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举着枪,陈云芳余光看了下二组的四个人,马上就反应过来在地上摁着谢副镇长的是萧寒,不放心还扫了眼车里,果然空无一人,她的心马上就咯噔了一下。
这都是瞬间的事情,而趴在谢副镇长身上的萧寒这会是“真寒”,浑身都与顶着太阳穴的枪管一样冰凉,他觉着自己的灵魂好像已经游离了他的肉身,软绵绵的就像被抽了筋般,唯一记得的是“摁住他”,双手用仅存的力气摁着谢副镇长的脑袋。
“我要死了吗?”萧寒脑海里飘出一个问句,然后又出现一句:“就这么死了吗?”再然后就是老家的四合院,爸爸妈妈在田地劳作的样子……
这是同一瞬间:猎枪顶着萧寒脑袋,陈云芳冲出饭店,二组的人跑过来,二楼的“老道”扶墙站起来血顺着耳根滴答……
觉着猎枪顶得脑袋疼,萧寒微微歪了头,只听一声大喊,然后一个黑影从楼上扑下来,马上就感觉着猎枪从太阳穴划过,马上就是“咚”一声闷响……他还傻着呢,一个警察跑到跟前,拉起他,蹲下掏手铐把地上的谢副镇长“咔嚓”烤住了。
晃晃悠悠站好,他扭身看,猎枪被甩到一边,陈云芳在猎枪旁倒着,“老道”压在那个女人身上……
在二楼的包间,“老道”扶着墙站起来,脑袋有些懵,脖子后面湿漉漉他知道出血了,但顾不上赶紧看了眼窗下,不由就惊呆了,只是没时间思考,他马上大喊一声冲着那个女人就跳下来。
那个女人闻声抬了下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陈云芳一个箭步窜上去,伸手就托起了她手里的猎枪,“老道”已经扑到她们头顶,见枪管子正好冲着他,马上摆臂拨开,“咚”,枪响了,就在陈云芳头顶、“老道”耳边。
刻不容缓,其余的警察已经冲了上来,“老道”觉着耳朵里嗡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砸在那个女人身上,那女人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猎枪已经被陈云芳夺过摔到一边,她扬着手带着老道重重倒地,“啊”了半声就没了动静。
当时在场的除了萧寒、陈云芳、“老道”,还有楼上以小王为首的四个警察,跟着冲出饭店的两名警察,气喘吁吁弃车跑过来的行动二组的四个警察——第二天在局里,每个人的叙述都不一样。
不一定是添油加醋,而是职责所在都盯着那个女人及那杆猎枪,但各有各的角度,萧寒返回省城后综合起来写到了“侧记‘老道’”中,这一年,“老道”成了感动北龙十大人物,后来还受到公安部嘉奖。
只是,“老道”在这次行动中,脑袋后面缝了十多针,右臂骨折,左耳受损,住了两个月的院。
他砸倒的女人是谢副镇长的姘头,也是以谢副镇长为首的良县贩毒集团的财务管理人员,这个女人是被抬走的,她肋骨被“老道”砸断五根,右小腿粉碎性骨折。
人都抓住后,陈云芳安排马上送“老道”回县城去医院,但他摆手说死不了,赶紧搜查,要人赃俱获。
有个警察上前用绷带给他缠住脑袋,他耷拉着右臂带头走进了镇政府,后来在饭店、谢副镇长办公室、臭七的车上搜出大量毒品,其中麻古颗粒就有八千多颗。
这个谢副镇长与臭七后来被直接移交给长山市检察院,在省里的专案组抓捕豹哥黑社会团伙时,这俩人有一些立功的供述,后来谢某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臭七被判处无期徒刑。
这次专项行动结束后,良县公安局努力打造北龙省首个“无毒县”,成了北龙省公安厅的一个标杆,很多外省同行来取经学习。当年,良县公安局刑侦大队被记集体一等功;陈云芳荣立个人二等功,一年后,她被破格提拔成县公安局副局长;小王等警察也都获得各种表彰,陈云芳被提拔成副局长后,“老道”接了刑侦大队队长,小王也成了刑侦大队的副队长。
在搜查的时候,萧寒就搬了把凳子坐在饭店门口,他扑那位谢副镇长的时候,右膝关节着地蹭到粗糙的沥青地面,血淋漓的两道伤口,在危机解除的时候开始疼痛。
陈云芳看了看他的伤口,本来安排他与“老道”一起去医院,但“老道”要查完,萧寒也就笑笑说不要紧。
直到都搞定他才与老道乘坐同一辆车回县城,到医院后,他被带到急诊室处理了下,然后拍X光片子,结果出来说就是皮外伤,骨头没事。陪着的警察说让他回宾馆,他说不用,瘸着腿到了手术室外面等“老道”接骨出来。
返回县公安大院,时间又到了凌晨,陈云芳安排了后续事宜后,自己掏钱让小王去买了箱子白酒搬到食堂,让大家喝点回去睡觉,而她自己就是举了下杯表示感谢后,悄悄就出来去了医院。
到了手术室外面,陈云芳让陪着的警察回局里吃饭,她等着就行。一屁股坐在萧寒身边,陈云芳这时候才觉着累了,低头看了看萧寒包着的腿问了句没事吧,然后就靠在萧寒肩膀上睡着了。
萧寒看着她的脸红扑扑的,呼吸悠长,笑了笑,觉着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生活里的陈云芳。
两个多小时,手术室门打开,“老道”被推出来,萧寒摇醒陈云芳,她睁开眼站起来就到了手术推车跟前,见“老道”还闭着眼,就问大夫“我师傅是不是麻醉没醒呢?”
主刀大夫摘下口罩就笑了:“什么呀,这个手术就是局麻,这位警察真是个铁汉,我们给他开刀接骨,他可好,睡得好香,呼噜声惊天动地的。”
陈云芳的眼泪马上就涌了出来:“他两天两夜没睡觉了。”
进了病房,“老道”一直在沉睡,脸上的表情仍旧是那么刚毅,刚换好床,小王警察进来了:“队长,你跟萧主任去吃点饭吧,今晚我值班,家属就不用通知了,深更半夜惊动了都是害怕。”
说起吃饭,萧寒的肚子马上就咕噜咕噜叫起来,中午吃了碗方便面,这都十二个小时了。
陈云芳睡了两个多小时,也觉着饿了,于是没推辞,就站起来说:“辛苦你了。”
这个点良县卖饭的地方只有火车站了,半个小时后萧寒与陈云芳又坐到了那个“老地方”,老板忙不迭跑过来,这俩老主顾都“变成”了警察,他有些不适应,结结巴巴说:“你们,这是……”
萧寒呵呵笑了笑,坐直身子很自豪地说:“我们刚抓坏人回来,累了、乏了、饿了。老板,你现在有啥就弄啥,能炒出几样就炒出几样,再让你的伙计到火车站旁的超市买一瓶好酒。”
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萧寒递给老板:“辛苦你快点啊。”
老板不接:“不怕,吃完算就是了。对了,就两位吧,那天后来来的那位还来吗?”
陈云芳本来一直笑眯眯看着萧寒,闻言瞬间脸就一沉,然后瞪了老板一眼:“话真多!就我俩,不要提他,倒胃口。”
老板被训斥不气反笑:“好,就二位好,我马上去炒菜喽!”
不一会七八个菜摆满了桌子,酒也买回来了,萧寒拿过拧开倒了两个口杯,然后端起来看着陈云芳:“我明天上午去局里补充些采访,然后坐中午的火车回省城,今晚我掏钱你请客,当给你庆功,也当给我践行。
陈云芳默默端起杯子,看着萧寒的眼睛轻轻说了一句话:“你永远是我最信任的男人。”
喝了一口,俩人放下杯子,夹菜吃了几口陈云芳才端起杯子:“当我判断出是你在那个狗屁副镇长身上,那杆猎枪正指着你的脑袋,你猜我在想什么,猜出来我就干杯。”
萧寒捏起个毛豆塞到嘴里,思考片刻才说:“你想的是——这个家伙真不听话,不让他下车偏偏下车,看,捅娄子了吧。”
“切,”陈云芳放下杯子:“不着边,罚你喝一口。”
笑着喝了一口,萧寒低声说:“那就是——我的男人啊,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陈云芳哈哈笑着抓了个花生皮就扔过去:“没正经,再罚一口。”
“好吧,”萧寒又喝了一口,佯装叹口气:“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向发娇嗔,碎挼花打人。”
陈云芳端起酒杯跟他的杯子碰了下:“甭卖弄你的文采了,我也听不懂。当时,我就一个念头……”喝了口酒,她没有往下说,萧寒忍着也没问。
两个人随后就转换了话题,这也是人之常情,就像刚跑完马拉松比赛的运动员接受采访——请谈谈跑步的乐趣,就算礼貌性回答了,也都是强忍着想吐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因为腿疼萧寒无法开车,于是打给吴哥让他派人到良县公安局取车。
吴哥问萧寒采访的如何了,萧寒说可以了。
吴哥又问能不能、够不够证据拿下那个畜生,萧寒如实说不知道,但补充说我会尽力。
陈云芳在旁边坐着,等萧寒挂了电话后摇摇头:“一个小小的县城,都是生死在搏,你要拿掉长山市最大的黑帮派,谈何容易。”
萧寒呵呵笑了笑:“事在人为。”
到了火车站,陈云芳扶着瘸着的萧寒上了火车,等他坐好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当时,我想如果那个女人开枪,我也开枪,一枪给她一枪给我。”
火车缓缓启动,萧寒看着站台上摆动着手臂的陈云芳,有些感动,但更多是伤感,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那么多坎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