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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敢向前, 苏宓虽没那么胆怯, 但也不会贸然靠近, 更何况她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便是‘水花’。
房内呜声四起,通铺上的秀女看起来颇是痛苦, 挣扎着似是想起身, 又引来门口的秀女们一阵倒退惊呼。
“月儿,你与我一同去隔壁找曹公公, 让随行的府署大夫来看看。”苏宓询道,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而且看她是真的难受, 一条人命,总不能就不管她了。
“好, 苏姐姐我同你去。”张月儿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个通铺上的秀女。
苏宓和张月儿不一会儿便带来了曹公公和陈公公,并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大夫用白布掩上了鼻息,一个人走近了通铺。
“怎么样, 是什么病症?”曹公公焦急地问道。苏宓来了一说, 他便急了,秀女染病, 一个还好说,若是疫症......
“曹公公,小人看了, 是‘水花’之症, 该病属风热轻症, 伤及卫、气分,窜入之营血甚少,好生调养不伤及根本,只是若要退高热,则还需要几日。”大夫小心地隔着白帕拉了一下秀女的领褖,看了两眼转过头对站远的众人说道。
不是瘟疫就好,曹公公稍稍舒了口气。
“不过,此症亦容易扩散,还请曹公公安排将此秀女与其他人相隔开。”
“嗯,找人送回去吧。”曹公公转向一旁陈公公,“陈恩,等到了应天府,咱们再跟少监请罪。”
“嗯。”
此话一出,在场的秀女都明白了,她是要被遣送回去。苏珍自然也想到了,她脑中念头一闪而过,脸上登时换了一副关切样子,对着苏宓,声音不低,
“姐姐,你是不是与她睡一起的,好像还碰了她!这病症可不是一开始便看的出来的呀,这可怎么办。”
旁人闻言,迅速地离开苏宓一丈远。
苏宓冷冷地瞟了一眼苏珍, “我并未碰到她的红疹,而且我儿时得过,大夫说得过一次便不会再有了。”
随行的大夫点了点头,看了眼苏宓附和:“此话说得没错,一般而言,水花得了一次应是不会再有的,而且我看这位姑娘面色红润,亦无盗汗,没有染上的迹象。”
“那你能保证么?”有个胆大的秀女说道。
“这,这叫我如何保证,若是之前得的不是‘水花’呢,我又没见着。”大夫皱眉道,他可不敢随便应下,更何况这病症初初难诊出,要他怎么敢说确切话。
大夫这么一说,那些女子是不愿意与苏宓同屋同车了,只有张月儿相信苏宓,但她一个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折腾到现在已是快天亮,住倒是不用住了,可骡车里面十余人怎么办。
“曹公公,反正我是不要与她同车!”说话的女子瞥了一眼苏宓。
“我们也不要!”
曹公公和陈公公看了看苏宓,只有一个秀女染了病遣回去也就罢了,这要是真的都染上了,他们还怎么交差。
虽说他们看着苏宓也不像是染了病症的,但秀女一事还是得万分谨慎。这些秀女以后是进后宫当娘娘的,他们内室监少不得接触,此时怎能不照顾她们的情绪。
驿站里额外的马车是有,可车夫就没人了。现在骡车的车夫都是府衙的人,皇家的秀女,断断不可随意寻个乡野的车夫,随便哪个出了事他们都担待不起啊。
曹公公眼皮一耷,拉着陈公公走到门外面木廊上,“督主的马车也在外头,我看不如问问督主,让督主决定。”
陈恩公公以前是跟过秦衍的,他皱眉道,“可...要是为了这等事扰了督主,他怪罪下来怎么办?”
曹公公白了陈公公一眼,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胸口:“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再说了,那日下午,督主都亲自给苏秀女验身了,苏秀女的事,咱们还能不和督主说么。”
“真的?那行,我去找冯宝问问吧。”
***
天将亮未亮,苏宓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其他的秀女都挤到了别间,当她是洪水猛兽一般。
明明她身上又没发热,又没红疹,她们怎么被苏珍煽动了一句,就都信了,那她等会儿要怎么去京府。不会连曹公公都信了,将她遣送回去吧。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打乱了苏宓的思绪。
“谁啊?”
“是我,督主身边的小公公冯宝。”
苏宓打开门,“小公公好,是有什么事?”
冯宝笑着说:“我们督主说,请苏姑娘坐我们的马车去京府。”
可现在,苏娴心里是真的焦急,女儿家名节最重要,她的确想让苏宓嫁给李修源,但可不能让别人给欺负了啊!
李修源与苏娴四下找了一番,还是无功而返,回到醉霄楼不远处,恰巧看着张寅的马车驶离,二人猜想是苏宓自己回来了,于是立刻赶着马车跟了上去。
马车到了苏宅门口,苏宓下车的时候,余光瞥见后头还有一辆马车。
不用想也知道谁,她脚步加快了些,实在不想看到他们二人。
但女子步程慢,她还是被先下马车跑过来的李修源拦住了去路。他一身水蓝偏襟直裰,若不是知晓的他的为人,大概也会被那装出来的君子模样迷惑了眼。
“宓儿!”李修源站在苏宓跟前,他看了看眼前的女子,面如桃花,明艳动人,与早上见到的帷纱下那隐约的艳色相重合。
果然比一年前少了青涩,像一只刚刚熟了的果子,青红相间的脆嫩,要是咬上一口,那滋味,真是.....然而李修源想起了今日之事,脸色登时不好起来。
“他,他可有对你做了什么。”李修源咬牙切齿道。
苏宓瞪了他一眼,话都不想与他说,可她往左挪一步,李修源便也往左,她往右,李修源也往右。
“他对我做了什么,与你何干。”
“宓儿,我的心思,难道你当真不知么。”
苏宓冷笑道,“李修源,除了你,我还从未这么厌恶过一个人。”
“你!”
“我姐姐来了。”
李修源下意识地往后看一眼,苏宓便趁着这时候从他身边闪身而过。
“相公,宓儿可说下午的去处。”苏娴捂着肚子,喘着气,走到了李修源身侧。
李修源看着远去的背影,手攥成拳,摇了摇头。
他肖想了她这么久,她是完璧之身最好,若然不是,那他也不过多纳个妾,就当光顾一次花楼了!
苏宓的小院在苏宅的后进院,虽说笼着披风,但苏宓还是怕人看见衣服上的点点血迹。
因此路过几个宅里的几个杂役下人,苏宓皆是点头示意了一下没做停留,
走至院子门口的时候,苏宓才缓下了脚步。。
隐隐约约的哭声从里面传来,苏宓心下一软,不是春梅还有谁。
她没有刻意轻声行进,但春梅却是埋头伏在凉亭下的藤桌上哭得大声,盖住了那脚步声。
藤桌上除了几样并不算非常精致的首饰,还有好几本叠起来的蓝色面儿的话本。
苏宓对此熟悉的很,府里采买的阿婆出去的次数多,她有时候便偷偷给些银钱,让她回来带上几本。
苏明德不怎么喜欢她,她也怕自己出门出的多了,让娘亲虞氏被苏明德指责,因此这次出去醉霄楼,也是借着陪姐姐的名头想贪个好处,谁知.....
苏宓戳了戳只顾埋头哭的春梅,
“傻姑娘,哭得我回来你都听不见。”
春梅愣愣地抬起头,脸上带着被衣服花纹压出的印痕,两行泪痕还挂着。方才是哭,看到苏宓一瞬是笑,可下一刻,反而又哭得更凶了。
“小姐你去哪了,奴婢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苏宓迎上去轻拍着春梅搂进怀里,“我没事,这不怪你的。”
怀里的人哭得一颤一颤,苏宓叹了口气只得等她气顺了再提。
待春梅情绪稳定了下来,苏宓指了指藤桌上的那几本书册。
“这些话本,是帮我买的么。”
春梅吸了吸鼻子,“嗯,奴婢买了几件首饰,正好看到隔壁摊子卖些话本子,他是收回来旧的,又便宜,奴婢就想给小姐买了看看。”
“我的春梅对我真好。”
苏宓搂着春梅,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
那年灵泉寺,她走失的那一夜回来之后便高烧不断,虞青娘找人算了算命,说是要买了个与她一样生肖的丫鬟回来服侍她,那个小丫鬟便是春梅。
算一算,她们在一起也有六年了。
“小姐,您到底去哪了?大小姐说您喝醉了,后来就不见了。又不让我与夫人说,我找了一圈了找不到您。”说着说着,春梅又有些哽咽。
苏宓怕她又哭,忙止住了她的话头,问道:“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对么?”
“嗯,大小姐不让奴婢说,奴婢也不敢告诉别人。”女子酒后失踪这种事怎么好传开的,春梅觉得自己这点分寸还是懂的。
“嗯,这就好。”苏宓原本还怕虞青娘会担心。
“哎呀,小姐,你是不是受伤了啊?”春梅看着苏宓身上着斑驳的血迹,吓得喊了出来。
“小伤罢了,净室里还有热水么。”苏宓她每日习惯沐浴洗身,哪怕是冬日,也是一日一次,更不用说现在她身上汗涔涔的。
“有,林妈妈走之前便煮好了的。”春梅答道。
春梅现下心情也平复了些,本来就是个做事利落的人,此时便立马起身,“小姐,我给你去拿换洗的衣服。”
“嗯。”苏宓笑着回道。
苏宓院子里的净室在拐角处,位置不大,不过于她和春梅那是够用了。
香柏木做成的木桶放置在净室的中央,桶底下有一个大的底拖,是镂空的木头格子,接着一个空心竹导出溅出的热汤。
木浴桶上冒着的腾腾水汽,将一整间净室映的烟雾缭绕的。
苏宓浸在热汤中,闭着眼睛靠在桶边上,水面盖至锁骨的位置,莹润洁白的锁骨窝下,欺着一片片绯红的花瓣,衬的她愈加雪脂凝肤。
“小姐,手上还疼么?”春梅坐在矮凳上,膝上一个小木水桶,拿着梳篦替苏宓顺发,一边沾一些皂角清理。
“刚下水有些疼,现在好了。”苏宓水下的右手试了试握拳,那么深的伤口,当然是疼的。尤其泡了热汤,刚下水的时候是钻心的疼。
春梅见苏宓话比平日少,也没敢多问,小姐从不爱喝酒,这她是知晓的,大小姐告诉她的时候,她也是不信才去自顾自地寻了一圈。
幸好,现在小姐回来了。
沐浴完毕之后,苏宓换上了春梅替她拿的衣衫,坐在院子中,春梅则站着替她绞发。
黄昏的夏风没有白日那么闷热,苏宓心里的郁气被一点点地吹散。
若说心里没有芥蒂,又怎么可能,可是即使她将此事闹大,信她的也不过只有娘一个而已,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么能让虞氏为难。
到最后,此事便也只能埋在她的心里,噢,其实还有一个人知道的。
苏宓无端想起了那个人,其实才见过两次,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竟然突然想起了他。
春梅拿着干布帕,询道:“小姐,您常戴的那枝碧玉簪呢?我记得您今早带了出去的。”
碧玉簪...苏宓明白了,原来她是想那支玉簪了,才不是想那个陌生男子呢。
“我弄丢了。”
“小姐掉哪了,奴婢去替您找一找,这是老爷送的,我记得您可喜欢的。”
“不用找了,找不回来的。”
“噢。”
春梅将苏宓的头发绞干了之后,手随意地往身上抹了一把余水,便跑到房里取了伤药和棉布。
然后小心的净了净手,这才替苏宓包扎起来。
“小姐,也不知道这么深会不会留下疤。”春梅心疼道,一边缠着棉纱。
“伤口总会好的。”心里的便不一样了,苏宓眼神暗了下来,“春梅,若是等会姐姐过来,你就说我睡下了。”
“是,小姐。”春梅点了点头。
***
秦衍已经回到了他在江陵城新买的一座别苑,他不喜住在别人之地。
若不是还未寻到擅长京味的厨子,他也不会去醉霄楼一试,也不会遇到那个,像兔子的女人。
眼睛红红的,皮肤白白的,害怕起来还会一颤一颤,可不就是他在猎场时,看到的白毛兔子么。
突然,书房窗边一闪而过一个人影。
陵安稳了身形后低头道:“督主,那个女子家住城南苏家,未曾与崔满秀联系过,今日之事,应当只是凑巧。”
“凑巧么...”
“督主,可要我继续监视。”
“罢了。”秦衍将袖筒中的玉簪随意地丢在桌案一边,她是有些有趣,但也还未到让他上心的地步。
陵安依旧面无表情:“督主,陈三全的尸身与认罪状已经命人带回京府,户部与工部只能以他结案。”
“崔满秀想成为我东厂的人,不妨给他个机会试试。”
“属下明白。”
“把手抬直,把头抬起来,低着干什么。”
“是。”苏宓谨言慎行,赶紧抬起头。
只是那一瞬,曹公公的心旌荡了一下,柳腰花态不说,样貌竟然也是个上等的,这眉眼樱唇处流露出来的娇艳,浑然天成,要不是他是个太监,心思少了,还真的移不开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