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密林相会(2)
而彼时的密林里,暮颜诧异看着眼前的女子。
月朗,星稀。凉风习习中,树影婆娑,在地上投下斑驳而细碎的影,气氛很安静,倦鸟已归巢,四周只有偶尔的树叶沙沙声。
对面的女子,依稀还有着记忆中的容貌,却要比之曾经苍老许多,只是以前的怯弱瑟缩却是没有了,眉目间,满满的都是戾气和不甘。看着暮颜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一个,在暮颜印象中已经渐渐淡去甚至有些被遗忘的女子。应该说,自从当年事件之后,暮颜便再也没有想起过她。
林依依。将军府老夫人娘家的那位亲戚。
“是你?”暮颜淡淡开口,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惊讶,还是一如往常的淡然,似乎眼前是谁,于她而言关系并不大,这声问话,更像是打招呼,说着好久不见的模样。
“怎么,没有想到吧?”对面女子却是有些疯狂,看着暮颜,咯咯笑着,“你一定不会想到,你终有一日也会落在我的手里!”她隐没在黑袍里,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在月色下透着令人心惊的苍白,瘦削的脸颊上,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便显得格外夺人眼球了。
暮颜看着对面的黑袍女子,意味不明,淡淡反问,“落在……你的手里?”
她的不在意,成功引起了林依依的怒火,她就是讨厌暮颜这种似乎什么都入不了她眼的样子,情绪有些失控,她看着暮颜,挥舞着手臂,吼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这叫越狱么?很快,整个府衙的人都会知道,你下毒、越狱、潜逃,然后,整个良渚、整个夕照都会知道,他们尊贵的女神,良渚的县主,夕照的长公主,在良渚近郊杀了人,还越狱潜逃了!你以为你还回得去么?!暮颜!你这辈子已经毁了!跟我一样,毁了!”
“毁了!”她不停重复着这两个字,越说越疯狂,咯咯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几乎是嚎啕大哭,一边哽咽,一边喃喃说道,“暮颜!你根本不会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再胆小,再怯弱,可是少女心都是一样的,知道自己将要嫁进将军府、见到了自己未来夫君之后,那份心底微酸而甜美的泡泡就开始与日俱增,这远远比“成为将军府女主人”的喜悦要多得多……可是就因为暮颜的三言两语,那些即将沸开的泡泡,突然直接就被一大盆凉水兜头浇下,什么都不剩了!她成了所有人的笑话,一顶小娇,直接抬出,再抬入,她成了妾,还是一个自始至终都不得宠爱的妾,甚至,两年多了,暮云翼从来只当她不存在!
凭什么?
她虽是林家庶出的女儿没错,可是暮颜算什么?她只是一个私生女!凭什么得了暮云翼的喜爱,当了二品县主,封了府邸?也算老天有眼,她终于失踪了!可是……为什么她又回来了?以更加高不可攀的姿态回来了?!多么高贵,多么优雅,她裙裾微浮衣袂飘飘地在马车上露面,她这一生唯一喜欢过的男子,她名义上的夫君,含笑将暮颜从马车上牵下来,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而她呢?她只能在人群之后,跪地叩拜!
凭什么?!她不甘心!这两年来,日日夜夜的难眠和忧思,那一刻就如同突然复活的魔鬼一样,扼住了她的咽喉。
暮颜看着眉眼间都是戾气和疯狂的林依依,突然重重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当年所做作为,对于这个大陆的女子来说,终究是太过了,的确是毁了她的一生……令一个当年胆怯、懦弱,对外连一句话都要说地磕磕碰碰的少女,变成了这样乖张而疯狂的一个人,她有些不忍,终是说道,“对不起。”
只是,这个时候的林依依,早已听不进任何话,更何况还是道歉的话,在她看来,这不过就是暮颜为了脱身无奈之下才做出的让步罢了,当下嘶声力竭地吼道,“对不起?……哈哈!我告诉你暮颜,今日,你说再多对不起都没有用!”
“我说对不起,不是为了今日摆脱你,我只是觉得当年所为,的确欠你一句抱歉。至于今日,你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而我,顺势而为想要看看究竟谁要对我下手罢了。如你所说的落入你手,怕是不存在的。”暮颜心平气和地说道,和这样一个疯魔的女子争什么呢,今日这结果,倒是挺失望的,也没有必要问林依依,她必然不会知道对方的身份。
“呵!你以为你还回得去么?就算回去又怎么样?杀人越狱的罪名也就够你在牢中一辈子了!”
暮颜看着言语间都是恨意的林依依,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林依依下意识惊骇地后退一步,暮颜一笑,也不上前了,说道,“那本宫就让你亲眼看看,本宫会不会在牢中度过一辈子。”
暮颜转身,再也不看那个疯狂而暴戾的女子,那人找了林依依将自己骗出来,必然是牢中还会发生什么,以坐实自己的越狱罪名,若是因此还死了一些人,那自己就更加在劫难逃。既然这里没有她要找的答案,便也该回去了,她叹了口气,停了步子,却也没有转身,只是轻声说道,“你,便好自为之吧……”
当年,她虽言行欠妥,或者说,急于破坏这门错误的婚姻,她考虑了暮云翼,却没有考虑这个怯弱少女的打击……今日所谓,便当是还清了吧。
她举步朝林子外走去,脚步有些快,身后,突然安静下来的林依依看着暮颜急步离开的样子,她以为,今天之后,她会很开心很得意,可是……这些并没有到来。微凉月色里,她只觉得有些冷,那冷意,透入骨髓,令她难过地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
而此刻,不管是朝城中而去的暮颜,还是林中兀自难过着的林依依,都并不知道,府衙中的情况,比她们想象中的,都要严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