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萧寒看表都八点多了,去管辖良县的长山市有近百公里,他边起床边琢磨这办事得下午了。穿好衣服,萧寒想起长山市有个大学同学,已经混成科长了,上次去省城还到他办公室坐了会。于是翻出通讯录找见打过去,对方非常热情,马上问几点到,中午想吃火锅还是炒菜?
萧寒还没个准点,于是约好上车再联系。出门下楼时发现薛平在院子里站着,看见他出来有些焦急的样子,但只是问候:起来了?洗漱吧,早饭我买回来了。
萧寒下楼洗脸刷牙,再进客厅,刚拿起一根油条,薛平就告诉他昨晚栾人豪在到处找他。想了想,萧寒掏出手机又关了机,他想这个栾人豪肯定知道了他的手机号。
吃饭中间,薛平说昨晚栾人豪找到山狼,先道歉又掏出几百块钱说是补点医药费,然后就问萧寒住哪了,给他个解释赔罪的机会。山狼说萧寒在火车站吃了口饭就打车去长山市了,没有在良县住。
萧寒喝口汤,呵呵笑了:“他肯定不会信,于是挨着宾馆找了吧?”
薛平也笑了:“找没找不知道,我猜也找了。山狼早晨给我打电话,怕火车站跟汽车站都有栾的人。”
“这成了什么了”,萧寒又拿起一根油条:“薛乡长,你也吃,”随即开玩笑说:“我得吃饱点,第一得跑,第二跑不了准备再被关小黑屋。”
薛平哈哈笑了:“我吃过了。吃完后,我开摩托车把你送出县城,到公路上拦长途车,他再有势力,也不至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吧!”
萧寒咬着油条动了动心思:“你说,他会不会在长途车上安排眼线,毕竟咱良县发往长山市的长途车就那么几辆?”
薛平愣了下,愁眉不展:“要不,我给你租个车?”
萧寒吃完油条擦了擦手:“这样吧,我享受下,让个专车来接我!”掏出手机又开机,正准备拨打他同学的电话,电话响了,看一眼很陌生,他随即把手机递给薛平:“这是栾人豪的手机号码?”
薛平看了一眼,点头:“是。”
萧寒拿回手机摁掉,随即就把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再拨打他同学电话:“我问了下,良县去长山的长途车点都不方便”,话没说完他的同学马上就说:“你等会,我安排车去接你。”
萧寒没有多客气:“好的,你安排车吧,我一会告诉你到良县什么地方接下我。”
随即又关了机,萧寒对薛平说:“坐你摩托车兜兜风吧,咱向长山方向走十多公里找个加油站啥的等。”
摩托车驶出良县县城,沿国道向长山市方向走了七八公里,看见一个加油站,薛平随即缓缓靠边停车,一路上萧寒都在左右观察,尤其穿行在县城街道,总是觉着栾人豪就在身后。萧寒明白,这不是怕他栾人豪的打击报复,而是怕纠缠不休,没完没了。
给同学打过电话,俩人站在路边抽烟,萧寒对薛平说:“昨晚我把你给的材料仔细看了一遍,也把自己这一次的经历写出来补了进去,我看很多事情你都是实名举报,我呢是个记者不怕,如果这个事情揭露到底,牵扯到你,你后悔吗?”
薛平深深吸一口烟:“不后悔!唉,在良县正科级干部中,像我这样拥有正牌研究生学历的凤毛麟角,再加上我老家就是良县的,本想大干一番事业,可是这个地方的官场却是蝇营狗苟、沆瀣一气,实难发挥。我在乡里的处境县里无人不知,包括书记县长似乎都在看笑话。我跟书记县长都谈过,均是不置可否随意敷衍就打发了我。唉……”
萧寒在听薛平诉苦的时候已经开始琢磨这篇报道怎么写,他反复在思量关于薛平的部分怎么表述,听到他再一次叹气,心里似乎有了谱。他把烟头扔到地上,再用脚搓灭,不由也叹了口气:“我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是公务员,前岳父是一把手,整个单位都对我笑容满面,甚至‘下作’,我似乎顺风顺水,但就是憋的不行,后来各方面原因就辞职了。薛乡长,人这辈子的路,有时候太顺不好,有时候太坎坷也未必不好,只是我们在太顺太逆的时候都不舒服罢了。”
薛平又递过一根烟:“我研究生读的是哲学方面,您说的都能理解,但真是想干点事,人生苦短,到老了总是想起这些窝囊,一事无成,那是多么的悲哀!”
俩人聊聊说说,直到有一辆车停在跟前,司机下来问:“您是萧寒主任吧?”
挥手作别,萧寒看着薛平站在路边逐渐远去,太阳白花花的,有些苍白,他脑海里出现一个词“逃离”。
车进长山市十一点钟,萧寒临时起意告诉司机先去市委,路上他打电话给同学说要办公事,他同学说没问题,司机留给他,随时联系,中午等他一起吃饭。
进了市委,他出示证件径直就去了市纪委办公室,一个办事人员问他有什么事,萧寒再次出示证件:“请问纪委书记在吗?我要反映个事情。”办事人员拿起电话请示了一番,而后说我们书记去省里开会了,纪委严副书记在,我带您过去。
这位严书记如他的姓氏非常严肃,萧寒说明来意,把材料递过去,他翻看下而后打电话叫过来一个下属,让按照程序填报。
走完程序,萧寒起身告辞,他对这套“推磨”有些反感,但也明白一个小乡长的问题在这个政府大院就不是问题,能接起码说明会往下办,至于办成啥样不得而知。
有些沮丧,原本的满腔热血像被洒进冰河,很快就被融入冷却,淡淡的流淌着逐渐又成了一坨坨的冰疙瘩。
中午同学请他在当地一个有名的饭店吃饭,萧寒因为下午要去公安局所以没有喝酒,只是以茶代酒对同学表示感谢。吃完饭,萧寒对同学说有要宣传的稿子下午准备下,他要连夜返回省城。
上次这位同学去他办公室,婉转表达了自己是分管宣传的,每年都有发稿任务,省级媒体五条,市级十条云云,当时萧寒没有接话,因为北龙晚报创刊之初就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定,“关系稿”基本不发。运营两年多,逐步也有些公文、工作方面的关系稿插在缝缝隙隙,有时候袁锋与白甫也拿过来让编辑处理。
他的同学满口感谢,让司机送萧寒去公安局后再返回单位拿稿子,晚上就送萧寒回省城。
到市公安局差不多两点多点,门口警卫反复看了萧寒证件后说:“这会没人上班呢,等会吧。”
司机放下他就回单位了,约好五点在市公安局大门口见。萧寒在市局办公大厅溜溜达达,看墙上的公示,其中有个报案程序仔细看了一遍,但还是想直接见见局长或者负责人,他总认为这样办事快,有效果。
大约半小时后,萧寒看到有警察陆续到来,很快注意到一个官员模样的走进来,碰到的警察都是“王局好,王局您来了”打招呼,于是上前:“王局长,您好,我是北龙晚报的记者,有个事情向您反映。”
王局愣了下:“北龙晚报?记者?”随即恢复常态:“请,请到我办公室谈吧。”
亲自给倒了一杯茶,王局笑呵呵拿起桌子上的《北龙晚报》:“办的不错,好看,我是每天必读!”萧寒马上就有了亲切感:“感谢您支持我们报纸,王局,我是从良县过来的,想报案。”
随即萧寒一五一十把党春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再从自己包里掏出塑料袋装的“证据”――雪雀拿的有“精斑”的床单,秦老师拿的党春恩的笔记本。
王局皱着眉头听完,有些愤怒,他没有接“证据”,只是示意萧寒放到桌上,而后拿起电话:“叫刑警队刘队长来下我办公室。”
很快刘队长进来,王局指着萧寒说:“这位是北龙晚报的记者,他要报案,你要重视下,尽快立案调查,随时给我汇报!”然后他对萧寒说:“你跟王队长履行下报案手续,晚上我请你吃饭,以后我们局的宣传还要依仗你们呢!”
萧寒站起来:“谢谢您,晚饭我就不吃了,还要赶回去,宣传的事情您吩咐就是,我们尽力。”打开包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想了想也给了刘队长一张。
王局接过去仔细看了下:“好,萧寒主任,我们常联系!”
在刑警队,萧寒又重新叙述了一遍党春恩的事情,这一次有警察在旁边记录,还有录音,萧寒尽量平和自己心态将事情讲完,再把证据递过去。
办完事出来正好五点,司机早已在门口等待,后备箱装的全是当地特产,他同学的电话也恰时打进来:“老同学,我马上有个会,就不送你了,随时来长山,咱常联系。”
萧寒寒暄几句挂了电话,车子启动,窗外风景一闪而过,萧寒没有如释重负,而是又进入另一种紧张状态,等待,等待,焦灼的等待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