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打算就吃一碗野菜酸汤面,但已经到了人家家里,客随主便,两个凉菜两个热菜,薛平也打开了一瓶好酒:“中午你说下午有事,晚上我看陈队也就是叙叙旧,估计没事,所以得喝点。”
看时间不到六点,一个小时后陈云芳才下班往过走,萧寒也就没再推辞:“好,喝点,咱俩以后也不要叫啥局长主任了,我称呼你薛兄,你喊我萧寒就行。从现在起,喊错一次罚一杯酒啊。”
薛平点头说:“萧主任,我听你的。”
正天马上就笑了:“薛局长,您喝一杯吧。”
萧寒伸手端起一杯酒:“薛兄,这杯我陪。下不为例。”
菜很精致,味道也不错,萧寒赞不绝口:“嫂子,我得敬你一杯酒,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羡慕我薛兄好福气啊。”
薛平的爱人端起一杯酒只是意思了一下:“酒真不行。如真感谢就给我发两篇你的中篇,下一期就没有可以撑起杂志的小说,很发愁。”
萧寒想了想说手头有一篇关于奋斗的,回去改改,五一长假后就发你邮箱。
薛平的爱人说太好了,马上起身拿过一盒名片,递给萧寒与正天各一张:“这上面有我的邮箱,期待大作。你们喝着,我去再炒个香椿鸡蛋。”
萧寒说的这篇就是以潘洋崎为原型的,当年初次见面他就让给他写自传,萧寒说他事业如日中天,先写个中篇吧,当时潘洋崎就给萧寒讲自己最初的故事。当时答应潘洋崎说一周后写出来,后来一直忙碌只是开了个头,非典结束后抽时间完篇,但需要再修改修改。
关于这个才高八斗的典故,当年就说过一次,不过是跟一位副县长针锋相对,没有现在的情趣。
一个小时俩人正好喝完一瓶酒,薛平还要开:“刚到兴头上,再开一瓶。”
萧寒笑了:“薛兄,热情我领了,情义我也领了,但酒不喝了,接下来的主题是面――野菜酸汤面。再说,我答应陈云芳晚上单独吃饭,我想她肯定是有事。就算没事,再喝下去真就酒足饭饱了,实在与人家面子上说不过去啊。”
薛平的爱人站起来去煮面,薛平拿着酒不放下:“咱兄弟第一次吃饭在县宾馆,说合的人弄的没吃好喝好;第二次吃饭在火车站的地摊,也就毛豆花生喝了几杯啤酒;第三次是今天中午,下午有事又只喝了一壶。事不过三,现在第四顿饭了,晚上又有约……”
萧寒看薛平动了感情,实在无法驳面子,于是说:“好吧,开酒。继续喝。但陈云芳的电话来了就打住,如何?”
薛平马上就拧开酒:“一言为定。来,我先敬你三个。”
萧寒又回敬三个,俩人在酸汤面上来前半瓶酒又下去了,薛平明显有个醉意:“萧寒兄,哥有今天的好日子全靠你啊,一直想去省城拜访,总觉着你忙不便打扰,哥道歉啊!”
“说啥呢?”萧寒拉着薛平的手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哥是人才,前途不可限量,至于我做的一点事情,凑巧而已,不言谢。等兄上了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告诉我一声,马上赶到,还在你家,咱一醉方休。”
薛平的爱人端着两碗面进来,给萧寒与李正天一人一碗,正天赶紧站起来端起来放到薛平跟前:“阿姨,我自己去厨房端。”
薛平爱人微笑着说好,你多加点卤,然后扭头对薛平说:“喝多了吧,快吃点面压压。”
薛平摆手还要端酒,萧寒马上伸手拿过他的酒杯:“吃完面,咱再喝。”说完就端起面:“真香,难为嫂子把面切这么细,野菜看着鲜嫩清脆,真是‘汤饼一杯银线乱,蒌蒿数筋玉簪横。’”
“承蒙夸奖,我的手艺一般,但黄庭坚这两句赞面的诗太贴切了。”爱怜地给薛平拌好面,薛平爱人对萧寒说:“我终于明白我爱人为何钦佩您了,感恩是一方面,学识高是另一方面。另外,接您吉言,今年县里换届,他学历资历政绩都够了,提个副县长应该问题不大。”
萧寒刚吃了一口面,闻言马上放下碗:“真是天大好消息,当浮三大白。”
薛平摆手仍不失理智:“没有宣布以前,都有变数。吃完面咱再喝。”
正好这时陈云芳的电话打进来:“抱歉抱歉,我刚换班,薛局长家是在北关吧?”
萧寒把电话递给薛平:“这里是北关?”
薛平拿起电话说是陈队长吧,北关派出所你肯定知道,再往北,第三条胡同拐进来第二家。
抓紧吃了一碗面,萧寒对正天说:“你自己开车回宾馆休息吧,能找到吗?另外,如果明天云芳能跟咱一起回省城最好,这个你得征求云芳与她父亲的意见。”
正天说好的,能找到,我沟通。
萧寒拍拍薛平肩膀:“咱到胡同口等吧,这个陈云芳有些大大咧咧,我估计她找不见。”
话音未落,萧寒手机就响了,拿起来看果真是陈云芳,接起来就听见她牢骚:“我第三个胡同拐进来了,第二家没人啊。”
不由就笑了,萧寒说:“你退出去到大路上,我现在往外走。”
这是一排排的小二楼,萧寒他们走出胡同到主路上,看有辆警车闪着警灯在下一个路口停着。出来风一吹,薛平更加醉了,他大着舌头说:“十多年没醉过了,真痛快。萧寒兄,明天早上我陪你吃早饭,等着我啊。”
萧寒也有了些酒意,他答应着又感谢了薛平爱人的款待,才转身向警车走去。这时候陈云芳已经看到他了,马上就是急速的倒车,再一个急刹车停住。
萧寒马上拉开副驾驶门上车,看陈云芳准备下车打招呼,马上低声说:“甭下车了,薛局喝醉了话多,咱走吧。”
陈云芳没有犹豫就挂档加油朝前开,然后嘿嘿笑:“薛局长很快就要变薛副县长了,巴结巴结吧,你还不让。”
消息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估计这个事情成了,他正暗自为薛平高兴,陈云芳劈头盖脸就责备上了:“等不急啊,饿了?你这酒足饭饱,我请你吃啥?”
笑了笑,萧寒掏出烟:“留着肚子呢,都是朋友,不能分出彼此。车上能抽烟吗?”
陈云芳牛扭头很认真看了萧寒一眼:“在你心目中,我跟薛平是一样的朋友?不能抽,憋死你。”
这话有些过分,但萧寒知道她的个性也明白她这话的含义,于是把烟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没有说话。
气哼哼,陈云芳将车开得飞快,车窗开着,五月的风很舒适吹进来,萧寒将右手张开伸出窗外任由风穿过手指,犹如抚摸一个婴儿柔软的肌肤。
为缓和气氛也是想起当年,萧寒扭头说:“云芳,当年也是天擦黑,你把我从乡里的拘留间解救出来,然后开车回县城,还记得吗?我记得当年也是开着车窗,风呼呼吹进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陈云芳“哼”了一声,气还没消的样子:“忘了。”
萧寒笑了笑:“当时车到了县宾馆门口,我让你一起吃饭,你说你值班,第二天中午请我吃饭,但第二天一早我就去长山市了。今天你又说值班,我怕跟上次一样吃不到你的饭,于是就垫了一点点肚子,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陈云芳噗嗤就笑了:“上次是你溜了,不是我不请。这次我都安排好了,你却大吃二喝饱了,还嘴硬。”
萧寒拍拍肚子:“你听,大部分地方还空着呢。”
陈云芳看了下后视镜,减速拐弯,再加速:“说实话,吃没吃我是不在意,谁让我正好值班。可是我跟你虽然见面晚,但‘认识’了十多年,自认是你的红颜知己,你居然把我跟薛平放到一样的位置,气死我了。”
萧寒哈哈笑:“让你跟马上的副县长平起平坐,居然不乐意。好吧,在良县,我最好的朋友是陈云芳女士,其他人都是泛泛之交。”
车停在一个学校大门口,陈云芳嘀嘀摁了两声喇叭,等大门开的时候回头说:“不开玩笑,在我心目里,你真的是我最信任的男人。”
心里咯噔一下,萧寒想这个女人该不会要以身相许吧,随即就觉着不可能,隔着韩笑这层关系,什么都不会发生,那是一堵又厚又高又无形的墙。
看校门缓缓打开,萧寒看一眼陈云芳:“你是要请我吃食堂?跑学校干什么?”
陈云芳看他一眼没说话,松刹车缓缓进校门,瞬间感觉她的风风火火没了,顿时淑女的稳重让萧寒更加纳闷,但他没再问。
车绕过教学楼,旁边就是操场,但这个时间空旷寂静,路灯下跑道一圈圈忽明忽暗,中间的篮球架子更是孤独站立。陈云芳开着车慢慢向前:“每一次回到这里,我才觉着自己回家了。”随即就解释说:“我就在这里出生,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套房子,她原来是这个学校的副校长,我警校毕业那年病逝了。”
萧寒叹口气:“节哀顺变。也过去多年了,好好活自己就是对她老人家最好的安慰。”
“唉,”陈云芳难得忧伤的样子:“父母离婚后,我跟母亲相依为命,终于上班赚钱了,她走了,没有享过我一天福。”
操场尽头有两栋旧楼,但不破,陈云芳把车停在一个门洞前,扭头说:“到了。请你到我的小窝吃吃饭,叙叙情,聊聊天,说说事。”
开门下车,萧寒板着指头装数数:“天哪,压力山大啊,居然这么多要求。”
陈云芳锁车走过来,伸手拍了一下萧寒后背:“甭怕,姐不劫色,熟人下不了手。请进,一楼,中间户。”
这种老式楼房一般都是一个单元一层三户,最不好住的是中间户型,不是南北通透。但陈云芳的这个“窝”却没有不透气的感觉,因为她把这个六十平米左右的家彻底改造了下,进门就是榻榻米,一般这样的设计就是阳台卧室,但这个家除了承重墙,全被打通,非常敞亮。
萧寒脱了鞋没发现男人拖鞋,就穿着袜子到处溜达看了看,对面两个大窗,极目远眺,月光下可以看到远处群山:“云芳,真不错嘛,这房间适合你的性格,坦坦荡荡。”
陈云芳正在看饭桌上的菜:“好险,再晚几分钟就干锅了。你说啥?我坦荡,还是房间坦荡?”
萧寒走过去说都坦荡,再看饭桌上有三个锅子,下面都着着木炭火,陈云芳呵呵笑了下,到墙角一个柜子里拿出碗筷:“我有个闺蜜开饭店的,卖海鲜。我出单位楼让她送过来锅子加上火,就怕熬干了,所以一路飞奔,正正好,吃吧。”
席地而坐,陈云芳说这日本榻榻米是自己从书上看到的,母亲去世后,她就把以前的旧东西都收拾拉回那边了,这边就她跟孩子来住,也不常住。
萧寒盘腿坐好:“这榻榻米本来就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咱们叫席居,就是席地而坐的来历,两汉时期风行,唐后开始衰落废弃,
后来才传到日韩。”
陈云芳拎过来一瓶酒拧开:“甭卖弄你的才华了,无所不知有时候太累,像我傻傻的才快乐。估计这酒没有薛副县长的酒好,对付着喝点吧。”
俩口杯一人一杯,萧寒举起杯说:“你快乐吗?”
陈云芳怔了一下,伸手碰杯,仰脖子就喝了一半:“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快乐。说说吧,为何跟韩笑合了又分了,她告诉我你报复她――好了一段时间就甩了她,就像当年她甩你。”
喝了一口酒没喝出好坏,萧寒伸筷子夹了一块鱼:“呵呵,她这么说,你信吗?”
“鬼话,”陈云芳夹了半只切开的螃蟹放到萧寒跟前的碗里:“她自己都不信,这样说是给你面子,也是给她自己找平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