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夏辛夷来说,这算是一次愉快的约会,不,是相亲经历。
夏辛夷本不想来的,每次相亲都会遇到奇葩,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可是妈妈说,这人是大姨的闺蜜的儿子的发小儿,知根知底,一天五个电话,逼了一周,只得同意。
春日午后,阳光明媚。光线穿过街道,穿过玻璃,照在夏辛夷脸上。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很少把长发散开,今天,也是迫于陆明明的压力,才散开了头发。陆明明说,中分的长发可以挡住她的圆脸,可夏辛夷总觉得,中分的长发,很像汉奸,二鬼子。也是陆明明那家伙,非要让她穿高跟鞋连衣裙,还逼着她带了隐形眼镜,真遭罪啊。
她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抬眼偷偷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男人。
那男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一根根很精神的立着,白净的脸,丹凤眼,甚是好看。不过最吸引夏辛夷的,是他搅动着咖啡的手。手指白净细长,骨节分明,指甲干干净净,修剪的整整齐齐。赵远志,这是男人的名字。夏辛夷很喜欢。远志,是一味中药,就像她的名字――辛夷。这似乎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更何况,眼前的远志,也是一名医生。
“女士,您的蛋糕。”服务生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
“谢谢。”夏辛夷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这里的黑森林很有名。”男人微笑着介绍。
“嗯,谢谢。”夏辛夷附和着,用小叉子切下一角,放进嘴里,不由得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她用手挡住嘴,由衷地说:“真的很好吃。”说完眼睛便又看向蛋糕,继续吃起来。
赵远志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也忍不住笑起来。这姑娘长得挺可爱,圆脸,长发,圆圆的鼻子,眼睛黑白分明,笑起来眼睛会变成月牙,让人莫名的开心。来的时候,远志看到这姑娘穿着高跟鞋走的有些不稳,看来没有习惯,连衣裙也让她有些拘谨似的。不过,这姑娘的一点点拘谨倒也可爱。毕竟,面前的她,也是一名医生,未来的医生。
“你们平时夜班怎么上的?”远志问到。
“还行,六档班,你们呢?”六天一个班,算是轻松的了。
“我们五档班。之前也是六档,不过一个同事休产假了。”远志喝了一口咖啡。
“最近好像休产假的特别多,我们科也有,主任都快焦虑了。”
“都赶着要二胎。”远志说,“其实我也挺休产假的,可惜啊,没那个功能。”
辛夷听了这话,笑出了声:“我有个老师说,这辈子都不想怀孕了。太累。”
远志抬眼看了看辛夷,笑道:“说说而已。我大部分同事说,休产假比上班累。不过,不用值夜班还是挺好的。”
“说到夜班,我每次值班看到老师都觉得特别紧张,他们都好棒啊,真难想象我毕业了会怎么样。”辛夷不由得叹了口气。离毕业还有一年多,要是自己值班了,那该多焦虑啊。
“我当年也想你一样,慢慢就好了。”
“你执业几年啦?”辛夷来了兴致。
“三年。”
“三年,那要考主治了吧?”
“嗯,今年考。”
“真棒。”
“熬年头呗。不过,临床有点忙,没什么时间看书。你的执业医师资格考下来了吗?”
“今年考。”想到考试,辛夷又焦虑起来,“听说很难的。”
“是有一些难度,认真复习就好。”
一块蛋糕很快便被辛夷吃的干干净净。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喝了一口咖啡,心满意足的出了一口气。
“再帮你点一块吗?这里的轻芝士好像也是招牌。”远志看着桌上的空盘子,真诚的说。
“不用了不用了。”辛夷双手飞快的摆动。
该死。蛋糕太好吃了,忘记装了。
出门前,陆明明三令五申,不管遇到什么好吃的,都要控制,控制,控制。一定要作出一副对食物不感兴趣的样子,不能跟饿虎扑食似的。一言以蔽之――装!
可是,这黑森林配黑咖啡,未免也太好吃了吧!这样还能控制住,那还是人吗?!
辛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心虚起来,眼睛看向地面。
远志看着辛夷的闪烁的双眼,突然有点想笑。看她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圆圆的小手,甚是可爱。突然想起医院那些同事,不管平时多么干练,遇见食物都想没了命,看来眼前这姑娘,也与她们一样。也是,医院工作压力太大,食物有助于减压。
其实,今天这家店,也是一个同事姐姐介绍的。他说,要约一个朋友吃点东西聊聊天,想找个安静点的店。当同事姐姐得知,这是一个“女性朋友”的时候,笑的没了眼。
“行啊,小伙子,终于开窍了?”
“没影儿的事儿。”远志眼睛看向别处,顿时自己问错了人。
“长宁路上有一家咖啡厅,黑森林和轻芝士是招牌,加上黑咖啡,简直完美,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带妹子去吧。”姐姐笑的一脸慈祥。
“什么妹子,就是个普通朋友。”
“哦,普通朋友,懂的懂的。”姐姐笑的更加慈祥了。
于是,他今天便来了这儿。
说实话,同事姐姐确实没介绍错。这家店装修的很别致,长宁路也不是一条繁华的路,车并不多,绿化带上还有一些石头雕塑。现在可以看到的一个雕塑,是一只小兔子,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倒是跟眼前的姑娘有些相似。
他其实非常排斥相亲,不过眼前的姑娘是发小儿介绍的。那发小儿叫张庭,与远志同岁,在一个话剧团做演员经纪,很不靠谱的样子。
那天,他跟远志拍着胸脯说,这姑娘是他妈妈闺蜜的外甥女,又是个医学生,知根知底,绝对靠谱。再加上这姑娘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又与远志是同行,就当多交个朋友。远志的前一个女朋友,谈了五年,分手时弄得鸡飞狗跳。从此,远志单身一人,已有四年。
远志一把推开张庭:“滚滚滚,没兴趣。”
张庭看着远志,摸了摸下巴:“我说兄弟,你不会是,弯的吧。是就直说,找不着伴儿,我也有认识人。”
赵远志像是定住了一样,睁圆了眼睛,瞪着张庭:“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转行拉皮条了。”
“没转行啊,拉皮条是我本行。”张庭眼睛一转,收起了调笑的语气,语重心长的说:“赵远志同志,时间不等人啊,你该找个伴儿了。再说了,我都答应我妈了,我妈也答应她闺蜜了,她闺蜜也答应她妹妹了。你就从了吧。”
赵远志叹了口气:“说好了,就见一面。”交友不慎啊。
“没问题!”赵庭顿时笑开了,“就见一面,要是你没看上这姑娘,她却被你迷得五迷三道,死活缠着你非你不嫁,我帮你摆平!”
咖啡厅里的赵远志此时倒有些庆幸,看来这不靠谱的张庭也有靠谱的时候。
“哦,对了。”辛夷说,“我还没问过,你在哪个科室啊?”
赵远志回了神,道:“心内科。”他在一家三甲医院,心内科只留最优秀的毕业生,他这一届,便是他。
“好巧啊,我老板也是心内科的,不过我觉得我留不下。”辛夷看着眼前的远志,更加崇拜了。
听到辛夷也在心内科,远志也来了精神:“你在哪家医院实习啊?”
“市中医院。”
“可是市中医院,是中医药大学的附属附属医院吧……”
“是啊。”夏辛夷笑起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吧。
“中医药大学……学的是……中医啊……”
“当然了。”夏辛夷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远志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身体靠向了椅背,两个胳膊肘搭在了扶手上,脸斜向了一边:“中医啊。”
夏辛夷再笨也看出了变化,停止了笑,身体也靠向椅背,双手在胸前交叉,微抬了下巴,道:“对。”
“原来是个跳大神的。”
“嘿,你怎么说话呢!”夏辛夷坐直了身体。果然啊果然,相亲注定遇奇葩,这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啊!
“靠安慰剂治病,专门骗老头老太太,中医也敢管自己叫医生?可笑。”
“安慰剂?你懂不懂啊?合着你的老祖中是靠安慰剂活了几千年?你以为那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啊。”
“你!你一小姑娘怎么这么没有教养啊!”赵远志没忘了压低声音。张庭果然还是个不靠谱的!
“呦,您有教养,无脑中医黑。”夏辛夷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脸转向了一边。
“我还就告诉你,中医,就是伪科学,天天熬点草根树皮,那能治病吗?”赵远志语气中不屑喷涌而出。
“你们西医科学,懂!不就是冠脉介入吗?拿个导丝从桡动脉进去捅捅捅,放个小破支架儿。你不就一通水管儿的吗。”
“你!我告诉你,我父母都是西医,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中医!”赵远志站起来,将近一米八的身高让夏辛夷面前有了一片黑影。
“呦呦呦,你那当西医的父母挺有幽默感啊。”夏辛夷也站起身,抬着头,直直的看向他,左手的食指在鼻梁上推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你知道远志是什么吗?”
“远大的志向!”
“我今儿心情好,你给我记住了。远志,是中药!安神益智、祛痰消肿,归心、肾、胃经,《本经》有云,远志主咳逆伤中,补不足,除邪气,利九窍,益智慧,耳目聪明!”
“嘴皮子挺溜啊!行,你这跳大神儿的有职业操守,练过贯口儿!”
“你!不可理喻!”
夏辛夷气红了脸,拿起包,一个华丽的转身,想留给那个通水管儿的一个充满气势的背影。
但那该死的高跟鞋!害的夏辛夷走的歪歪扭扭,低头塌腰,气势全无。她一怒之下脱了高跟鞋,拎在手里,甩甩头发,直起腰,继续向前。刚走出几步,又转身快步走回桌前,放下鞋,打开包,取出钱包,拿了四十块钱,“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又转身走向门口。
“跳大神的,你的鞋。”赵远志忍不住的冷笑。跳大神儿的果然没有教养。
夏辛夷停住脚步,攥紧了双拳,从嘴角里挤出一声“靠”,故作镇定的拿了鞋,昂首挺胸的走了。
站在街上,夏辛夷拿出手机。
“宝贝儿,怎么了?今天那小伙儿怎么样?”
“妈!大姨认识那个是什么朋友啊!”
“怎么了?不喜欢啊?”
“那就是一个通水管儿的!”
“什么?!修水管的?!我们一医学硕士,怎么也得配个修电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