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兄妹离开后,郭允走了进来。
他看着好整以暇地饮着盅的卢萦,哭笑不得地说道:“原来我郭府与你卢文这么不对付啊?原来连主公也不待见你……我说卢文,这谎言迟早会拆穿,到时虞府知道了,看你怎么圆场。”
卢萦慢慢笑道:“只是传言而已,又不是我亲口说出的,谁让他们信了?”
郭允哈哈一笑。
转眼他好奇地问道:“你就这么肯定那虞华会派人刺杀你?”他斜着眼打量着卢萦,问出了他此行的目的,“我说卢文,你这揣摩人心的功夫,哪儿学的?”
卢萦没有回答他第二个问题,只是站了起来,淡淡说道:“她不派人刺杀我也可以啊……这样她可以不再嫁主公,我也不会再针对她,岂不是皆大欢喜?”说到这里,她提步外出,“主公呢?”
“在书房。”
“恩。”卢萦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朝书房走去。目送着她的背影,郭允叹了一口气,想道:也不知主公怎么想的,就这么由着她胡闹。现在居然都要玩到朝堂上去了。哎,最惨的是我,谁让他卢文刚一到洛阳,我郭允便第一个出现在他府中的?罢了,这次回到洛阳后,我还是向陛下提一提,举荐一下吧,省得日后被人说三道四的。”
第一日,夕阳似血,卢萦收到一封信,信上落的是一个有一面之缘的长安世家子的名,那少年约她出去玩,卢萦给拒了。
呆在庄子里寸步不出,整日以酒浇愁的卢萦,第二天又收到了一个落名为夏雅的贴子,贴子请她参加一个可以见到很多美貌小姑的宴会,卢萦再次给拒了。
第三天,长安巨富史府派一管事来见卢萦,说是知卢家郎君有大才,愿意在他身上投资,还暗示说愿意把自家女儿许她为妾。在管事提出约她与史府的当家人见面时,卢萦再次神情怏怏地拒了,依然闭门不出。
直到第四日。
卢萦无视身后经过伪装前来的夏雅和她的兄长,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已经透出风声了,说要到碎月湖走一走。从这里到碎月湖,会经过明河巷。这巷子是唯一偏静而庶民乞丐杂居的所在,你们的人可以动了,记得给我小心点,别打草惊了蛇。”
她慢慢转头,那看向夏雅兄妹的表情中,一派气定神闲,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她这是以自己为饵,是有生命之险。
当然,话说回来,对方既然存了杀她的心思,只要她还在长安,便迟早会有这一幕。卢萦这般算计,也就是把被动化为主动罢了。
回过头的卢萦,朝着夏氏兄妹瞟了一眼后,抬头与郭允对了一眼眼神,然后提步就走。
目送着她上了马车,一个护卫小声说道:“头儿,主公倒舍得她去冒险?”
“主公这是没法。”郭允叹道:“卢氏既然成了主公的人,这些风风雨雨便免不了要经受,现在这样,也算是历练。”、
那护卫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卢萦的马车出现在明河巷。与以往一样,她的马车旁,共筹拥着四个护卫。也与往常一样,卢萦大多数时候都掀开车帘静静地欣赏着这长安的景色,直入了巷子,她才把车帘拉下。
明河巷十分狭长,而且脏乱略暗。卢萦的马车经过时,巷子里正是安静之时,偶然遇到几个乞丐,都无精打采的,不曾向那马车看上一眼。
马车缓缓行驶着。
四下一直安静而平和。
就在马车经过一间破败的铺面前时,极为突然的,一道狂风扬起,只见那狂风夹带着遮天扑地的石灰粉尘,没头没脑地朝着马车和马车旁的四个护卫罩来!
这变化不但突然,而且狠辣,显然对方也是个老谋深算之人。在那直令得五步之内看不到人影的石灰风中,四个护卫下意识地闭紧了眼。
就在此时!
一道寒光如闪电而来,嗖地刺向了卢萦的马车!
寒光暴起,兔起鹘落!
只听得滋地一声,那剑刺穿了车帘,朝着马车中的人刺去!
本来那蒙面人还十拿九稳,可他一剑刺穿了马车,才发现自己刺了个空!
不由自主的,他心下一凛!
就在这时,只听得嗖嗖嗖嗖,几十个脚步声传来,转眼间,蒙面人发现自己的身前身后,还在平屋的顶上,都站满了手持弓箭的庶民打扮的护卫!
蒙面人嗖地脸色大白,心下暗道不好:上当了!给包围了。
可他这时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就是他急忙向后退去时,突然间,马车底下冒出一人,那人手一挥,一股香风朝蒙面人甩来。蒙面人只是一个愣神便脸上被洒了个正着,他瞪大眼正猜疑惊骇间,陡然的,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后便是一倒,晕了过去。
原来马车底下的人用的却是来自皇宫的烈性蒙汗药!
在蒙面人倒下时,做庶民打扮的护卫们没有停下,他们冲入巷子各个角落,转眼间,六个打扮各异的汉子被他们揪了出来。
这些汉子,有的手中还拿着涂了毒的箭,看来对方是准备一击不着,再来一击,务必把卢萦毙于当场了!
七个人被护卫们无声无息地扭动手臂,扳开嘴塞了布条后,被全部塞到了卢萦的那马车上。直到此时,那些刺客才发现,那卢文根本不在马车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给离开的?
护卫们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庄子。
夏雅兄妹带着十几个族人还有一些世家子赶来时,夕如如血,而前不久还飞扬跋扈的卢文,一双眼红通通的,眼中还着泪意,脸色黯沉灰败,一副大受打击,无法接受的模样。
直到这些人走到他面前,他才疲惫不堪地抬起头。卢文失落之极,他根本无暇理会那些世家子,只是看着夏雅兄妹,嘶哑艰涩地说道:“刺客就在里面,因他们招出了七个月前曾刺杀过夏信一事,我才把你们兄妹叫来。”
挥了挥手,他苦涩地说道:“我该问的已经问了,人你们带走吧。”
听他这么一说,一个少年不解地问道:“卢文,那刺客有没有说,是谁要杀你?”
十分正常的一句话,却令得卢文仰头狂笑起来。他嘶哑的疯狂地笑了一阵后,在众人地盯视中讥嘲地一笑,带着哭腔说道:“是虞氏阿华,刺客说,是虞华派人来刺杀我的。”
“不可能!”
“阿华何等锦绣心肠之人,怎会行此恶毒之事?”
“你胡乱攀诬!”
……
众少年才叫了几句后,不知怎么地,一个个声音低了下来。他们看着嘲讽中脸色灰败的卢文,见他的表情实在不似作伪,心中格登一下。
卢文哑着声还在笑,“我也不信!我真不信!可有人说得对,虞华其实是想做太子的女人的,是我毁了她的梦,坏了她的计划!”笑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好一会,卢文沧凉地说道:“那刺客说了,虞华的胞妹虞晶的脸,也是他们动手脚毁去容颜的!虞华连胞妹也不能容,何况是我?”
在四下安静无声中,他无力地一摆手,垂头朝里面走去。当那门哐当一声关起,众少年才嗡嗡议论起来。
这时,夏府的人已把刺客提来了。
看着几个血淋淋昏迷不醒的刺客被带走,众人也跟在夏氏兄妹身后急急离去。
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郭允忍不住闷笑起来,“卢文,你刚才的表现非常不错啊。”
卢萦没有回头,她淡淡说道:“为了刚才那一幕,我请人足足教了两天,要是还表现不好,岂不是蠢人一个?”
郭允笑道:“我就不明白,这么一个妇人,你怎么就如临大敌?不说你算计她的事,就说刚才吧,你用得着亲自对付她吗?把刺客朝夏氏兄妹手中一丢,让他们说也是一样。”
卢萦淡淡说道:“当然不一样……以后再出现什么了不起的美人相中了太子殿下,我卢文再想与殿下争夺美人时,这我在长安痴恋一女的事或许就会传到美人耳中,令我功败垂成。而有了现在这一幕,以后那些小姑只会同情于我,感叹我卢文所慕非人,觉得我这个长相俊美表面风流的儿郎,实是个痴情可怜人。”
郭允木呆呆地听着,良久,他脸颊抽了一下,好一会,又抽了几下。
直是瞪了卢萦半天,郭允才长叹一声,“主公摊上你这么一个妇人,真是,真是有苦难言啊!”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便道:“卢氏,主公有一急事要处理,已经离开了长安,他让你先回洛阳。”
在卢萦蹙眉看来时,郭允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为了陪你,误了主公多少大事吗?他是真的很忙,非常之忙。好了,去收拾一下,三日后有船返回洛阳,我给你派上一些人,你就先回吧。”
在转身走出两步后,他又回头看向卢萦,“我说卢氏,若是没事,你不妨弹弹琴养养性,好歹也是个有夫君的妇人了,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胆大妄为,唯恐天下不乱吧?”说罢,郭允大步离去。
在他跨过门坎时,卢萦突然说道:“看来那三个丑妇还不够丑,下次我再想想别的招。”
她这话一出,郭允双脚一软差点绊倒在地,直到他离去时,背都有点佝偻,再无复刚才训斥卢萦时的居高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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