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钟少这是在发什么脾气,我不过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八班教室的动静,阵仗是一如既往的可怕啊。”
就在场面一度零下,后门传来个懒懒散散似乎没什么精神的声音,阮糖不用看也知道,是路以安来了。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在这个学校,她不怕何雯雯,不怕别人的针对,也不怕周围各种指指点点,却唯独害怕路以安。
其实要她说原因,她也不见得能说上来。
也许是因为只有路以安知道她过去的那些事。
而她不愿意面对过去。
所以也不愿意面对路以安。
也许也只是单纯地害怕这个人。
他一笑,她就觉得害怕。
比如现在,看到路以安来了,她下意识第一反应便是躲开。
脑子里一恍而过太多东西。
脚也开始不听使唤了。
那种无助到令人崩溃的感觉又逐渐爬上心尖。
冷得入骨的风……
巨大的响声……
刹那间鲜红的视野……
好痛……
好痛啊……
她伸手想要捂住耳朵,抬头间余光却晃见一抹残影。
她的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
阮糖本就生得矮小,那人却身形挺拔颀长,他站在她的前方,将她要去躲开的路以安挡得严严实实,连根头发都不再能看到。
心一定,她竟就这样平静下来
她望着钟停的背影。
无法控制地,觉得很安心。
“你来的正好,”钟停朝着路以安扬了扬下巴,“管好你这个什么芬芬还是芳芳,要是让我知道下次,就不会这样简单的过去了。”
路以安没说话,只不过一改平日里的散漫,迎着钟停的目光,毫不退让。
而围观的人简直要爆炸了。
这是什么神仙场面!钟停和路以安,在圈子里出了名的少爷,有朝一日居然能看到他俩对峙!
一时之间,火花四散,电光飞溅。
两人都是横行霸道惯了的人,谁也不见得会让谁。
会发生什么?
会不会打起来?
好可怕……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真是好可怕……
就在所有人都因为气氛之中弥漫的危险而紧张时,路以安却笑了出来。
他低笑一声,随后说道:“那可能是不能如钟少的意了。”
这句话一出,围观的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多出。
他们小心翼翼地看向钟停。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停额间似乎是有青筋蹦了出来……
此时所有人都是同一个心声——
完了。
要打起来了。
谁知路以安又缓缓道:“我嫌麻烦,懒得管她,所以刚才认真想了想,还是决定和她分手算了。”
阮糖一愣,侧过头看了看之前被钟停吓得跌坐在地的何雯雯,见她那精致漂亮的面容一下失了血色,只留下无比狼狈的惨白,她嘴唇抖了抖,最后也没能说出话来。
感情上的事,一旦天平完全倾斜,那必然没有好结果。
一厢情愿,咎由自取。
这样的结局其实早能预见。
阮糖在钟停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而路以安倒是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何雯雯一眼,他一边转过身一边不甚在意道:“我就路过看看热闹,钟少有事的话,我也不打扰了,先走了。”
说完便一脚跨出门外,刚才还挤在门口围观的人纷纷给他让了路,但他刚走没两步,突然转过头又说了句:“不过钟少对我这妹妹可真是好啊。”
这事不提也好,一提钟停就炸。
他毫不客气地指着路以安骂:“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这种渣滓哪里配当她哥哥,闭上嘴赶快滚吧!别在这儿恶心人!”
路以安半侧着头,懒懒得看着他笑:“那真是巧了,我正好也不想要这个妹妹,钟少看得上的话尽管带她到钟家,反正比起我这个渣滓,你肯定更适合。”
他这一段话,全将阮糖当一个物品一般,话里的讽刺几乎要溢出来。
钟停只感觉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他气极了,捏紧拳头就准备向路以安过去。
脚步刚移,胳膊却一紧。
那股淡淡的奶香味突然贴近,从鼻腔甜进了心里。
钟停回过头看,身后的阮糖正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透过刘海能看到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她对他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昨天他将桌子踢倒时,她那往后退的几步,以及脸上带有怯意的神情。
他还能怎么办?
只得将拳头松开,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而路以安收起笑,意味不明地轻轻呵了一声,也不再多待。
等路以安离开,这场发生在高二八班、足以称得上惊心动魄的闹事终于收了场,围观的人也慢慢散去,各自该干嘛干嘛,但讨论的核心依然离不开这件事。
对清晨还在睡意中挣扎的学生来说,这无疑是最有力的兴奋剂。
阮糖将还在气头上的钟停拉出八班教室,一如来时钟停拉着她那样,只不过钟停用一只手,而她得用两只。
路上,钟停已经忍不住表达起自己的不满:“刚才你干嘛阻止我,要不是你拦我,我早把路以安那傻逼给揍一顿了!”
阮糖停下脚步,在便利贴上飞快写道。
【我还想问你】
【怎么那么容易就被人激?】
钟停一想到刚才路以安的话就忍不住冒火:“你听听他说的,那是人话吗!狗冲着我吼,我当然要打狗!”
这是什么逻辑……
阮糖叹了口气,她随便找了处台子,将便利贴本放在上面,弯下腰一字一字写起来。
【他明显是要激你去犯错,你这样冲动,那不是正好着了他的道】
钟停又说:“我才不管这么多,他这么欠,就是该挨打。”
说完冷哼一声,补充道。
“反正我就是气不过。”
阮糖想了想,写道。
【你低一下头】
钟停一边嘟囔着“干嘛”一边将头低了下去。
即便是这样,阮糖也得踮起脚才能够得着他的头,她伸出手,在钟停的头顶轻轻摸了摸。
果然。
从第一面开始,她就觉得他的头发应该会特别柔软。
手感很好。
那撮呆毛也意外地好揉,而且再怎么去揉它,它最后也会在手掌离开的那一刻,坚强地蹦起来。
片刻之后,她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钟停一下抬起了头,她将自己写好的便利贴递给他看。
上面只有三个字。
【别气啦】
钟停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他微微偏过头,没再去看阮糖,只是嘴里还不忘念叨着:“干嘛啊难道我是什么长了毛的动物吗……”
阮糖再也忍不住,嘴角无法抑制地往上翘,无声地笑了起来。
笑完她自己都愣了。
这是在干嘛……
她居然……在笑?
她居然……还会笑?
自那以后,她已经多久……多久没像这样,由内到外都是轻松的,在听到好笑的事后,笑意会一下子就跑到唇边,就像刹不住的车,怎样去克制都没有办法。
最后车冲了出来。
她扬起了笑。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而站在她面前的钟停,不知为何居然比她出神得更久,表情愣愣的,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她看着他,能感觉到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在逐渐变软。
这人虽然是个傻子。
但却很好很好。
好到她明明不再在乎任何人,现在却想在乎他。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钟停眼神一下在她身上聚了焦,不过瞳孔微微颤动着,里面流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阮糖写道。
【刚才的事,谢谢了】
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那么无聊地跑去针对何雯雯。
钟停沉默片刻,撇了撇嘴道:“没什么好谢谢的,我也就出了瓶可乐的钱,你下次请我喝我们就扯平了。”
阮糖又写。
【行】
但她隐隐有些担心。
【你这样做,何雯雯如果向学校反映的话该怎么办?】
钟停很是不屑:“她才没那个胆量去告我,再说,她平时在学校里暗地搞的事可多了,我要是去给她捅出来,她不被退学才怪。这叫什么,哼哼,欺人者终被人欺。”
这嘚瑟的语气……这人真是什么情绪都藏不住啊……
【看不出来】
“啥?”
阮糖老实交待。
【你居然能说出“欺人者终被人欺”这种话】
钟停跳脚:“我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从小被老师夸到大,你居然连这都看不出来!”
阮糖想起他上课时小鸡啄米的模样,实在与他口中对自我的认知大不一样。
她觉得好玩,正想写些啥逗逗他,却见钟停从刚才的跳脚中一下就安静下来,他食指在脸上挠了挠,突然问道:“那啥……我今天这样,你懂我什么意思不?”
这样是那样?
他在说啥?
阮糖疑惑地看着他。
钟停补充:“就是刚才给那个什么何芳芳桌子喂可乐啥的……”
阮糖反应过来。
【你想告诫她?】
钟停伸手弹了阮糖脑门一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笨死了,我是要让你知道,以后发生什么事就给我说,别被人往床上泼水了都闷着。现在有人给你撑腰了,别受委屈。”
阮糖捂着脑门愣住。
钟停以为她是被痛着了,有些慌张地想将她手拿开去看:“不会吧,我根本就没用力啊,给我看看……不会肿了吧!”
阮糖放下手,他就轻轻地弹了一小下,连痛都不痛,怎么可能肿。
只是她……她有些太过开心了。
开心到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就好像她已经掉进悬崖,仅仅靠着抓紧石缝间的小树枝才没有掉下去,而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这时,有人出现在崖边,向她抛下一条绳子。
名为“现在有人给你撑腰了,别受委屈”的绳子。
而她看到了希望。
她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
【好】
钟停很是满意:“还不算太笨嘛,你放心,跟着你停哥走,没人有胆来欺负你,要是真有不长眼的,告诉你停哥我,我就教教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她抿住笑,又写。
【好】
转而看了眼挂在楼梯口的时钟,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
【要上课了,回教室吧】
钟停道:“走吧走吧,正好我也困了。”
阮糖:“……”
确实是又到了他睡觉的时间……
刚走两步,她想起件事。
问钟停。
【你怎么知道何雯雯往我床上泼水的?】
钟停回答她:“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收到条不知道是谁发的短信,里面就提到这件事。她在学校得罪了不少人,自然有人不想她好过,很正常。”
阮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昨晚寝室闹出动静不小,听到的人肯定也不算少。
只不过……
这时,上课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钟停已经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她还在原地,问她:“咋了?”
阮糖摇了摇头,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