贺晨雪笑道:“当然了,嬷嬷很漂亮。”
嬷嬷摇头:“说实话,漂亮吗?”
贺晨雪迟疑了下,微微摇头。
嬷嬷道:“曾几何时,我也与你一样,拥有着年轻和美貌,认为这两者可以给我带来一切我想要的东西,可我忘了,这些都会随着时间逐渐逝去,你大概会舍不得这份虚荣,但虚荣仅仅只能给你带来一时的快乐,却无法带给你永远的安乐。”
贺晨雪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嬷嬷又道:“江湖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说美人心轻,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贺晨雪摇头。
嬷嬷道:“有些天生就被赐予美貌的人,从知道美丑区别的那一刻开始,就学会了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而且绝不浪费,从而导致她们感受到的好意和虚假的恩情太多,觉得全世界都在围着自己转,逐渐的迷失,不懂真正的恩情为何物。而那些生得平淡,从未获得他人赞许和围绕的人,才会小心翼翼捧着那份来之不易的恩情。”
贺晨雪继续沉默着,她明白嬷嬷话里的意思,但又觉得对现在的她来说,就算明白也似乎意义不大。
嬷嬷又道:“这也是咱们的可怜之处,这也是为何有人会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原因所在。”
贺晨雪不想再听下去了,她道:“嬷嬷,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会懂得什么叫真正的恩情,我也会用自己的方法去感恩。”
嬷嬷摇头:“感恩的方式只有那么一种,那就是让别人也真切的感觉到你的心意,同时需要用行动来表示,你所谓的方法,只是你特立独行的个性而已,最终导致你会失去一切,被人冠以‘美人心轻’四字。”
贺晨雪点头,显得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了嬷嬷。”
嬷嬷笑了,苦笑:“我知道,你迫不及待要出去展示自己,享受他人的围绕和仰视,临行前,我最后送你一句话,你要珍惜三种人,第一轻易得到的,第二永远不会离开的,第三一直对你好的,因为只有这三种人,一旦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到你的身边。”
贺晨雪努力保持着微笑,又客套了一阵之后,转身离开。
离开前,贺晨雪告诉自己,自己以后一定要回来看嬷嬷,照顾她。
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贺晨雪从未回去过,并不是她没有机会,只是她忘了。
大概,这就是美人心轻吧。
那天,贺晨雪站在巷子内,抽着烟,慢慢回忆着自己的前半生,然后带着笑离开了。
她以为她懂了,实际上她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