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却不像瑾歌嘴里说出来的一般。
凌墨在这一刻,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那些面孔,那些慈爱,宠溺,崇拜,淘气……一一在涣散的目光中闪过,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也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在爹的面前大胆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见解,虽然最后没有得到支持,但他依旧没有改变过这样的想法,直到现在瑾歌说出来,他才明白。
原来有人站在他的想法这边。
可是,如此,瑾歌应该可以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吧。谁有绝对的善?谁又有绝对的恶呢?谁有绝对的好?谁又有绝对的狠……
“呵呵。”凌墨回过神来,突然扯着嘴角嘲弄的笑了笑,尽显苦涩,自顾自的摇了摇头,随后握紧了手上的力道,毅然决然的将药喂进了瑾歌的嘴里,直看到她被迫咽了进去。那双绝望的眼睛,渐渐变得涣散而无力……
“这次真的没有退路了。”
时间好像凝固,瑾歌呆滞的坐在地上,连哭泣的力气都耗尽,没有了一丝反应,没有撕心裂肺的呐喊,没有绝望沙哑的嘶吼。
凌墨退身站起,无力的垂下了手,她脖间的掐痕过于明显刺眼,他没有勇气直视,瓷瓶应声掉落在地,他也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房间内的熏香依旧在寥寥而起,如同妖娆的魔鬼扭动着,漫漫蔓延至整个房间,抚摸着房中人冰凉的脸庞,穿过麻木的发丝,留下余味。不知过了多久,凌墨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瑾歌,正要转身,房门应声而开,一个美艳清瘦的男子走了进来,看着这狼藉的场面,一时无措,呆愣惊讶的站在门口。
还未来得及思索出言,是否该转身离去,还是询问一番……凌墨一言不发,已经转身出了门,擦肩而过,那脸色冷漠得可怕,目光中透出的都是死寂,他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见到凌墨出来,暗处观察的女子得意的笑容挂在脸上,亦转身离去。
此时的屋子内就剩下了瑾歌,还有门口呆滞的男子青书。
青书转身看着凌墨渐渐消失而没有一丝停留的身影,一脸的雾水,更多的还是震惊,他猜不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多的是,他根本不敢想。
青书迟疑着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叫了两声:“姑娘?姑娘……”
见着瑾歌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眼泪已干,泪痕依旧明显,他难免有所联想,在想到刚刚公子出门之前的动作,这是受了……
难道?!公子不会是这样的人吧?!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会做出这种的呢。
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大公子身边出现女子。
青书兀自在心中已然是想了太多太多,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傻站在一个摔坐在地上的女子身旁,都没弯腰去扶。
半晌,瑾歌才动了动身子,强撑着站起身来,没有多余的动作,多余的表情,她目光呆滞的缓步朝着外面走去,也不管后面的青书如何询问呼喊,似乎失去的一切反应。
听不见,看不见,感受不到。
眼看着这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以及这番模样,那个丫头已经十足的把握任务圆满完成,十分满意的准备去领赏了。
瑾歌迈着僵硬的步子,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行走在渝州城的街道上,身边不乏有许多人不断的侧目注视她,但多多少少有些避讳她,不敢直勾勾的打量以及当面议论,更何况,这样的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万一发起疯来,恐怕能生生活撕了去。
不多时,瑾歌这番反常的景象就被一传十十传百,从城中快速的朝着东南西北四城传去,都快赶上阿松的步伐了。
见着瑾歌随着那人进了翠韵楼,许久不曾出来,阿松总觉得心里不安,实在无法安心等下去,就拿着那封信准备去寻桓生。
今早一早就见着桓生跟柳老爷出去了,现在一定不会在府上,故此他还算机灵,没有去往柳府,而是先去了渝州各个大酒楼。
自然,最大的酒楼就是翠韵楼,但是并不在,他只好一边询问着,一边慢慢的寻找。
临江而座的酒楼二楼,一间雅致的房间内,桓生站在靠近窗口的地方,不时有微风从窗口闯进,撩动着桓生垂在脑后的乌黑长发,他定定的握着手中的笔,浸染好了墨汁,准备落笔,周围聚集着不少期待的目光,都在等待这难得一见的时刻,可这时候的桓生突然愣神了,一阵凉风灌入,让他猛地觉得一阵凉意袭来,他握着毛笔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一滴墨汁就这样低落在了洁白无瑕的宣纸上。
四周的目光瞬间都变得各不相同,震惊由之,疑惑有之……连同柳爹的脸色都闪过了疑惑,他分明能感觉到此时桓生的状态不太好。
随后,桓生像是回神一般,他利落下笔,潇洒挥毫,寥寥几笔,几个大字就已然跃然纸上,刚刚低落的墨迹已然溶于了墨笔之中,唯有那略显深色的痕迹,却恰恰成了点睛之笔,使得那一点更显伉俪,在卷轴中更觉醒目而亮眼。
这时,周围立刻响起了赞誉之声,桓生却没有心思去听,他放下笔,微微揖礼,客气的言说了一番,便借口身体抱恙,先行离去了。
众位所谓的‘客人’本就是想看他亲笔书写一幅字,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也就点头让他走了。
阿松一个人在城中奔走,愈发的着急,可是他却毫无头绪,只能在内心不断的骂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学聪明点呢?!他刚刚从城北绕回来,就在城中的路口见到了不远处的听竹,他的目光总是能在听竹出现的任何地方任何时候敏锐的捕捉到她,看到听竹的地方,那自然就等于看到姑爷了,阿松立刻疾步奔上前去。
见着阿松一人独自出现,桓生的心不由得一紧,直觉告诉他,心中的不安确实要发生了。随后阿松便将此事娓娓道出,并给桓生看了那封信,也就是瑾歌所言的桓生的亲笔。
桓生一看这字,双目登时闪过了一丝锐利,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人,一个消失已久的女人。
姚嫣。
她果然没有死。
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又出现了,一定来者不善,直接冲着瑾歌来的。
瑾歌肯定有危险!
雲林山顶,山高风大,凉风四起,半山腰上的树林也在疯狂的摇动着身子,像是要挣扎嘶吼一般,马上就要幻化成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吞噬可怕。瑾歌的衣裙在风中凌乱飞舞纠缠,发丝已然凌乱缠绕交织,覆了面……
她颤颤巍巍的迈着步子,一步步朝着山顶而去,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一般,麻木不仁。
眼前能看到的,是曾经无比熟悉的场景。儿时,就曾常常在此放飞着风筝,那段时光,是欢声笑语,是欢愉的;哪怕是练功这样清苦的事情,也依旧算得上美好的记忆。可自从上一次以来,这里对于瑾歌来说,就充斥着愤恨与悲痛,是一遍遍将她千刀万剐之感的地方。
这个地方,渐渐葬送了她的信任和原谅,一遍遍的要将她的心变得血淋淋,千疮百孔。
凌墨,若我薛瑾歌一日不死,我定要你为我的孩子偿命。
“她去了哪儿?”桓生问阿松道。
听到桓生的声音不如寻常那般,阿松也不由得有些慌神,更甚惊恐,显然,有大事要发生……
“翠韵楼。”
闻言,桓生眉头轻轻皱在了一起,但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他正准备朝着翠韵楼而去,就听到了四周隐隐传来谈话声,提到了‘瑾歌’的名字。
“刚刚我从东郊回来,看到那个薛瑾歌啊,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还面色苍白,双目无神,赤脚蹒跚的走在路上,往雲林山上去了,看着真渗人。”
“哎呀,你说得真是可怕,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像没了魂儿似的,怪渗人的,要是不知晓的,还以为是死人呢,那真是……”
“你怕不是吓得腿都软了吧?”那人说着玩笑,却也没有半分笑意,想必他在内心想着那副画面,也觉得十分可怕,笑不出来。
“那可不……我都没敢多看,赶紧走了。”说到这儿,他靠近了那人几分,降低了自己的声音,小声道:“真像中邪似的。”
桓生听到这些话,不由得心更紧,得知了瑾歌的去向,他恨不得马上就赶到她的身边。
不等阿松他们反应,就看到桓生不知从哪儿拽来了一匹马,翻身就上了马,驾马扬长而去。连一旁的人都不曾看清这个夺马贼是谁。
“诶……我的马……”
还是听竹反应最快,赶紧上前地上一锭大银子,说道:“买了。”
看着眼前这大元宝,那人一脸不可置信,犹豫又试探的慢慢抬起手来,将银子拿到了手里,沉甸甸的重量以及冰凉的触感让他明白,这不是梦……
桓生快马加鞭,一路狂奔赶去,四周的行人只见人马之影晃过,都未曾看清面容。桓生的心一直忐忑不安,听到他们这般描述的瑾歌,更让他担忧,瑾歌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绝望的事……
姚嫣又对她做了什么?往日的残忍在桓生的脑海中再次浮现,他心猛地一沉。
难道是孩子……
桓生第一次觉得事情的状况是在自己是预想之外更甚不敢去想的,他加快了速度,恨不得立刻飞到瑾歌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