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温素想起瑾歌,眉间的悲伤更浓,“瑾歌……今日公堂之上,说……”
“说什么?”
“说她昨夜在春香苑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过去了,早上醒来却发现在自己的床上躺着。”
“大概是什么时辰?”
“听她说来,应该是戌时左右吧。”
“那仵作验尸可有准确的遇害时间?”
“只说戌时到亥时之间。”
彦诗闻言瘪嘴道:“那瑾歌岂不是很难说清楚了。”
三人心情沉重,陷入沉默。
最后,三人决定先查一下玉依有没有接触什么人,还有昨日见过她在哪儿出现,从玉依入手。
桓生出了翠韵楼,天色已经黑尽,却没有回柳府,而是径直去了一个地方。
牢房外,听竹拎着一个满满当当的食盒,脚下还放着几张崭新的被褥,正在给牢头塞钱。
看着手里够吃一年的银子,牢头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赶紧毕恭毕敬的伺候着,等着吩咐。
“喏,这些被子劳烦大哥给薛小姐送去,还有吃的,牢房里的情况大哥比我们更为清楚,所以有多难受可想而知,还请大哥多照顾一下薛小姐,必当重谢!”
那当然知道照顾了,这些银子都够他们吃几年的了,要是对薛瑾歌再好一点,说不定还有更多的打赏,万一她真是冤枉的,那有朝一日出来了,岂不是得更加感谢他?!牢头越想越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致富的好机会,做一辈子牢头都不可能挣那么多,当然不能错过!
“自然自然,公子不进去吗?”牢头看着桓生问道。
桓生摇了摇头,看着牢门的方向,淡淡道:“就不进去了。”
“哦,”那牢头虽然心里奇怪,但不该自己过问的事他也清楚的不去多嘴,便拾起那些东西,准备送进去。
“诶……”
听到桓生出声,牢头转身看他,半晌,桓生说道:“别告诉她是我送来的。”
“哦……是,小的明白。”
牢头也是渝州人氏,自然知晓薛柳两家姻亲一事,只是不知道发生的其他事情罢了。他心中纳闷儿,分明是订亲的亲家,怎么都不进去看看她?再说了,以薛家一家的财势,薛瑾歌大大方方走出大牢都不会有谁敢说什么,只要有钱,还能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再说了,还有一个柳家,光是一个柳桓生,就足够让县令给面子了,他们两家这是怎么了?竟然让薛瑾歌留在牢中受罪……
牢头不过心里想想,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足够了。
随后桓生对牢头点头谢过,直看到他走进牢内,才转身离去。
九月的夜里,更加凉了,今夜的天上连一颗星星的影子也见不到,远处时不时传来雷响。
桓生低头不再看天,看不清神色,听不出语气。
“要下雨了。”
“砰――”
一声惊雷将瑾歌从疲困中惊醒,本来精神就极度紧张,而且牢中又暗又潮,她根本无法安然入睡,如今又开始打雷下起雨来,更让她觉得煎熬倍至。
其实瑾歌此时也很害怕,也许是心理已经达到一种承受的极限了,过了这个极限,反而异常的平静。
紧了紧身上盖着的崭新的被褥,瑾歌觉得稍微安心了不少。
娘亲先前不是来过了吗?怎么又送被褥来?还不进来……
这些饭菜不像是家里的味道。
想来我这个嫌犯过得可真是舒服,别人衣服都没得穿,我还盖着锦被吃着酒菜。
瑾歌脑子愈发浑浑噩噩,也没有细细想过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薛娘送来的,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惊雷和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时不时穿梭在牢间的老鼠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以及隔壁不时传来的一些呻吟声,靠着木栏坐在草堆上,像一尊石像一般,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黑暗中的房顶,一动不动。
快点亮起来吧。
夜里,桓生静静的坐在书案前,看着眼前完成的画卷,眉间略有忧虑。
今夜瑾歌在牢中,他如何能安心。
话说桓生的失忆,到底是真是假?此是后话了。但此时的他,真真正正是桓生,是将瑾歌记在脑海中的桓生。
听竹也是纳闷儿,看少爷坐在那儿一夜了,也没个动静。少爷心中分明挂念薛小姐,可他却没有施救,再说了,前几日还在说失忆了,不记得薛小姐,今儿怎么又是送食物又是送被褥的,那么关心,少爷好像越来越不像从前的少爷了。
“少爷,何苦睹物思人?”
寂静中突然被听竹的出声打断思路,桓生微微有了一丝反应,随后将画卷卷了起来,一边缓缓开口:“听竹已年过二八,倒不如我同娘说一说,替你寻个婆家罢,省得你整天揣摩着主子的心思。”
“哎呀少爷……”听竹脸瞬时变得通红,明白桓生话里的意思,识趣的闭了嘴,可就是心里憋不住,还是又将嘴里的话吐了出来:“您的心理,听竹自然揣摩不明白,可您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再说了,大半夜坐在这儿不睡,看着薛小姐的画像……听竹就不用再多说了罢……就这个案子,少爷为什么还不救薛小姐呢?”
桓生敛眉,睫毛微微颤动,将手搭在画卷上,似是在思夺什么。
“明日,她就能回来了。”
听竹闻言,试图从桓生的神色中看出端倪,但此刻的桓生在昏黄的烛光下,看不真切,他若有若无的敲点着桌面,笃定镇静的面色却因此透露出了他心中隐隐的不安。
不得不正视这个结果,瑾歌已经成为了他的软肋,放不下,放不了,一丝一毫都牵动着他的心。
翌日。
县太爷以证据不足洗脱罪名,还在探查审理为由,拒绝薛娘提出的将瑾歌放出来的要求,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这个案子就被上头知府知道了,还特别吩咐一定不能徇私枉法,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县令迫于这压力以及头上的乌纱,自然不敢妄为,现在只能回绝薛家了,薛娘无奈,一介女流在这个时候也寻思不出一个有效的办法,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薛爹,可偏偏这个时候,薛爹赶回来怕也来不及了。
如今的证据明显指向瑾歌,也没有任何理由,探查审理也不过是拖延时间,就算是冤枉的,也需要时间来寻找证据和真相来洗脱罪名。
而温素和彦诗他们那边,也还未查出什么端倪。
可瑾歌杀人入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渝州城,众说纷纭,流言蜚语层出不穷。
一些人觉得瑾歌不会杀人,生性顽劣却心性善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而另一些人则认为瑾歌好恶成性,变本加厉,已经开始行凶杀人。
柳娘这两日都来薛府陪着薛娘,城中的议论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只吩咐下人们不要让薛娘听了去。
这件事,自然很快就被知府千金姚嫣得知了寻上门来,再者说,如果她不知晓,那知府如何会知晓,如何会关注一件普通的杀人案呢?可想而知了……
不多时,姚嫣就直接赶到了县衙,蛮横要求县令判处瑾歌的罪行。
“姚小姐,这是命案,还未有充足的证据,不能轻易断定。”
碍于姚嫣的知府父亲的层面,县令对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千金小姐说话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什么证据不充分啊,我可是听说,这凶器就是薛瑾歌的簪子,有她的名字在上面,还不够?这铁板钉钉的事,还能有假?难不成,还能有人从她头上摘下簪子,拿去杀人不成?”
“这……”
“难不成你是想包庇她?还是薛家给了你不少银子,想买通你?获得无罪的结果,找人顶替?你们这些芝麻小官的心思,我自小就知晓了,枉我爹爹如此看重你!”
“姚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县令也无心在意她的无礼讥讽,紧张的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听说知府看重自己,他心中都有些疑惑这事儿是真是假。
“哼,”姚嫣看他那副模样,就知道戳中了他的弱点,心里不免得意,便盛气凌人道:“我劝你还是赶紧给薛瑾歌用刑,这种心狠手辣的凶手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是不会轻易承认的,让她招供了,也好立一功,不然,我就告诉我爹,说你贪污腐败,包庇凶犯……”
此时的县令感觉自己的头一个比两个大,完全没了主意,手心里都不停的冒着冷汗。
一方面,薛家是渝州城内最大的人家,有钱有势,得罪了薛家,这官恐怕也不好做,幸好今日出面的还不是薛老爷;可另一方面,姚知府正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倘若姚嫣真的这般告诉他,他不管真假,都会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到时候,自己更是有嘴说不清,这官更是没法儿做了,还得落个臭名声,万一……还得连累家人。
一咬牙,县令也就同意了姚嫣的要求,带着她去了牢房,他只能这么做。他心里怀疑着姚嫣为何要针对薛瑾歌,可他实在想不明白,照说无冤无仇,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姚嫣那架势,好像认定了是瑾歌,难道她们有过往事?听闻薛瑾歌素来惹是生非,偶有宿敌也未可知,难道姚嫣想利用这次机会报复她?这……若是真闹出点什么事来,岂不是都落在了自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