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大部分人都会回宿舍午休,少部分人或是去社团,或是到图书馆,倒是没人会选择回到要待一整天的教室。
如此一来,中午的教室便成了阮糖唯一一处得以喘息的地方。
没有人能叨扰到她。
不被全世界注意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她深爱这种感觉。
阮糖无所事事地盯了会儿玻璃窗上雨水行走的痕迹,这才翻开书,做起题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草稿纸已经演算的满满当当了,突然听到教室后门被打开。她在学校里待了一个星期,还从没有中午的时候在教室遇上过人。
她所享受的安静被终止,虽说有些失望,但发生这种状况也算早在预料之内,她没什么兴趣管来的是谁,没有抬头,拿起笔继续进行起草稿纸上的演算。
直到进来的人在她旁边止了脚步,轻咳了声,显然是来找她的,她才不得已看了一眼。
原来是钟停。
钟停向她扔来个东西:“喏,拿去。”
她一看,是个烤得外皮焦黑的红薯。
一头雾水地接住红薯,还是热的,不过并不烫人。
钟停在他自己的座位坐下,见她仍是呆呆地捧着那个红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催促道:“吃呀,愣着干嘛,冷了就没法吃了。”
阮糖脸上露出疑惑。
钟停会错了意,解释道:“没吃过吧?这叫烤红薯,别看它长得又脏又丑,这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言语中隐隐透露出一丝骄傲自豪。
就好似烤红薯这种东西,是绝大部分人都从未听闻过的罕见存在。
说完他又补充道:“看你中午没吃个啥,就找食堂的厨师帮忙烤了个,我给你打包票――没人会不喜欢吃烤红薯。你尝尝?”
阮糖却将红薯放到桌面,没了手机,她只能拿起杆笔,在草稿纸的背面写道。
【为什么】
钟停没看懂:“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好】
他哼了声,很是随意:“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看你顺眼,想对你好就对你好呗。”
阮糖飞快地写了两个字。
【敷衍】
钟停却笑了:“我就是敷衍了,反正你也拿我没办法。”
小小少年,嚣张极了,但又和之前他那副恣意妄为的模样不大相同,此时倒是和个打滚耍赖的小孩子似得。
阮糖暗道
幼稚!
钟停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时指着红薯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吃?”
阮糖满头黑线,正想表达自己清楚,清楚得很!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放在桌面上的红薯就已经到了钟停手上,他一边熟练地剥着红薯皮一边又开始隐隐自豪:“不会就直说,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第一次看到这椭圆煤炭的时候也没想到能下嘴。”
将大部分皮剥完,留了点方便手拿,他再次将红薯递给阮糖:“可是现在你看,里面干干净净,这颜色香味,啧,是不是特有食欲?”
阮糖沉默着拿过红薯,这东西她小时候没少吃过,不过现在确实很少瞧见了,低头轻轻咬了一小口,仍是记忆中的软糯香甜。
钟停其实说得对,没人会不喜欢吃烤红薯。
捧在手心里的热度,在嘴中溢开的滋味。
那是温暖啊。
她还是头一次主动看向钟停,想着得示以谢意,却见钟停也在看着自己,满眼的期待,就差没把“快夸夸红薯”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真是什么都藏不住的一个人啊……
于是她笔锋一转,将想写的谢谢二字改了。
【好吃】
他得意极了,笔在手中转得飞起:“当然好吃,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发现的,我还给它取了个特酷的名字,叫作宝藏煤煤球,你说能不好吃吗?”
阮糖抿了抿唇,又咬了一口。
哪儿来的傻瓜,塞了个热乎乎的红薯给她,也不知道是红薯太热还是傻瓜太傻,这种蕴着秋凉的雨天,她居然会莫名觉得暖和。
天空翻滚着晦暗不明的乌云,雨仍是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她瞥了一眼窗外,一瞬间似乎是产生了错觉。
唔。
天晴了。
……
将红薯吃完,右边那个有一搭没一搭找她说话的人突然没了动静,阮糖侧过头看,发现钟停靠在椅背上,头仰着,嘴巴微微张开的,居然已经睡着了。
……明明前一秒还在说话来着。
她忍不住又看向那撮呆毛,依旧呈翘立状态。
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神奇的存在啊……
他是有超能力吗?
到处都是不可思议。
阮糖强忍着想要去触碰呆毛而蠢蠢欲动的心,镇定下来,继续做起了题。
一直到午休结束,教室的人来了七七八八,旁边的人还是睡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睡觉的原因,本来午休过后都会嘈杂许久的教室,今天出奇的安静。
眼见快要上课了,也没人去喊醒他。
再不起来……待会儿会被老师骂的吧?阮糖没有办法,座位之间又隔了些距离,她只能站起来,想去将钟停喊醒。
站在钟停面前,她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
此时周围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完全石化了。
虽说早上的时候钟停是为这路家的私生女出了头,但两人之间并未有过交流,根本感觉不到相互间的熟稔。
而整个高二都知道三班的钟停人有三“气”
一是人气高。
二是脾气大。
三是起床气超可怕。
这……这私生女居然敢在钟停睡觉的时候去吵醒他?
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受了点恩惠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啊!
看吧,钟停现在被摇醒了,睁眼的这一刻脸都是黑的。
让你作死,私生女。
现在要被凶了吧?活该!
幸灾乐祸的众人满心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在钟停举起手时他们的兴奋一度达到了最大值,眼看那巴掌要落在私生女身上了,却见钟停的动作突然放缓,最后小心翼翼地停在私生女脸颊处,伸出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脸。
那样轻的动作,只一下,就将手撤开了。
钟停刚才还黑着的脸也消了沉色,他刚睡醒,眼神惺忪,完全看不出平时的锋利,连带着神色和语气都是懒懒的:“怎么是你?”
这一切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这……这还是他们印象中的那个钟停吗……?那个不留情面,脾气暴躁,不近女色的……钟停?
不可能!
受了一年压迫的他们拒绝相信。
而阮糖才从猝不及防被戳的怔愣中回过神。
她在纸上写道
【上课了】
钟停愣了愣,扯起唇角,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他问:“什么课?”
【物理】
钟停在桌柜中翻了好一会儿才将物理书翻了出来。
众人再一次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限定版的钟停,居然会在上课的时候拿书出来???
关键是……
他怎么这么听路家私生女的话啊!
他的冷淡呢?他的狂拽呢?他的不服管教呢?
全都是泡沫。
……
等到了上课,阮糖无意间看了钟停一眼,发现他神情专注且一脸严肃地……在那本看上去崭新的物理书上画着小人。也不知道在画什么情节,整页都是他所画小人战斗的过程。
阮糖:“……”
所以说小孩就是小孩,果然是幼稚极了。
到了第二节课,之前还兴致勃勃在书上画小人的某人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阮糖这才发现她之前所担心的事完全就是多余,因为老师根本就不会管他,无论是画小人还是明目张胆地睡觉。
而他这一睡就是一下午,讲台上声音再大,也没见他受到一丝一毫的干扰。
真的厉害。
真的佩服。
真是个……睡神。
晚上是小语种的课,阮糖选的法语,在阶梯教室中上完课已经是九点四十,走回宿舍刚刚好十点。
寝室是和班上的女生两人一间,阮糖进了寝室,室友还没回来,但门却没锁。
她正诧异着,将灯打开后才发现自己的床铺被泼了水,被褥和床垫全都被浸湿,显然今晚是没法在上面睡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何雯雯带着几个女生走了进来,气势汹汹的模样,活像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得。
阮糖轻轻吁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