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回到家中,一堆东西放在桌子上,倒进沙发里,不小心磨倒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他突然想起陆明明说,要坐硬板凳。他看看四周,站起身,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的木质茶几,弯曲手指,在那表面上敲了敲,似乎还挺结实,于是规规矩矩的在茶几上坐好。
他从背包里拿出出院小结,这是陆明明上午给他的。他仔细的看了三遍,没有出现与他梦中情人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签字的是她那个师兄,连手术人员都被简化成徐晨主任等。张庭清楚的记得,那天,陆明明就在手术室,由此看来,她应该就是那个“等”了。
张庭想起陆明明的笑着的眼睛,突然裂开嘴笑了。他仔细的把出院小结叠好,收在抽屉里。
关上抽屉,他突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环视了四周,毫无异常。张庭抓了抓头,有些油腻,他把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眼睛立刻皱在了一起。嚯,这味儿。这几天在医院犯了懒,身上都快臭了。
张庭走进卫生间,水声传出。
这真的是一个漫长的澡。上一次他这么认真的洗澡,是因为去了黄沙满天的地方慰问演出,弄的每个毛孔里都有沙子。
走出浴室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重生了。张庭用毛巾擦着耳朵,坐在床上,想着要做点什么。
他四下张望,“呼”的站起来,走到客厅,终于在沙发上看到了手机。
今天,他去跟陆明明要过电话。
“打科里的电话就能找到我了。”陆明明笑着说。
张庭无奈的笑笑。他用手指擦拭了一下屏幕,百无聊赖。
犹豫了一下,他给赵远志发了个消息,上写“我出院了,什么时候下班,出来聚聚?”
发完消息,张庭随手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转身进屋,吹干头发。
吹到一半,他听到吹风机的噪音中夹杂着一些音乐,于是,张庭关掉吹风机,竖耳去听,是手机铃声。
张庭把吹风机放下,来到客厅,竟是赵远志。
“赵医生,怎么有空打电话啊?”张庭转了个身,坐在茶几上。
“喂,你在哪儿。”电话里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
“呦,怎么了这是。”
“少废话,人在哪儿。”
“家里啊,我能去哪儿。”
“我家一点药都没有,真该死……你给我送点感冒药来。”
“不是吧,大医生,我是个病人诶。”张庭站起来,又去翻药箱。
“你听咱俩,咳咳,咱俩谁像病人?”
“那你说吧,要什么药,我这儿好些呢。”
“你把所有药都给我带过来。”赵远志停下来,似乎是擤了擤鼻子,接着说,“你丫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张庭挂了电话,满脸黑线。我一病人,要去给医生送药?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他把手机扔在床上,打开药箱,麻烦了,一水儿的中成药。他们社区医院的医生对中医迷之热爱,每次都给中成药,病好了,药就堆下来了,乱七八糟,整整一箱。
他挠了挠头。去买西药?估计人家也不会给。算了,反正自己也学了几天中医,那家伙说把所有药带回去就行,那就带过去吧。
张庭把药箱塞进双肩背,继续把头发吹干,换了衣服,出了门。
张庭家里赵远志家,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他背着背包,挤在地铁里,尚未痊愈的伤口还有些许异样的感觉,张庭突然觉得自己浑身散发着人性的光辉。为了让这点儿光辉更加灿烂,他出了地铁站,还买了几斤香蕉。
站在赵远志家门口,张庭按下门铃,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他把香蕉从左手换到右手,又按了几下。门里拖鞋和地板摩擦的声音。
门开了一个缝,张庭直接上去推,露出了赵远志的脸,有些苍白,眼睛半闭着,还有些塌腰,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哎呦喂我的赵医生,这才几天没见,你咋成这样了。”张庭反身关上门,进了屋。
“这几天医院好些病人感冒,肯定是传上了。”赵远志瘫坐在椅子里。
“我也刚从医院出来,我怎么没感冒啊?你还是体质不好。”
“药呢?”张庭说话的声音让赵远志的耳朵有些耳鸣,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张庭把背包放在桌子上,拉开拉链,把药箱拿出来,放在赵远志面前。
赵远志坐下来,打开药箱,翻了几遍,终于靠在椅背上,用手背遮住了脸,仰天大叫:“我靠!你成心的吧!这么大一箱中成药你要吃死我啊!哪怕你拿个白加黑来也行啊!”声音像卡在了他的嗓子里,尽管赵远志用尽了极其,但发出的声音仍小的可怜。
“行了你知足吧,你一个医生家里都没药,给你整点儿就不错了。”张庭右手一带,小小的药箱在桌子上滑动,滑到了张庭面前,“这么多药,你都每一个称心的?”他把箱子倒扣过来,一堆药盒噼里啪啦的散在桌子上。
赵远志听到那些声音,烦躁的转过头,皱起了眉。
“你看,这不是治感冒的吗?”张庭看了看说明,把一盒药扔到赵远志面前,“这也是治感冒的,这是治咳嗽的,这是……声音嘶哑,适合你,治感冒的,哦,这跟刚才的一样……这个是治咳嗽的……”张庭翻翻找找,没一会儿,便扔了十几个盒子在赵远志面前。
赵远志一直闭着眼,一直等张庭安静下来才睁开了眼。他试探的看看张庭,张庭得意的指指他面前的桌子。赵远志一低头,看到小山一样的药盒,差点儿骂出来。他把头转向一边,皱紧了眉,说:“我谢谢你了,我现在头疼的厉害,你能出去帮我买盒白加黑吗?”
“我一病人,大老远的把这么大一箱药背来,你让我出去买药?”张庭一叉腰,“我跟你说,你就听我的,这些我都吃过,效果不错的。”
张庭话音未落,赵远志便站起身,弓着腰,走到卧室,一头栽在床上。张庭又在药堆里翻了翻,找出几盒,追到卧室,对瘫倒在床上的赵远志说:“你就一小破感冒,我跟你说,你就是火大,听我的,就吃这些,这可都是医院开给我的,正经来路。”
“我不是信不过医院,我是信不过你。”赵远志用眼角看看张庭。
“我是看过《皇帝内经》呢!看了一个多礼拜呢!我跟你说,当年我参加学校考试,一个礼拜复习一门课,我这回可比考试认真。”
“那你还不是没勾搭上你的梦中情人。”赵远志闭上眼,有点儿头晕。
“你怎么知道?”张庭有些吃惊。
“瞎猜的。”赵远志把手背放在额头上。
张庭看看那些药,心有不甘,跑到厨房倒了杯温水,端到赵远志床,说:“我跟你说,你就是火大,咱俩几十年的交情了,我能害你吗?”
赵远志没有做声,张庭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自顾自的说:“你这个啊,小事情,怎么说呢?别人是去年买了个表,你是外邪犯了个表。”
赵远志听到“外邪犯表”四个字,睁开了眼,这家伙竟然说的跟那个跳大神的一样,难不成,他真的会?赵远志用眼角看看桌上的一大堆药,感觉头更晕了。
“吃吧,没问题,吃不死的。”张庭打开药盒,把药拿出来,嘴里叨念着,“我小时候,我爸妈都是这么给我吃药的,有啥吃啥,你看我现在长的多壮实。你们这些搞西医的,就是活的太在意。要粗糙一点儿,知道不?”
赵远志坐起身,接过那一把花花绿绿、来路不明的药片儿,突然有了一丝悲壮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