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寒公馆客厅里的交谈一直持续到十点一刻,终于是结束了。
寒愈把人送到别墅大院外。
送那一行人的时候,他依旧是以往的做派,淡然、从容,一一握过手,简单不失客气的道过别,看着几辆车子尽数消失。
但是等车子一走,他就整个人动作都紧了。
那时候雯姨就站在不远处的门外,她是看得最清楚的,原本还一派波澜从容的男主人,在送走客人之后,立刻转身就往后院走,步子迈得很大。
她怕是冻坏了。
刚直直的穿过廊厅,出了后门,隐约看到不远处那个小亭子里的身影,男人轻声喊了她“千千。”
夜千宠好像在出神,听到声音后转了过来。
见着他大步凌然的掠过来,那感觉,就好像慢了一步她就会丢了还是化了似的。
她略略的笑了一下,只是笑得有点点苦。
“冷不冷?”他到了她跟前,低眉,一双眸子满满的全是她,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来回,“傻瓜,不进去蹲这儿干什么?”
那声音还是很轻,没什么苛责,反而是无奈而心疼的。
女孩什么也没说,他想牵着她进屋的时候,她站在那里不肯动。
寒愈发觉了她的沉默,作势转身的,又回了过去。
她也是那个时候忽然抱住他,什么也没说,就是安安静静的抱着他的腰,脸整个埋进他胸膛里。
他送完客直接来了后院,身上并没有外套或者大衣,只有一件家居的线衣,不算特别厚,她能清晰的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寒愈被她这突然的行为弄得有着怔愣,身体微微僵了。
几秒后,他才逐渐转回神,抬手轻轻抚在她后背,“怎么了?”
胸膛里的女孩只是沉默的晃了晃脑袋,又搂得紧了点。
好久,她才闷闷一句:“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寒愈嘴角有着微微的弧度,在十点多的深夜看不大真切,可是语气听得出十分的柔和,“怎么忽然这么伤情了?”
然后才认真回答她的问题,“不对你好对谁好去?”
可不是,对别人好,她也不乐意啊。
然而寒愈似乎又觉得这个回答不太妥当,于是重新说:“对你好还任由你在这儿冻了这么久。”
说话的时间,他温厚的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松开,进家里去。
女孩不想。
“我刚刚想了很多事。”很多都是她小时候的事,尤其八岁到十岁之间。
现在往回想,夜千宠自己都觉得那时候的那个女孩真是欠揍啊,不只是欠揍,还非常令人憎恶,要不是亲生的爹妈,谁会喜欢她?
刁钻、乖戾、任性、带刺,看谁都不顺眼,跟谁都不爱相处。
惹了那么多麻烦,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也许寒愈也会想到了那时候的那个女孩什么样,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道:“那时候不听话,现在能听么?”
然后再一次轻拍她的背,“听话,进屋里。”
她摸着他的线衣,终于是微微松开他,她是不冷,但是他应该是冷的,于是任由他牵着,低着头看着他的步伐,一起进的屋。
雯姨在后门几步处候着,看到先生领着大小姐进来,不知怎么的,虽然先生只看了她一眼,但是瞬间就捕捉到先生有了不满。
一定是不满她的考虑不周,竟然让女孩在后院冻了半天。
确实是她考虑不周了,所以雯姨微微低了眉,看着两人上楼,道:“我去煮一碗姜糖水么先生?”
寒愈似乎是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甭管他应没应的,反正雯姨是转身进厨房忙去了。
上了楼,进了卧室,夜千宠坐在了沙发上,而他则半蹲在沙发前。
那个姿势,是为了能更清晰的看到她的表情。
她拍了拍身边的沙发,“你坐着。”
这副架势,寒愈还真有些吃不消,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捏了捏她软软的小手,“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
夜千宠摇头。
目光放在了他身上,本来打算什么都不问的,这会儿忍不住,“刚刚,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原来是这个。
寒愈自顾的松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她脑袋,轻叹,“你吓到我了。”
想一想,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面对商界的瞬息万变,每次处理那些刁钻的问题都不曾眨眼的男人,竟然重重的松了一口说“你吓到我了。”
那是真的吓到了。
寒愈终于也坐到了沙发上,语调带着宽慰,“不会离开你,一天也不会,可以陪着你好好过年,放心了?”
果然吧。
还是为了她。
鼻头有些酸,但是她忍住了,尽量不那么伤情,这应该是高兴的事。
但是又笑不出来,只好作罢,抬头看了他,又一次靠到了他怀里,安静着。
男人也不说话,手臂环着她,他也精神紧张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只有这一刻才是真正放松的。
许久。
她出声:“为了能过年陪我,你伺候一帮人,刚刚那么大一群人,你不会每人都送了一根金条?”
当然是揶揄。
寒愈微微的笑意,倒也顺着她的调侃,“你不觉得,支票更方便一些?”
她也笑了一下,“浪费,本来就不会有事。你还不如把钱给我去买房呢。”
他不语。
夜千宠搂在他腰上的手不自觉的寻到了他胸口的位置,轻轻抚着,问:“雯姨说,你早上胃痛了?”
男人只沉着声一句:“多嘴。”
当然说的是雯姨。
她略微仰起脸,凑到他下巴的地方,又往上了一点点,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
寒愈轻轻眯了一下眼。
在他心神荡漾的期盼着发生一点什么时候的时候,女孩停了下来。
还冲他很不悦的一句:“那你还敢喝酒!”
原来她是在闻他身上的酒味。
嗯,晚饭的时候确实抿了两口,客人要喝一点,他总不能不让?
这会儿,他才又莫名的应了她一句:“你想买房就买,无论给别人多少,也不能少你一分花的。”
她微微蹙眉,摇头,“我就是那么一说。真需要了我跟你借。”
说着这些话的同时,她放在他胸口的手并没有停下。
隐隐察觉男人喉结滚动的时候,他已经握了她的手,又重重的按在自己胸膛,嗓音有些黯哑,“不要乱摸。”
她笑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身上的敏感点不多,不像她。
胸口的位置算一处。
但这不是隔着衣服呢么?
所以她抬眸瞄了他一眼,入眼的就是男人异常漆黑的眸,像能容纳亿万星辰的那么深,可此刻却只容纳她一个人。
她也忘了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只是想理清头绪的时候,一双柔唇已经主动迎上了他的。
男人薄唇微微抿着的,碰到她的唇瓣,下意识微微动了眉,视线极度垂下来,看着她仰着的小脸,那双漂亮的眼此刻安静的闭着,安静的把一切都交给了他。
其实,她真正主动的次数并不多,甚至是没有。
虽然,以前她总是带着恶劣的兴致撩他,但是实际行动并没有,因为她也不敢,每次撩他不过是想看他失态,或者恼怒,来证明他对她不只是单纯的当侄女照顾。
实际意义上的主动碰他,估计也只有两年多前,她成人礼的那晚。
卧室里特别安静,安静到他怀抱着女孩微微侧过身体的摩擦声都能听到,更能清晰的听到他越来越粗重的气息。
在她笨拙的舌尖忽然碰到他的唇,又怯生生的退了回去的时候,寒愈终于难忍,化被动为主动,突然扣住她的后脑,不准她退,温柔的又霸道的缠着,缠得她千回百转,喘息连连。
但是寒愈没有继续,意犹未尽过后,轻轻舔吻着她的唇,含糊不清的声音:“最近太频繁……”
怕她受不了。
这话说的,夜千宠没法接。
她靠在他身上,又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太过浓烈,平复不了呼吸,于是靠在了沙发上。
冷不丁的一句:“有没有深夜偷情的味道?”
这形容……
男人轻轻眯了一下眸子,看她狡黠的浅笑,剔了她的鼻头,“贬我就算了,贬自己这么不客气?”
她觉得没说错什么,本来他们俩就不算光明正大,也只有晚上才敢这样,大街上就算他敢,她也不敢。
而且这事,她虽然先前就一直闹他,但是让她现在公开,也并不愿意。
至于原因,她也深究不起来,反正不愿意,目前挺好。
倒也推了推他,“去穿件衣服。”
寒愈是听了她的,还顺便洗了个澡。
然后两个人下了楼,一人一碗雯姨端过来的姜糖红枣水。
说实话,对一个男人来说,那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是身边多了个人,寒愈尽可能多喝了两口。
发现她定定的盯着他看的时候,他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不要这样的眼神看我。”
把持不住。
理解了他的意思,夜千宠嗔了他一眼。
等他把两个碗端着送回厨房的时候,她才再次朝他看去,结果又是“不小心”的看到了他臀部尤其匀称的曲线。
唉,她心底自顾叹了一声,被带坏了。
这个锅,宋财神和清水得背。
“阿嚏!”宋庭君蓦地打了个喷嚏,那会儿他就站在沈清水的公寓门外。
原本不打算敲门,但是一个喷嚏,把门里边的人引了出来。
沈清水开了门,微微蹙眉,看着把大衣挂在臂弯里却打着喷嚏的男人,还是让到了一侧,让他进门。
宋庭君迈步往里走,表情不多,“医生怎么说的?”
她没吭声,进去之后帮他倒了一杯水。
这个单身公寓,或者说贵族单身公寓吧,装修、设施配套都很精致。
是她刚回来的时候宋庭君就给她租好了的,那时候家里那个赔偿房还没有,以前的房子就一个像样的卧室,连哥哥沈浪都是一直睡的沙发间。
这个房间一共也就六十平米,但是小厨房、浴室、阳台什么都不缺,一眼能把房间都看遍,她反倒觉得很不错。
今晚也不是特地等他,她是过来拿东西的,没想到他过来了。
因为她没有回答问题,宋庭君正盯着她的眼睛。
沈清水不像平时那么开朗,在他面前怎么都有一种温顺到卑微的感觉,低了低眉,“也、也没说什么。”
房里空间不大,他是坐在床上的,大衣直接往床边一放,“我反正不急着走。”
那意思,她要是不说,他就一直在这儿跟耗着。
没办法,沈清水很是不情愿的看了他,“就是口腔表层有点溃疡,喉咙咽东西不顺畅。”
然后道:“你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这句话才稍微带了一些情绪。
宋庭君是谁?有些东西一听,他不用几秒就能想出原因了。
目光停在了她的嘴唇上,“那晚的事?”
她抿了唇。
前两天的时候,她身上还没干净。
这种事情,他们之间反正一直都这样,他要,她就不拒绝,如果不能满足,她也不会忤逆、扫他的兴,都会给他口。
看她那样,宋庭君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不舒服你还做?”
他又没有逼她。
但想了想,享受的是他,脸色稍微好了点,“坐过来。”
沈清水帮他看了看时间,“你应该没改票吧,要不然我送你去机场。”
“用不着。”宋庭君索性伸手就直接把她整个人拽了过去。
她猝不及防就整个人掉进了他怀里,脸色都变了,手也不知道该放哪儿,目光晃着看了他,又挪开。
宋庭君眉头一拧,“就那么怕我?”
看得出来,他很不悦。
她不出声,宋庭君也没办法,自顾狠狠一个深呼吸,“我还没禽兽到那个地步,你身上没干净我也没逼你,现在同样不会。”
他就是那么抱着她待了一会儿。
“现在出差,新年也不在这儿过吧?”好一会儿,沈清水才想起来问。
她其实不知道他具体是哪里的人,之前在他的别墅里做女仆的时候,他就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唯独的一年新年他也是在国外,没听过他家人在南都。
宋庭君“嗯。”的一声算是应了。
也就是说,他这次出差,至少有一个月或者两月的时间不会见面。
那么长时间不见面,宋庭君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舍,所以今晚无论如何也得见一面。
但是,反观她呢,她竟然是松了一口气,想的是:哪怕只是一个月不用伺候他,那也是挺轻松的。
关于她被家里人安排相亲的事,沈清水没打算跟他提起,也不会提的。
两个人一起从公寓离开的。
出了门,沈清水就忽然朝他伸了手。
宋庭君微低眉,看到了她手心里躺着的一串钥匙,包括小区门禁,单元门密码卡。
却问:“什么?”
她道:“家里现在的房子够住人,以后应该是没必要来这里住了,顺便就把钥匙给你吧,你可以早点退房,放着不住又交着房租也是浪费。”
男人就那么个角度看了她一会儿,眼睛里带着探究,“你是在跟我划清界线?”
毕竟对他这样一个男人来说,沈清水实在是太嫩了,她那点心思,宋庭君根本就不用猜。
于是薄唇微扯,钥匙是不可能收回去的,面无表情的一句:“房子已经买了,名字是你的,爱住不住。”
沈清水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但是他已经转身往电梯走。
那会儿,她只觉得手心里的钥匙变得很烫,烫得她实在不知道该放哪里好。
他一直都欠她,沈清水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她不想欠他!
但这又算什么?
除去这两年他给她的钱不说,一套六十多平的贵族公寓值多少钱?他白送了。
宋庭君出了单元楼,站在那儿等着她出来,等她走近了,表情也不多,问:“我送你?”
沈清水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你走吧,别耽误了班机。”
行,男人点了点头,但是人还站在那里。
她抬头,见他就那么盯着她,好像她再没有该有的表示就要恼怒亲自动手了。
叹了口气,没办法,当着小区那么多来往行人,她凑上前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倒是宋庭君忽然搂过她的腰,压低五官,直接吻在她嘴唇上。
这个吻不太长,但是也不短,该有的程序都走完了,他的舌尖在她口中纠缠许久,终于肯退出去的时候,才放开她。
在别人不好意思直视的表情里,他转身牵着她一路走出小区。
沈清水看着他的车子走了,终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但是她刻意的忽略了,转脚往公交站走。
千千给她来电话的时候,她才刚刚刷完公交卡。
站稳之后才接通,“……去云南过年啊?……我还想今年把你叫到我们家呢,多圆满啊!”
夜千宠在电话这头笑了笑,“你让我抛弃我伍叔啊?”
额,沈清水确实把那位男士给忽略了。
强行解释,“也不是,你们俩不是解除关系了么?我以为今年他回寒家,你没地方去的。”
“没事,我陪庶奶奶过年,过完年开学得回纽约,那时候就见面了!”
夜千宠打这个电话的时候,是坐在榻榻米上的。
她的一个脚踝搭在榻榻米边上,男人正仔细的给她抹着药水。
之前在后院的时候不知道是碰了什么草,那一块有点红肿,她没觉得痒也没觉得疼,但是他不放心,一定要处理。
只好由他了。
等她挂了电话,寒愈双手抚上她的肩,“早点上床休息。”
那时候确实不早了,想比平时也可以说挺晚。
她去云南的事已经说好了。
寒愈不能立刻走,顶多年三十前一周才能放下手里所有工作,而且这事他还没跟老太太提过。
“提了多半也不会让你去庶奶奶那儿过年?”她表示怀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俩今年还真不能一起过年了。
“别人不知道,老太太清楚乳母的身份,没有特别的事,她也不会太强硬。”
然而呢?
老太太还真有理由。
那天寒愈本来想只是电话告知他的计划,但念及也有一段时间没过去,他还是开车回了维也纳庄园。
在外人眼里,寒家虽然看似子嗣单薄,但豪门家风怎么也是森严。
正因为这点,寒愈才会亲自回去一趟。
饭后,他才提起这件事,老太太当即就微微蹙了眉,倒也不是强硬,只是道:“我先前跟你说过的,今年你大哥他们都回来这边过年。”
寒愈不言。
老太太看了看他,伍纪秋兰什么人,她确实清楚,所以她不能太过专横,只得道:“那就在这边过了大年,去云南过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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