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选好课程,领了小木牌,带着南瑾准备往自己的舍院走去。
奈何,冤家路窄。
“哟!这不是我们家那个废物私生女么!听说今儿个头一天入学,知道怎么走不?要姐姐带你见识见识这熠彤的书院和你们那小犄角旮旯的私塾的区别么?”
声音甜美,娇嫩,说出的话尖酸,刻薄。暮云韩标配。暮颜皱眉,这声音,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今早刻意避开了,却在这儿又碰到了。
暮云韩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翠绿色绣荷叶曳地长裙,首饰也是同色系的,很是清新美丽,只是张扬的笑容生生破坏了这份清新。
暮云韩身边除了认识的秋月,还有些不认识的学生打扮模样的人,想来,就是书院里属于暮云韩的小团体了,因着暮云韩对她的态度,此刻也在那指指点点嗤之以鼻。
“二姐。”暮颜淡笑打招呼,并不打算入学第一天就在这所有人的必经之路上和这么一群人登台唱戏。
只是,她这笑容落在暮云韩眼里,就更加带着浓烈的讽刺和无视了。就是这个笑!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这样不痛不痒地笑,没有脾气的模样!所以渐渐地,似乎所有人都开始不再讨厌她,连父亲都夸她识大体!
她咬牙切齿,忽而展颜一笑,转身对身后的人说,“忘了跟你们介绍了呢,这就是我家三妹,一个多月前,才刚刚来到将军府的……私生女,听说,丹田破碎,是个……废的呢!”
“真的呀?镇南将军英雄人物,怎么会生了一个……废的呢?”
“嘻嘻……真丢人,就这样还敢来书院?”
“就是就是……出门没照镜子吧?”
“怕是这位三小姐的亲生母亲……实在是……啧啧啧……”
“上不得台面呗!”
“哈哈哈……”
所有以让别人听到为目的的悄悄话,都是耍流氓。
暮颜看着一群美好的少女,拿着手绢,掩着嘴角,一脸八卦地窃窃私语,眼角眉飞色舞地往这里瞟,觉得真是好笑。
“二姐……”她淡淡开口,笑容已经没有了,脸色清冷,“二叔说了,那些个市井妇人的话,还是莫要说了,凭白丢了自己的身份。”
“哈?!”向来唯唯诺诺的人突然学会了反驳,还是借着她爹的话,暮云韩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教训起我来了?”
暮颜轻笑,再一次回复到了温吞无害的模样,柔声说道,“三妹不敢。”
却半点看不出“不敢”的意思。
着实被她这种绵里带刺的性子惹到炸毛,少女的表情都微微有些扭曲了,连声音都尖锐起来,冲着她吼道,“不敢?我告诉你暮颜!别以为有大哥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说到底,我才是大哥的亲生妹妹!你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半路出现的废物点心!”
“就是就是……不过是个私生女,就敢在这大呼小叫的!”
“真以为自己是将军府小姐了呢……”
“看你可怜,让你入了麓山书院,就真当自己是个人才了么?”
“呵呵……”
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中,对面的少女似乎并没有听到,她按住南瑾想要抬起的手。她隐约能够猜到南瑾以前是做什么的,这件事,断断没有到这般严重的程度,不过就是口舌之快罢了。
虽然见他们提及自己的母亲心有不快,可如此,也不能见血。
更何况,南瑾出手,是要命的。
只是对面鄙夷不屑嘲笑着的少女们,仿佛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从始至终沉默无言仿佛面瘫一样的漂亮随从眼底闪现的杀气,对于自己在鬼门关来回蹦跶这个事实完全毫无所觉。
当然,也有机灵的。眼神闪烁间,落在了暮颜按在南瑾手上的手,甜甜一笑,意有所指,“呵呵……二小姐,你看人家,带的随从还是男的呢,还拉着手,真不要脸呢……”
“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真是下贱呢……”
少女们咯咯笑着,仿佛知道了什么秘密一样叽叽喳喳着。
天,突然阴了下来。有风过,风中幽香阵阵。十几岁的少女们,已经知道如何让自己更美,千姿坊的胭脂抹了一层又一层。
知道美,也知道如何抱着大腿求点小恩小惠。暮云韩,就是那大腿。将军府屹立不倒,大房嫡女天之骄女抱不到,退而求其次哄着暮云韩开心也是好的。谄媚的话说多了,屈就的事情做多了,必然也想踩着一些什么获得一些优越感。
而暮颜,便是他们看来,既能哄着暮云韩开心的,也能踩着让她们自己开心的存在,毕竟,她们能踩着镇南将军的女儿,何其有成就感!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她们站在这入口,来来往往的学员渐渐地多了,甚至那几个登记名册的老师,被这边的热闹吸引了过来,却只是不远不近地围观着,断章取义地探听着八卦,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带着最大的恶意揣度所谓“真相”。
暮颜两世为人,第一次知道,如花的年龄,也会有这般恶毒的心思。
她的笑意倏忽不见,眼神都冷了下来。转身准备走人。只是,她的处处忍让、一再退让,落在别人眼里,却成了落荒而逃,自然是要乘胜追击的。
“对呀!三妹妹,你的贴身小婢女春花呢?”仿佛突然之间才发现新秘密一般,暮云韩惊讶地问,声音带着碎玻璃渣的尖锐,刺耳极了,“啊!三妹妹……你不会真的是和这个随从……难怪那三日都不出门呢!”
捂着嘴,惊讶的表情恰到好处,带着点儿羞愧和面对家丑被暴露的尴尬,说出的话令人无限遐想。
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人心如此恶毒,世事如此沉凉,自己从未招惹过暮云韩,却无端招来这处处针对。
够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都不可忍。
她仰头看天,天空阴云沉沉,她长叹了一口气,背对着众人,淡淡说道,“二姐。我家小婢女叫沉施,不叫春花。”
这是她每次乐此不疲强调的,暮云韩嗤之以鼻,只是下一刻,便呆立在原地,寒意从脚底渐渐升起,仿佛数九寒天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因为她听到她说,“二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白云寺树林后面的你,何其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