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九重宫阙、红墙琉瓦,琼楼玉宇、亭台楼阁。良渚政治中心熠彤最辉煌的建筑群,皇宫。
而后宫鳞次栉比的殿宇内,最是华丽的,当属皇后娘娘的栖凤宫。
巍巍宫殿,琉璃瓦上,一只展翅欲飞的巨大铜像凤凰,红宝石的眼,在日色绚烂里,折射刺目的光辉。
彼时,一身淡黄朝服的太子殿下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了,他从一下了早朝就过来了,也不单纯的坐,欲言又止,一副很凝重又犹豫不决的表情,屁股底下的凳子似乎有什么异样,如坐针毡一般不停挪腾。
皇后娘娘身着九重锦缎织就的大红宫装。在这巍巍宫城内,唯一可以用大红色的女子,脊背挺得笔直,端坐在卧榻之上,那卧榻,三层软垫,四层锦缎。四个貌美侍女分站两侧,蒲扇轻摇。
皇后娘娘伸出保养得宜的手,精美绝伦珠玉镶嵌的精致甲套脱下来放在了一边,小婢女跪坐一旁,小心翼翼涂着丹寇,姿态谦卑神情虔诚。
“太子殿下素来习的都是帝王之术,学的是权谋之心。理应遇事冷静沉着,今儿魂不守舍的,到底所谓何事?”皇后抬起另一只涂好的手,端详着,青葱玉手数十年如一日,从未见衰老之迹。
太子却似乎并未听见,犹自出着神。皇后微微蹙眉,这个儿子,从未让她失望过,如今……
她一沉吟,收回了手,婢女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来不及收手,鲜红的一笔就这么歪了出去,长长地撇在精致白皙的手上,触目惊心。小婢女忙不迭地跪着挪后两步,一个头重重磕下,也不讨饶,等着皇后降罪。
娘娘素来喜静,最不喜欢婢女吵闹,越是讨饶,越是重罚。
这一次,责罚却没有来,卧榻之上的皇后娘娘收了手,仔仔细细戴上甲套,左右端详了下觉得没什么问题,才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犯错的、未犯错的侍女们纷纷离开。
皇后才看向紧张的仿佛在咽着口水的太子,道,“说吧。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失了姿态。”
太子喝了口茶,又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真的无人了,才低声问道,“母后,您可还有当年倾城姑姑的画像?”
一愣。
尖锐的甲套划过朱红色的木雕扶手,留下一道尖锐的刮痕。
她若无其事地握了握手,稳了稳心神,问道,“你要她的画像,作何用?”
太子殿下将屁股底下的凳子挪了挪,挪到皇后跟前,凑近了说道,“那日彤街有家酒楼开业,儿臣带着雪儿去吃午膳,母后也是知道的……”
他停了停,皇后却似乎并没有耐心听这些小儿女之间的事情,催道,“直接说重点。”
有些分不清自己心底到底是期待、还是惧怕,她曲起的指尖刺痛了掌心,犹不自知。
“母后别急,听儿臣说。在那家酒楼之前,儿臣遇到了雪儿的三妹,因她低着头,儿臣看不真切,但总觉得似曾相识,却莫名想不起来到底何时看到的。这几日总有点心神不宁,今日才想起来,像极了倾城姑姑。”
“咔擦”
镶金嵌玉的甲套断了,断口锐利,直接划伤了皇后日日保养的手,血流如注。
“母后,我去传太医。”太子急急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不用!回来!”皇后娘娘随手用手帕粗略包了下,这件事,远比什么太医要重要的多。倾城……这两个字,是她尚未痊愈的伤口。碰不得。一碰,就鲜血淋漓。
那是心口的伤,相比之下,这些指尖的伤口,何其不足为道。
“母后,会留疤。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不用,你继续。……我记得将军府只有两个女儿,何时多了一个三妹。”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平复了下心情。
“母后想来对那些个市井八卦不关心,是以不知道。月余之前,镇南将军的私生女来了将军府,为此,雪儿的母亲将军夫人还进了佛堂自此再也不出来了。是皈依佛门了。”
“是嘛……你倾城姑姑已经去世这么久,她唯一的孩子也在六年前死在了断魂山里,想来……只是有点相似罢了,你看错了。”皇后娘娘握着流血的指尖,淡淡的血腥味,在幽香沉郁的熏香里缓缓弥漫开来,“以后这事,你莫要再提了。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怎么可以和至尊正统的皇家血脉相提并论。你父皇听到了,又得怪罪你。”
这会儿,太子也觉得,也许是这几日来魔怔了,想来那日便没有瞧清楚,这事太荒诞不羁了,的确不适合拿出来说,免得以为自己怪力乱神的。于是站起身行了礼,恢复了原有的风姿,“是。那儿臣告退。母后仔细伤口,小心起见,还是招太医来看看。”
“恩,你去吧。”
她目送着太子离开,招来贴身嬷嬷低声嘱咐了什么,嬷嬷低着头领了命,急急忙忙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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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白鹿居一墙之隔的暮云翼书房里。这间书房很是奇怪,并没有窗户,此刻大门紧闭,唯有书桌上微弱的烛光摇曳,伴随着香炉中檀木袅袅,暮云翼坐在昏暗光线的大书桌后面,书桌上堆满了往来书信,纸张手札,有些凌乱。他蹙着眉,问,“确定是三叔给的?”
“是。”低声回道,下面那人长相普通,其貌不扬,丢在人群里都没人认得出来,他隐没在光线之后的脸,看不明晰。
暮云翼蹙眉,雪峰何其珍贵,三叔为何会有?就算得了这样的好东西,也该提醒一下注意着点啊,这么明目张胆的,万一又招惹了事情才是麻烦。
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又是不好收拾的一件事情。他蹙眉,隐隐又觉得有些不简单,三叔对颜儿的好人人知道,怎么会如此疏忽大意?
他叹了口气,起身,“你下去吧。”
“是。”那人躬身退下。
暮云翼在书桌前站了许久,直到烛火摇曳,微弱,渐渐陷进黑暗里,他才终于又重重叹了口气,跨出了门,只身一人来了白鹿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