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就到了国庆长假。
尽管高一不用补课,连休七天,何樱还是拒绝了父母要带她回越州老家参加婚礼的诉求。
一是要准备汇报课的课件教案,二是……右边的智齿也不能再拖了。
生理期、熬夜会发炎,工作压力大也发炎,一个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何樱对着日历一合计,要是国庆假期不解决,就要拖到寒假了。
只好下了狠心,拔。
“樱樱,你来看一下喏――”
临走前,章韵之把睡眼惺忪的女儿从卧室揪到了冰箱面前:“西瓜和橙子都削皮切好块了,你自己回家放榨汁机里榨一下就好。对了,榨汁机晓得在哪里的吧?”
医生是说过,拔完智齿后一两天只能吃些流食果汁之类。
何樱梦游般迷茫:“……喔,知道。”
章韵之平日里虽然对女儿管得严,但疼爱更是没的说,她和何琮两个就差把女儿宠上天了。
她摸了摸女儿的额发,歉疚得很:“妈妈没陪你去拔牙,你害不害怕?索性我不去了,让你爸一个人去吃酒好了。”
“我看也行,还是樱樱看牙重要。”何琮正沿着楼梯从二层卧室下来,听见这话也点头。
这次的新娘是章韵之的侄女不假,但她一点想参加的心思都没有。
她章韵之自忖不是个大度的长辈,就因为何樱小时候身材微胖,教她听见一次侄女故意拿怪话嘲笑女儿,从此就扎了根刺在她心里。
她兀自絮絮说着:“消炎药和止痛药千万不要吃错啦,拔完牙只能吃流食你就多躺躺好了,工作等等再说……”
“妈,哪有那么夸张!”
何樱耷拉着的眼皮都被说的提起来,软声安慰道:“再说了,陪我去医院的是卢清映,拔的是她爸,能出什么错嘛。”
最后,还是何樱坚决要求,才把父母俩半推半哄给请走了。
她洗漱完,躺在沙发上正要补个回笼觉,住同一个小区的卢清映就来敲门了。
何樱不自觉退了步,弱弱道:“……不是说好十二点的吗?”
省口腔的专家一号难求,但有卢清映这层关系在,何樱就请她爸爸上午门诊结束后,给自己加了个号。
“就拔个牙至于么?”
卢清映被她的怂包样逗到不行:“放心,就我爸那水准,好多病人特地打飞的来找他拔,不会出问题的。”
刷了一夜知乎“拔阻生智齿是种什么样的体验”的何樱点了点头,觉得特别至于。
初秋清晨的小区,阳光安静舒缓,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鸟鸣和牛奶瓶轻撞的叮咚声。
两个人瘫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商量着点了份麦乐送早餐。
“何樱。”
卢清映突然抱着膝坐起身,很怀念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小学时候我们也住在一个小区。就跟现在一样,父母都去忙,然后我老是来你们家看动画片。”
何樱笑骂:“一朝煽情,非奸即盗。”
卢清映无精打采切了声。
有时候话虽矫情,但就是这么个道理。
身为挚友,她希望何樱能握住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比如爱情。
卢清映看着她,忽然说:“我从来没觉得,女人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上班睡觉逛街旅游,哪样不能打发时间?”
何樱淡淡嗯了声,咬下一口猪柳蛋堡。
卢清映压力值瞬间飙升。
何樱的确软萌,但近年来大概是为了镇住学生,她淡淡含笑不语的时候,真就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气魄。
……或许是属于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呃,我这个学医的没你们能说出花来,但总而言之就是――”
卢清映心一横道:“要是有喜欢的人,连在一起都没有过,您能安度晚年吗?”
猪柳蛋堡怎么也不好吃了,何樱油然而生一阵茫然。
别说晚年了,她连二十出头这段初老期都安不了。
给学生讲朦胧诗的时候她发现,那些愁思惘然的漂亮句子,从她心里过了一遭后,全幻化成了林臻清隽的模样。
但自从那次慕里中心的一场乌龙后,何樱就不太肯见他了。
微信的对话平淡如水。
林臻每天比签到打卡还稳定,从工作趣事到晚高峰哪条路拥堵,一气儿全要告诉她。
何樱也只好投桃报李。
但现在她想明白了,她和林臻在那道心结解开之前,谁都没办法更进一步。
影院那次,林臻眼里翻涌的情绪她看的分明,他想说什么,但被她拒绝了。
失落的滋味,尝一次就够了。
何樱笑了说:“不是。你们怎么没人去问他,净来问我?”
卢清映被问的一噎:“……你不知道吗?”
“林臻一直以为你不喜欢他啊,至少和他对你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怎么可能。
何樱红唇微张,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我。”
“樱樱,”卢清映叹了声气:“你真的藏的太好了。有时候别说林臻,连我和温凝都看不清。”
也许她那时是忙着收拾自己那点残损的自尊心,小心翼翼,不敢给他太多回应。
但何樱一直以为自己演技拙劣,林臻应该知悉,却忘了一个词――当局者迷。
看着失神的好友,卢清映到底不忍心,笑着滑开手机屏幕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样,不信咱们玩个俗套的游戏,我打个电话给林臻。你看他肯不肯去医院认领没人照料的你?”
卢清映觉得自己笑的很狗血:“他都被你凉这么多年了,要是还肯来绝对是真爱,你就趁早从了他吧。”
何樱迷蒙地转向她:“……怎么从?”
“你就稍稍表现出一点你对他也有意思?”
卢清映越想越荡漾:“就照林臻对你的迷恋,我怕是很快就要在慕里中心的星光灯牌上看见你的名字,这也太总裁文了。”
何樱目不斜视,嗓音也淡:“那你打啊。”
“啊哈?”卢清映吓得手机“啪嗒”一声,落在了地毯上。
她说:“我想通了,与其拖着彼此都不好过,不如干脆点。”
但该林臻向自己低头的时候,比如从前的真相,她一点也不会妥协。
##
卢清映一个电话,轻飘飘就招来了林臻。
“哟,”她笑容调侃:“咱们林大公子来认领家属了?”
“人呢。”
“对噢,”卢清映反应过来,拉着他往治疗室走:“可能是今天上午有病人还没来,沿着号就往下喊了。”
林臻冷冰冰扫了卢清映一眼,快步跟上。
“哼总裁文诚不欺我,所有霸总都是医闹的潜在分子。”
林臻按了按眉心。
原先高中时代,他们那个圈子里娇扬明媚的班长卢清映,也就徐挺和林臻能降住一点。
但徐挺因为温凝败给她了,林臻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遭此大劫。
等卢清映领着林臻到治疗室时,何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一条鱼。
卢父带教的好几个低年资硕士生,在她身旁围成了一圈,眼里闪着亮光。
卢父说:“这个小何樱是我女儿的好基友,你们不用怕,她肯定会配合的。
卢父从投影牙片上指出了几个操作的注意点,就放学生们自己去看了。
于是,何樱就被一群医学生簇拥住了,磨刀霍霍地比划着。
“这不是林臻吗?”
卢父一眼看到了女儿身边的男人,乐呵呵的:“越来越帅了,我看你就比看那个顾夕顺眼多了。”
卢清映悄悄翻了个白眼,林臻的笑微有些艰涩:“卢叔叔好。”
一会儿工夫,那边的研究生画风已经变了:“小姐姐,你的牙长得好整齐。”
“诶不对,你是不是有点慢性咽炎?”
何樱:“……”
“行了行了,干活了。”
卢父走回仪器前,手下准备工具不停,乐了:“林臻,我拔小何樱的智齿,你害怕什么?”
林臻眉拧的死紧,偏过脸想看又不敢看。
“至于么?”
林臻低低道:“我怕一激动,您说我医闹。”
卢父忍不住笑出了声,把三针麻药迅速推了下去,戳了下问她:“有感觉吗?”
何樱含含糊糊道:“……没。”
“噢还有,你这颗智齿拔完可能要缝一针。”
何樱呜咽了声:“卢叔叔,能给我个痛快么。”
“你可别哭,不然我怕有人要砸我招牌了。”
“我……”
“别动。”
一段穿凿的闷痛袭来后,太阳穴猛跳,何樱终于听见了智齿落在托盘的声音。
“好了。”
然后是刺刺痒痒的缝针,都很利落,被塞了枚止血海绵咬住后,何樱就被请下了台。
卢父逗她:“不疼吧?下次有问题再来找你卢叔叔哈。”
何樱咬牙切齿说了声“不疼”,道了个别后飞快捂着脸跑了。
一出治疗室,何樱就深深吸了口气,牙医真的太可怕了。
“疼么?”
林臻站在身边看着她,新洗的发软趴趴贴着,白色连帽卫衣衬的人柔和俊朗,仿佛带着午后阳光晒后的干燥气息。
好治愈。
她点点头,声音软的不像话:“疼。”
林臻什么都忘了。看着她,看了两三秒。
然后皱着眉拉她往回:“刚才不还没事的吗?我们回去问问。”
何樱不动。
林臻会错了意,柔声说着:“别怕,听话。最不舒服的都已经过去了。”
“说不疼那是别人问的。”
何樱眼里凝着一团雾气:“这是……你问的啊。”
林臻脸上瞬间薄红一片。
何樱把病例和处方单拍到他手上,林臻拿着仍不知东南西北的,领命去排队了。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又轻轻嘶了声。
调什么情,拔完是真的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