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这个行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往小了说,你这个人得八面玲珑,会说漂亮话,会察言观色。
往大了说,你这个人跟衙门,跟江湖的人,甚至跟小混~混都得搞好关系!正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时候,街头巷尾的地~痞~流~氓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当然,有好的收获,也有坏的收获。
谢氏是人牙子里口碑比较好的,她是常氏介绍的,所以杜玉娘对她还算是比较放心,选了两次人,还把流萤也买了下来,两个人合作算是比较满意。
做生不如做熟,杜玉娘现在很信任谢氏。
五个人依次进到屋内,站成一排,微微低着头,双手在身前交叉而放,都很有规矩。
杜玉娘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也不着急挑人,而是一边喝茶,一边和谢氏说话。
谢氏也明白了杜玉娘的用意,就不紧不慢地陪着杜玉娘聊天。
两个人像是忘了她们相见的目的似的,聊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站在屋里的那五个人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有两个人微微的抬起头来去看杜玉娘。
流萤把这两个人的位置默默记下,心里有了数。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抬起头来,而且东张西望了两次。
谢氏就知道,事情基本上已经有了诊断了。她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笑着问杜玉娘:“您可是选好了?”
杜玉娘点了点头,“选好了。就留那两个,剩下的劳烦你带回去吧!”
那五个人听后,反应也是各不相同。
有人听后面面相觑,有人十分不解,皱着眉头。还有两个人,从始至终就像没有听见她们说话似的,一直低着头。
谢氏也回她一个微笑,“说实话,我还是真的挺佩服你的,你年纪不大,可是什么都懂。”
“您太客气了。”
两个聪明人说话,办事,很是痛快。
谢氏把那两个始终没有抬头的卖身契挑了出来,给杜玉娘递了过去。
杜玉娘接过来一看,上头写着名字呢,一个叫王兰花,还有一个叫于若溪。
这个于若溪,名字起的很文雅啊!应该不是普通农户人家的女儿吧!
杜玉娘付了钱,把人留了下来,她让流萤替自己送谢氏出去。
谢氏把剩下的人都带走了,刚出了帽儿胡同,跟着谢氏来的其中一个婆子便问道:“奶奶,那个杜氏是什么来头,您怎么好像很敬着她似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于若溪带过来吧!奶奶莫非是故意的?
那个黄毛丫头才多大,虽然嫁人了,但是应该还不到二十岁吧!?奶奶为什么要跟这种人套近乎。
真正敬着一个人,和恭维的客套是有区别的。饶是像谢氏这样的人,也难免会逢场作戏,真诚和虚伪的那种细微之处的区别,是看得出来的。
谢氏听了这个话,不由得挑眉一笑,“问得好!你瞧着吧,这个杜氏,将来了不得。”她这是提前打好关系呢!说不定自己将来还要求到她头上去。
再说,之前的事,也是她卖了个人情给自己,要不是杜氏把那个奸细揪了出来,自己的名声可就完了!
早晚得出事。
“是吗?”婆子不太懂,不过她瞧见谢氏不愿意多说,也就闭嘴不言了。
可是,为什么杜氏看也没看那几个人一眼,就把五个人当中最好的那两个留了下来呢?难道她真的是个有本事的?
于此同时,杜玉娘也在打量于若溪和王兰花。
这两个人,年纪都不轻了,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王兰花生得黑一些,相貌普通,手脚粗大,一看就是干惯了粗活的人。
于若溪嘛,瞧着跟王兰花也差不多,身量要纤细一些,脸上也有了风霜的痕迹,虽然五官不出众,但是瞧着她就是自带几分气质。
“乘群素舸泛泾西,宛似云门对若溪。”杜玉娘道:“这名字取得好。”
于若溪脸红了一下,连忙道:“奴婢的名字是家父取的。”
“你小时候读过书?”
“是,家父是秀才,我跟着读过几本书,认识几个字。”
杜玉娘就笑了笑,一般说自己认识几个字的,都读过不少的书。
这样的人,送到家里去了,每天洗洗涮涮的,倒是浪费。
杜玉娘问她:“你可会写字,会算账?”
于若溪点了点头。
杜玉娘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估计是谢氏为了上次的事,故意想还自己一个人情,就把于若溪也给自己带过来了。否则的话,她只是要两个帮忙洗涮做家事的婆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买到像于若溪这样的人。
“好了,你们两个先跟着流萤下去休息一下。”
两个人连忙行礼退了下去。
杜玉娘想着,把于若溪留下来。
能写能算的,是个人才。
这宅子里的事,正好缺人打理。
实在不行,让姜氏帮忙料理店里的事,让这个于若溪留下来管管宅子里的琐碎事。
杜玉娘想得美美的,把柳星儿叫过来商量。
柳星儿很是赞同,反正只要不让她来做这些事就好。
“卖身契在你手里捏着,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账本你自己管着就好了。”
杜玉娘就道:“账本的事情,我要交给流萤。”
“谁?”柳星儿激动了一下,看着流萤。
流萤一张脸涨得通红,“不行,奴婢不行……”她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些字,跟天书似的,没几个是她认识的。
“你不会,我就教你,这没什么难的。”杜玉娘道:“我小时跟着我祖父学写字的时候,也不爱学,但是后来证明,人呢,还是要读书识字的,哪怕只认得一些常用的,也得学。”
柳星儿极为赞同,“流萤,学吧,不难的。”
流萤瞧了瞧杜玉娘,又瞧了瞧柳星儿,“奴婢……笨,怕学不会。”
“这没有什么难的,你要是愿意学,我们就从最简单的开始学,先认字,再写字。”杜玉娘愿意把家里的账本交给流萤管,前世自己那么不好,到最后也只有流萤没有背叛她,甚至为自己丢了小命。
杜玉娘重活一次,视流萤为心腹,自然希望她能好好的。
她想先教会流萤认字,看账本,以后再慢慢教她管家。将来寻一个老实可靠能干的后生,把她嫁出去。
杜玉娘把她这个想法一说,不仅是流萤惊讶了,连柳星儿都有些惊讶外加吃醋了。
“五嫂,你这是拿流萤当闺女养啊!”一句话,又让流萤红了眼眶。
“去去,我哪儿来这么大的闺女。”杜玉娘一句话,又把流萤给逗笑了。
柳星儿也跟着笑,“流萤,五嫂这样栽培你,你可不能让她失望啊!你现在就等于是我五嫂的心腹大丫鬟,得认真点学,知道吗?”
流萤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奴婢肯定好好学。”一种憋足了劲,好像要上战场的感觉。
杜玉娘就没忍住,呵呵笑了起来,“又没让你考状元,你紧张什么?再说,我也不会读书,就是教你认字,写写简单的,记记账,打打算盘,就这些。”
“就这些已经够奴婢学了,现在想想都头疼。”
柳星儿幸灾乐祸的笑,“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哎哟,这是好事。”
说说笑笑一阵子,时间过得特别快。
到了下午,杜玉娘就找了于若溪来,特意问她都看过什么书,让她写了几个字。
结果于若溪还真就没藏拙,她只读了一些启蒙读物,往后就再没读过什么书了。字写得倒是不错,也会算账,看账本。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杜玉娘道:“我瞧你的年纪,打扮,应该也成家了吧?”
于若溪低下了头,道:“奴婢的爹娘早就不在了,早些年还有个弟弟,后来……也不联系了。”
杜玉娘猜,这怕又是一个白眼狼的故事。
“早年奴婢嫁过人,只是丈夫去的早,奴婢福薄,也没能给夫家生下一儿半女的,就被休了。”
“下堂之后,你可再嫁啊!”杜玉娘不太明白,“怎么好好的,卖了身?”
“回娘家以后,父母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奴婢的兄弟容不下奴婢。因为奴婢这事儿,爹娘也是没少跟着操心,奈何儿大不由娘,奴婢一想,在哪儿不是活着,干脆就自卖自身,落得一个清静。”
其实,后来她也后悔了,总是问自己,如果当初她再忍一忍,爹娘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离世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杜玉娘听后,不由得长叹一声,“你也是个苦命的人。”
“奴婢早就习惯了,不觉得苦。”
杜玉娘很满意,问她:“那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帮我管家。”
?
于若溪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我呢,做了点小生意,人手有点忙不过来。铺子那边呢,人手倒是够,就是家里这边,有点顾不上。我原本是想买两个人去我娘家那边,替我在爹娘近前尽尽孝心,没想到你识文断字,倒是个惊喜,所以就想问问你,愿意不愿意留下来,帮我照看一下家里。”
于若溪哪里会想到,自己还有这等造化!虽然说杨家不是高门府第,但怎么看也是小康之家,自己要是能做一个管事的娘子,那也是一步登天了。
“多谢太太!”于若溪当下就给杜玉娘跪下了,一个头磕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快起来,快起来。”杜玉娘连忙把她扶起来,“这可使不得,咱们家不兴这一套,动不动就跪的。”
话虽这样说,可是尊卑还是要有的。
于若溪这才起身,“多谢太太,多谢太太。只是奴婢刚来,什么都不懂,怕是一时半会儿,帮不上什么忙。”
这是个实在人。
杜玉娘就道:“家里的事情也不多,左右不过是下人发月钱,采买家里吃穿用度这些小事!慢慢来。”
于若溪就激动的点了点头,连话都就不出来了。
“好,你先回去吧,等会把王兰花叫过来,我再问问她。”
于若溪千恩万谢的离开了上房。
流萤有些不大明白,太太不是要教她管家吗?怎么又让于若溪留下来了。
杜玉娘见流萤一脸迷惑的样子,就笑着问她:“你能想明白我的用意吗?”
流萤摇了摇头,“奴婢想不通。”倒不是为了争宠,生气什么的,就是单纯的想不通。
“你好好想想,或者再过一段时间自己用心看一看,要是还想不明白,就来问我。”
流萤点了点头,知道这也是太太对自己的考验。
不多时,王兰花走了进来,“给太太请安。”
“坐下说话。”
“哎。”王兰花应了一声,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我想把于若溪留下来,把你送到我娘家去,你有什么想法??”
王兰花知道自己是被主家买下来送到娘家去侍候人的。
“奴婢没有想法,太太让奴婢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杜玉娘笑着问:“于若溪能留下来管家,你不羡慕?”
“奴婢羡慕啊,可是老话也说,有多大肚子,吃多大碗饭。奴婢大字不识几个,勉强能看懂自己的名字,自然跟别人比不得,也不想比。”
杜玉娘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做事,倒也没有什么不好?你以前在谁家府上做事的?”
“说出来也不怕太太笑话,奴婢以前没在得脸的主子跟前侍候过,只是在庄子上混日子的。”
庄子上做事的,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总比在府里勾心斗角的强。
“做得好好的,怎么又到了谢大~奶奶手里了。”
一般来说,到了王兰花这个年纪,都是当祖母的人了,几辈的儿孙都在府里。若不是犯了大错,主家是不会轻易将人发卖的。
“回太太,原来奴婢是在郑员外夫人的陪嫁庄子上做事,离咱们这儿也不远,就在风河县,您一打听就知道了。”王玉兰道:“郑员外年纪大了,儿孙也不服管教,后来家里的这钱财就挥霍的差不多了,像奴婢这样的,就都被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