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萧寒的父母就开始忙活了,连夜过去四合院打扫,又联系了厨子。
第二天一早,欧阳一父亲安排公司的商务车到了门口,萧寒悄悄对欧阳一说:“你这是丑媳妇见公婆,一点都不紧张?”
欧阳一伸腿就踢了萧寒一脚:“我丑吗?再说,你这丑女婿都能过关,我这如花似玉的肯定没问题。”
一路无话,但萧寒的父母在家里却忙得团团转,甚至把四合院北房、东房的床单、被褥都换成了新的。四合院虽然没有张灯结彩,但里外擦洗得干干净净,院子中摆放了一个大圆桌,桌子中间更是很讲究的放了一束鲜花。中午的饭菜更是按照农村定亲习俗的最高规格安排的:
萧寒老家乡里定亲席有“十全”、“十三太保”、“十五圆”、“十八罗汉”、“花开二十一”五个标准,也就是多少道菜多少道汤,一般家庭都是十道菜或者十二道菜三道汤,再困难也得有八菜两汤。
这个“花开二十一”极少有人家用,也不一定是没钱,是一般厨子做不了,十五道菜,五道汤,一道大团圆油炸食品――这是最难的一道,这一大盘里要有二十一种各类油炸食品。
昨晚萧寒的父亲给青山镇唯一能做“花开二十一”的厨子马师傅打电话,说明是萧家定亲宴席,这位七十岁的老厨师一般都不出山了,但他跟萧寒爷爷是忘年交,互相帮衬很多年,所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萧寒与柳飞云结婚的时候就是回家请了请客,这个订婚仪式就没有办,后来萧寒的母亲一再埋怨萧寒父亲:不该省的省了,不该免的免了,肯定就过不到头。
一路上,萧寒与欧阳一的父亲探讨日本文学,其实萧寒就是听了一路的课,欧阳一的父亲当年的硕士论文就是围绕这个做的。
车进青山镇的时候正好中午,路过派出所,萧寒下意识看了一眼,韩所长有些老了,但腰仍旧笔直,他默默站在派出所院里看着这辆奔驰过去。
这么大一个镇子,萧寒再次订婚已经四邻五舍全知道了,萧寒轻轻叹口气看前面,四合院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圈厢里厢邻。
车停在四合院门口,萧寒的父亲等待中已经抽了半包烟,赶紧扔掉手里的烟头上前开门,但手还没伸到,车门自动打开了,他有些尴尬,欧阳一的父亲低头迈步下车:“亲家,你好啊!”
萧寒坐在后排里面,他正自担心父亲不要叫“亲家”这样的称呼,以免受过高等教育的欧阳一父母尴尬,但欧阳一的父亲率先叫出口,心里油然就生出感动,轻轻捏了下欧阳一的手。欧阳一平时大大咧咧,这时候有些羞红了脸,她都不知道该迈哪只脚了。
萧寒轻轻把欧阳拉起来,笑着说:“丑媳妇,怕了吧?”这会欧阳一的母亲也下了车,正拉着萧寒母亲的手问寒嘘暖,欧阳一回头瞪了萧寒一眼:“你先下!”
萧寒下车,顺势拉着欧阳一下来,昨晚到今天早上,欧阳一最少换了十套衣服,最后总算定下穿母亲在巴黎给她买的裙子,时尚淡红色,也确实为她增色不少。
萧寒母亲上前亲热地拉住欧阳一的手:“孩子,一路上辛苦了。来,这个给你!”欧阳一的脸比裙子都红,觉着手里多了个厚厚的东西,低头看是个红包,她刚想拒绝,萧寒轻轻拍拍她脑袋:“装起来吧,这里面的数字很吉祥,不能拒绝!”
随即,萧寒给邻居们打招呼,有些老爷们他还上前递了烟,他明白这是给他父母找回了脸,离婚后他过年都是回来只待一两天就走,他的父母却要天天面对邻居亲戚的问询。
萧寒的父亲招呼欧阳一父母进家,院子里就安静多了,作陪的就是萧寒的几个长辈,唯一热闹的是临时搭建的厨房,新垒的炉灶火苗子呼呼,马师傅带着俩徒弟正热火朝天炒菜,勺子、炒锅、碗儿、盘儿叮叮当当。
欧阳一进了院子四下打量,不由就赞叹:“真是一个好院子!能保存下来真不容易啊!”
萧寒随即就带着欧阳一一家转了一圈,这个院子成了市级文物后,萧寒又是建筑学专业毕业,后来专门写过一篇文章介绍,这时候他用建筑学的语言介绍,欧阳一崇拜地拉着他的手不停晃荡,欧阳一的父亲笑了:“原来你还是工科毕业的!”
新盆架新脸盆新毛巾,萧寒解释说为了不破坏构造,这个四合院他就没有弄自来水,所以都是从简。欧阳一的父亲洗了手对欧阳一的母亲说:“像是回到咱们的大学时代,不过那时候咱的脸盆上全是补丁。”欧阳一的母亲笑了,就着欧阳一父亲洗过的脸盆也洗了手:“那时候,裤子上都是补丁,还说脸盆呢!”
萧寒父亲在旁边赶紧递上毛巾:“亲家说的是,跟现在的日子真是没法比!”
欧阳一的父亲主位,萧寒的大伯二伯陪着两边,然后大家都纷纷落座,萧寒走到“厨房”对马师傅鞠了个躬:“马大爷,谢谢您这把年纪还为我操劳!”
马师傅把脖子上搭的毛巾拿下擦了擦手,拍了拍萧寒的肩膀:“根啊,大爷跟你爷爷几十年,每次不管多热多累,只要他的唢呐响起,我就浑身是劲。”
萧寒马上就明白了:“大爷您等着,我给您吹一曲!”
进屋拿出个唢呐,欧阳一的父亲有些惊奇,萧寒的大伯也惊奇:“亲家,你不知道我家根儿会吹唢呐?我们家是唢呐世家,我这侄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爷爷都厉害了。不过我这一代都不行,我父亲就只亲他这个孙子,这不,这院子都给他了!”
萧寒站在正屋门口整理好活芯、气牌、侵子等,随即扬了扬唢呐:“各位长辈,马师傅,这是个高音唢呐,我也好久没吹了,再加上最近重感冒初愈,如有不到请大家谅解,权当助兴吧。这曲《百鸟朝凤》献给我的各位长辈、远道而来的欧阳叔叔和阿姨、还有我亲爱的依依,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给我太多温暖!”
欧阳一微笑着对萧寒点头,目光里温柔如画。
马师傅招呼徒弟们先停了火,整个院子静静的,试试音,一曲行云流水,其中各种鸟儿的叫声惟妙惟肖,欧阳一的父亲惊呆了,尤其看到屋顶上飞来的鸟儿跟着叽叽喳喳,他越来越懂得自己的女儿选了个怎么样的人。
一曲终了,真是余音绕梁,马师傅激动地拍着满是老茧的巴掌,尤其是萧寒接下来又吹奏了一曲《喜庆》,说是送给他的,祝福他身体健康,健康长寿!
这顿宴席吃到下午三点多,在座的基本都喝多了,欧阳一的父亲本来酒量很大,但经不起萧寒众多亲友的来回敬,他不喜客套,又没有架子为人随和,来敬的都喝,到最后被萧寒扶着进了家睡着了。第一个醉的是萧寒父亲,看着自己儿子再次找到幸福,自己无限满足,酒不醉人人自醉,酒席过半他已经舌头打架,话无遮拦,被萧寒的母亲拉进家里躺下了。
萧寒没有喝酒,还有半天的药,他就微笑着看着,看着父亲醉,看着被拉上桌的马师傅醉,看着欧阳一的父亲醉……
欧阳一挨着他坐,嘴巴就没有闲着,这个定亲席这么隆重她没想到,她以为就是来认认门,到乡下玩玩,父亲说让她决定来不来的意思现在才明白,但多是惊喜。她的母亲也是美食家,母女俩从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农村宴席,味道又好,于是筷子不停,后来实在撑了才放下。
马师傅的拿手大菜更是添色不少,二十一种食材刀工雕工精细,甜咸辣酸麻五味俱全,一盘子炸得有红有黄有白,搭配成一朵怒放的花朵,让人不忍下筷。
萧寒母亲对欧阳一非常满意,心里反复衡量着她与柳飞云:前儿媳虽然不是冷冰冰,但总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干什么都是小心翼翼。这个依依大方开朗,又不挑剔,很合她的胃口,最关键她总是崇拜的目光看着儿子,这跟柳飞云淡淡的没有胃口相比,那真是天上地下。
几个伯伯醉了,舅舅也醉了,婶婶们与舅妈象征性塞给欧阳一一个红包,而后笑着骂着拖着自家男人走了。萧寒挨着送到门口,欧阳一也像小媳妇一样羞答答跟着,萧寒跟母亲一样满足,报社工作如鱼得水,身边女友知书达理,这也许就是衣锦还乡。
马师傅最后走的,萧寒母亲给他封了工费,但他坚决不要:“有那一曲唢呐就够了!这个红包给新媳妇!”
徒弟架着他走的时候,萧寒还是把工费悄悄塞到他的口袋,并且塞了两包好烟,他对马师傅有爷爷般的情感,他们都是把自己的手艺练习到炉火纯青,而后靠手艺走村串乡赚生活,受人尊重。
院子里恢复宁静,两位母亲坐在屋檐下拉家常,她们说的都是自己的孩子,这个不需要受教育程度对等,回忆起拉扯过程都是一肚子话语。
萧寒刚点根烟塞嘴里,欧阳一扑上来就给他拽了:“不咳嗽了是吧?”
苦笑着,萧寒摇摇头:“你这还没过门就管事,凶巴巴的不怕我不要你?”
欧阳一作势要打:“你敢!反了你了!”
两位母亲在旁边看着呵呵笑,萧寒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您去屋里休息会吧,坐了一上午车,又喝了几杯酒。”
萧寒的母亲赶紧站起来:“对对,亲家,你睡会!”说这就伸手把欧阳一的母亲拉到屋里:“这老房子,不需要空调,再热的天屋里也也是凉凉快快地。”
萧寒让欧阳一去休息,她不去,而后说要帮着收拾,萧寒指指她的裙子:“这上万的服装,你当抹布啊!这油乎乎的粘上可洗不下来!”欧阳一跑进屋换了一件出来,萧寒已经与母亲收拾了个大概――这也是马师傅的一绝,他做的菜基本看人看量,都能吃够又剩不了多少,关键是香。
收拾就是把碗碟都归拢到一起,这些跟大圆桌与椅子都是租来的,母亲说以前村里一家办事,全村帮忙,不但帮人还得帮物――去帮忙的时候一般都约定俗成,谁家多带几个碗碟,谁家带桌椅,谁家带面盆水桶。现在都是租,送上门,也花不了几个钱,还省事。
刚收拾差不多,一辆三轮车停在门口,一个小伙子提着俩篓子进来,很利落地将碗碟放进去拿出去放到车上,再将圆桌面抬起像滚铁环一样往外滚,到门口萧寒赶紧喊:“慢点慢点,不要磕了门框。”
欧阳一撅撅嘴:“你真像个老财主了。”萧寒伸手捏她嘴,欧阳一躲开:“不是我像老财主吝啬,这些门框几百年了,很容易松动,得加强保护。”随即萧寒也换了衣服,将临时垒砌的“厨房”清理了出去,欧阳一在旁边帮不上忙,就拿个毛巾帮他擦汗。
萧寒的母亲觉着自己在欧阳一尴尬,笑着也进屋挨着萧寒的父亲躺下了,昨夜收拾到凌晨,早早又起来,也确实累了,很快就呼呼睡着。
最后,萧寒在门口的自来水龙头上接了个长管子,开始冲洗院子,欧阳一跟在他后面听他介绍这个院子原始的下水道功能,只要打开出水口挡板,多大的雨都积不了水。
欧阳一将水管开到最大,萧寒捏扁了管子口,一道水扇形喷出,欧阳一惊奇地喊:“啊,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