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甫看到这个标题有些冲,但又说不上不好,随即把萧寒叫到办公室:“冲你这个标题,我就不信明天这个县长还不道歉?”而后他看着萧寒:“你找到县长的把柄了吗?”
萧寒如实说没有头绪呢,白甫扔给他一根烟:“你觉着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吗?最近我总是对负面报道产生不信任感,毕竟这张报纸不是咱手里的流星锤,想砸谁就砸谁。”
萧寒想了想说:“我想袁社长也不是为了泄私愤,更多是想扩大报社的声誉及影响力。首先这是我的老家,我也经常回去,把这些关系都搞砸了肯定有很多不利的因素。其次这个事情本来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也就是去吃一顿饭发现这么个事情。”
白甫点头又把打火机扔给萧寒:“你继续说,从记者的角度。”
点着烟萧寒深深吸了一口:“白总,我不是新闻专业出身,所以这几年一直在摸索学习中,您给予我的帮助最大,可以说是您一步步带着我走上这条路。”
白甫摇摇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是我最器重的,肯学习下功夫用脑筋,我不需要拍马屁,我属牛,俯首甘为孺子牛。”
萧寒笑了:“白总幽默。在采访完党春恩的事情后,我也有过很多迷茫,每一次采访都像是捏着尚方宝剑,下去想砍谁就砍谁,但总没有戏曲里八面威风的钦差威风,恰恰相反,总是觉着很无奈。”
抽一口烟,萧寒看白甫很专注看他,于是开始引经据典:“在上个世纪《纽约太阳报》提出新闻的反常性,所谓‘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反常就有冲突性与负面支撑。英国的新闻研究家也提出‘一个事件负面因素越多,它构成新闻的可能性就越大。报纸之所以对负面新闻感兴趣是因为这种新闻有一种缺憾,而有缺憾的东西才更有吸引力。’这些理论我有时候就当是给自己解脱的,但每一次有轰动影响的负面报道结束,总是如释重负般叹气。”
白甫点头:“你是不折不扣的执行者,对新闻的执行者,且你的新闻敏感度与生俱来,很多人学一辈子也学不会。有个故事说在澳大利亚,报馆派一个初出茅庐的记者去采访一个婚礼,该记者按时赶到教堂后,发现教堂在婚礼前一小时被一场大火焚烧,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报馆,报告说一场糟糕的大火使婚礼改期举行,所以没有新闻。老板拍案而起:‘天啊,那糟糕的大火就是新闻!’结果,这名记者被辞退。”
最近这段时间,萧寒也隐约感觉到袁锋社长越来越“激进”――对批评报道很上劲,白甫呢一直在想办法融合这个激进,因为没法对两位老总关于新闻报道的不同意见发议论,萧寒只能将白甫引到新闻理论,而后说几个关于新闻的趣谈来结束。
听白甫一再夸他,萧寒随即从侧面论证了白甫关于负面新闻的担忧是正确的,但不直说:“白总,我看过一个报道,说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时,白宫的新闻官员曾试图从北京的报纸上发现一些社会新闻线索,但他们看到的全是鼓舞人心的党的政策宣传以及好人好事。尼克松问周总理,‘为什么你们的报纸上没有坏消息,难道生活中全是光明的一面吗?’周总理答道,‘我们的新闻方针是以正面报道为主;我们提倡那些鼓舞人们士气、能激励人民前进的东西。’这个插曲曾经一度在西方新闻界流传。我们应该先谈国情,再谈新闻的共性,因为这两者一定有必然关系。”
白甫叹口气:“一方面要有轰动效应,一方面又要考虑正面报道为主的原则和积极的社会效果,你知道作为一名总编辑得有多么不容易啊!我唯一能坚持的就是是非曲直,不管正面反面,可以不说,绝不胡说!”
“你先回吧,这篇报道出来看效果再说吧,如果对方仍旧置之不理,我们再跟进吧。”白甫摆摆手,想起什么接了一句:“小欧在等你了吧,也甭挑了,你俩很般配。”
萧寒嘿嘿笑:“有劳白总挂怀,等我们结婚时请您主婚!”
白甫也笑了:“却之不恭,一定从命!”
回到办公室,看欧阳一还没回来,萧寒就打了个电话,听她说还在采访,于是问在哪?需要去陪着吗?
欧阳一情绪不高,说那就过来吧,我也快采访完了,明天再跟进下就行,咱俩看电影吧。
萧寒出单位门想了想挤上了公交车,最近新家买点这买点那,看不见的钱就哗哗没了,能省就省吧。
等找到欧阳一,她都买好票在门口急得团团转,看见萧寒就没好气:“你爬过来的啊?电影已经开始了!”
萧寒伸手拉住她陪笑脸:“我坐公交过来的,高峰期不好打车,再说你也没提前说,我跟白总聊了会稿子。”
撅着嘴,欧阳一跟着萧寒进了电影院,服务员很不高兴地用手电给他们找到座位,待眼睛适应了,萧寒前后左右看了看,其实电影院一共也没有几个人。
放映的是香港警匪片《无间道》,大腕汇集,情节曲折,善恶一念,看电影的过程萧寒拉欧阳一的手,被甩脱,他有些恼火但忍住没发作,只是专心看电影。
电影播完,灯光亮起来,萧寒看欧阳一眼角有泪水,以为她是为剧中人物伤感,于是边向外走边解释了几句:“无间道是佛教里的说法,就是无间地狱,是八大地狱最苦的一个,这个地狱永无解脱。”
欧阳一仍旧不说话,萧寒也就停止解释跟着往外走,出来影院萧寒问欧阳一吃饭没有,欧阳一摇摇头:“回家吧,我不想吃。”
走到欧阳一的车跟前,萧寒有些忍不住:“依依,我没得罪你吧?今天我父亲被打住院,我在这里看电影本来已经大不敬了,但不就是为陪你高兴吗?你也没告诉我几点的电影,我以为过来再买票呢,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欧阳一抬头看着萧寒真急了,眼泪不由又流出来:“你嚷嚷啥?唉,你个木头!你知道我一下午难过吗?你中午那么随便就是一句‘咱俩结婚吧’,我是没人要了吗?当时我没多说啥,可是一下午你连个电话都没有,你真的在乎我吗?”
萧寒有些发愣,中午因为一直在压制想起韩笑,他最后决定性说了结婚这句话,后来他也说了会补上求婚仪式,但没想到欧阳一反应这么大。
欧阳一打开车门上车,萧寒犹豫了片刻,怎么想这个事情也确实不够严肃真切,于是摇摇头也上车:“我下班前还跟白甫老总说――咱俩结婚请他当证婚人!当然,我对中午的匆忙道歉,我一定会补上浪漫、庄重的求婚,可以没有仪式,但一定全身心都在的时候去做这件重要的事。”
发动车,欧阳一噗嗤笑了:“一下午都在琢磨,是不是我追的你,你就不珍惜,越想越气……”萧寒拍拍她换挡的手:“我很珍惜,我要用全部身心珍惜!咱找个地方吃饭吧,不要把你饿瘦了,到时候穿婚纱不漂亮了!”
和好如初,欧阳一直接又开到那个西餐厅,吃牛排喝红酒,俩人这时候才像热恋中的情人,碰碰脚、摸摸手、挨挨额头。饭后送萧寒回到他小区门口,欧阳一扭捏地问萧寒:“运来回来吗?”
萧寒马上就明白:“他不回来,在外地呢。你不回家可以?”
欧阳一靠边停车:“我说了看夜场电影,晚点回去就行。”
开门进了家,俩人就拥吻在一起,而后缠绵到半夜欧阳一才着急穿衣服,萧寒坚持送她到了车上,吻别依依不舍。
返回家里冲了个澡刚出来,欧阳一的电话就打进来,俩人卿卿我我又半个多小时才放下手机睡觉,初步商议元旦结婚,在结婚前先去海边度假,欧阳一要萧寒在沙滩上向她求婚。
好像没怎么睡呢,天就亮了,萧寒忍着困洗了脸,再打电话给欧阳一,她已经在去公益活动现场的路上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个丫头语气里没有丝毫疲惫,只说让萧寒记得吃早饭,她顾不上接他了。
萧寒下楼找了个早点摊,打着哈欠简单吃了一口,赶紧挤上公交到单位。看了报道与白甫的评论,他给史非凡打了电话问今天怎么安排,史非凡说昨晚白甫给他打电话了,让先在医院盯着看县长有没有道歉的行为,如果有就拦住他采访下,如果没有再进行下一步采访。
萧寒放下电话,似乎感觉到了白甫的容忍,想想也释然,如果对方给他父母道歉,这事情也就顺坡下驴,皆大欢喜说不上,起码与他而言跟县里的关系不会伤筋动骨。
又翻看了当天其它的报道,萧寒忍不住拿起电话给梅清才拨过去,他想的是问问也就放心了,到时候袁锋问起来也有个说的。
梅清才得知萧寒身份后很客气,先问了欧阳先生好,再说这件事被点名的都灰头灰脸,他们法院幸亏先生指点,才置身事外。萧寒说感谢一定带到,随后又闲聊了几句才转到重点:“您在领导岗位很多年了,有没有听到过县长的一些事?”
梅清才沉默了几秒:“我知道您的父亲被打了,这个事情县里今天吵红了,据说地市纪检委已经下了文,要严查羽县的公款吃喝问题,县公安局也已经把县长秘书叫去问话了。”
萧寒呵呵笑了:“感谢梅院长提供这些信息,我们派的记者就在羽县住着,您也知道我想问什么,顾左右而言他,咱就挂了吧,谢谢你……”
“等等”,梅清才的打断让萧寒很意外,只听见他接着说:“萧主任,您手头有笔吗?请记个电话号码。”
有些纳闷,萧寒拿起手头的笔:“您说。”
梅清才报了一组号码,接着低声说:“这个人一直在告状,告的就是县长,具体请你安排记者联系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萧寒道谢并且给梅清才安心:“这事也就你知我知,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你提供的,就说告状人直接找到我们报社。”
看着这组号码,萧寒知道白甫昨晚夜班十点多才来,随即就给袁锋请示了一下,并把白甫对史非凡的安排也说了,袁锋不假思索:“不用死等在医院,先去采访这个告状的事情,落实了先。”
随即又打给史非凡,告知号码后说了袁锋的指示,史非凡马上像充了血:“县里根本不鸟咱们,今天这么‘重’的标题,也就老百姓吵吵,我刚去县政府,仍旧没有人理睬我,问县长都摇头说不知道。”
安排好这个事情,萧寒又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吩咐说就当检查身体,再住两天,放下电话他实在觉着困,靠在椅背上就迷糊了。
十一点多萧寒被电话惊醒,白甫的内线,萧寒过去说早晨到单位接到一个告状的电话:“对方说看了咱们的报纸后,要告这个县长,您夜班我就没打扰,正好袁社长也问,我就告诉他了。”
白甫搓搓脸:“老袁肯定兴奋,然后让非凡马上采访吧?”
萧寒笑着点头,白甫叹口气:“看看采访情况再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