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君昀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随后他扶住长哀帝的肩膀,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不会让他白来一趟的。
“对不住了。”长哀帝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搀扶着他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他这一生是怎么过来的,好像打一开始他的父皇母后就把他抛到了一边,不把他放在心上,最后他也还是要带着遗憾走。
不知道古往今来的皇帝是不是都是这么走的,他以为他父皇死得凄惨,没料轮到自己,竟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长哀帝都不知这是不是因果报应,温家的皇子享受了世上最尊贵的荣华,但也得承受这世间最极致的痛苦,皇家藏书阁的秘史摊开来看,竟是没有几个是得善终的,等他死了被史官写了放进去,就又得多添一位了。
“兄长啊,”长哀帝想着,嘴角泛起浅浅淡笑,看着地上的路微笑着道,“等史官要在史册上记我一笔了,你得让人多添几笔我长相英武,智识不凡,无奈英年早逝的话。”
“嗯。”齐君昀想这个他是能做到的。
长哀帝再抬头,正好迎向了齐国公向他看来的眼神,此时的齐国公一脸的悲忧竟是无法掩饰,让长哀帝清楚看到了他的悲伤。~一~本~读~小说 ybdu..
“朕没事。”长哀帝这下紧握了手中的那只手,笑容终是淡定了起来。
两人进了主院,时辰刚好就到,一院子的人就等他们了,温尊扶了他父皇过来,国公府子夜的炮竹经长哀帝与齐国公的手点燃了起来,一眨眼之间就爆炸声四起,红光满天……
红色的夜幕中,长哀帝抬起头来望向空中,微笑着道了一句,“国泰民安。”
“国泰民安。”与此同时,在一声震耳震聋的声响中,齐国公也是举起了手,朝老天揖了揖手。
愿老天开眼,国家繁荣昌盛,我朝百姓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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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子夜的膳,长哀帝带着太子要走。
临走前,长哀帝与齐家两位老夫人告了别。
要出青阳院时,长哀帝只接了齐国公夫妇的相送,齐国公夫妇送他们去马场上马车,一路长哀帝趴在儿子的身上一声不语,像是睡了。
只是在欲要上马车时,皇帝抬起了头,下了太子的背,站在地上直起了腰,在宫人提着的红色灯笼下,他朝向齐国公府夫人两手相揖,微垂了首,行了一个再恭敬谦卑不过的贵族古礼,“沉弦向兄嫂告辞了。”
齐君昀双手相握垂首,“告辞。”
谢慧齐已是双眼含泪,朝他盈盈欠腰,“天寒地冻,前路遥远,望君珍重。”
实在是抱歉,她已无法再帮上更多。
长哀帝朝她微笑颔首,在太子的相扶下进了马车。
温尊在他父皇上了马车后,利落回身掀袍就地跪下,随即两手伏在地上拜了一礼,“伯父伯娘大恩大德,温尊永生永世铭记于心。”
说罢,起身朝两夫妇再一颔首,潇潇洒洒进了马车,随后只闻马车内他朗声道,“起驾回宫。”
“起驾回宫……”跟着来的两位的公公扬声大叫,马车在国公府众管事护卫的开道下,迎着一片红火的灯光驶了出去,只留下齐国公夫人泪流满面,趴在了齐国公的怀里泣不成声。
那么好的男子,无论是父亲还是儿子,都是这世上难得的英才俊杰,可是,老天给了他们最耀眼的华光风彩,却吝啬于给他们一点运气。
他们终究成为了皇家的牺牲品,光环最终成了牢笼,把他们困在已经注定了的命运里动弹不得。
“我也……”谢慧齐揪着夫君的衣襟,咬着嘴唇哽咽着。
她也没办法啊。
她没有办法改变这世道,也没有办法去改变别人的命运,甚至,她连对人慷慨一点都不能……
“嘘,别哭,”齐君昀拍着妻子的背,他眼睛红了,声音也有点抖,他深吸了口气,再下来也是冷静了,“亦无需愧疚,你做了你能做的。”
就是不能做的,她也已经尽力了。
齐君昀抱了哭泣的妻子回去,跟着齐璞悄悄来送人的齐望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还不知人间悲伤疾苦的小公子咬着手指头纳闷地地摇了摇头,回头再去看兄长,见兄长的眼睛也是红了,不由奇了,“大哥,怎么了?”
怎么一个个都哭了,大过年的哭着张脸,也不怕阿娘打?
齐璞抱了还不知皇帝不行了的小弟弟起来,弹了下他的脸,“没什么事。”
“骗人诺。”齐润也不傻,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但见大哥眼睛都红了,他也不想问了。
问了肯定没意思。
“哥哥放我下来,抱我小哥哥呗。”小公子被兄长抱着走了两步就转过了身,朝他一路都安安静静的二哥看去。
“抱你就好,你睡罢,等会我给你脱鞋盖被。”夜已深了,齐望已见小弟弟打了好几个哈欠了,抬起脸朝大哥手中的小弟弟微微笑着道。
“你脚疼不?”
“不疼。”
“好得勒。”齐润再听他的话不过,说着打了个哈欠,趴在大哥的肩上不过转眼之间就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小呼噜。
三兄弟已各自有院子住了,但是他们阿娘把两个小的安排在了他们大哥的主院里,三兄弟大哥住主厢房,小的两个一人住左右一间,齐璞一把小弟放到床上,齐望就给小弟弟脱鞋。
三兄弟大多时候也不是什么事都要自己做的,家中仆人这般多,又有祖母们疼爱,所以他们娘在确定他们小事他们就是没仆人也会自己打理后,也就由仆人们照顾他们了,兄弟几个身边的小厮丫鬟也多,但兄弟几个在母亲的手下学会了照顾人,兄弟三人也是相互帮衬着,想自己动手的时候就不会让下人来做。
齐望更是善于照顾人,齐璞见他给小弟弟脱完袜子,还接过丫鬟手中的热布给小弟弟擦脚,而小公子睡得跟小猪似的,小呼噜打个不停还不见醒来,他不由摇了摇头,道,“小润也大了,你平时老顺着他也就罢了,别老宠着他,到时不好管。”
“他聪明,比我还聪明,出不了什么事,”齐润也不担心小弟,“他也不随便胡来的,就是爱跟阿娘顶嘴,在外面从不乱来。”
“还不乱来,你没见他把宫里的那些花花草草都糟蹋了?”齐璞抽了下三弟的头,没好气地道。
这是个比祖母都眼瞎的。
“我说你年纪小小的,怎么就这么敢睁眼说瞎话了?”
齐润被训斥得抬起头来,无辜地看了大哥一眼,“他也不是成心的!”
“那是不是把皇宫都掀了才叫成心?”齐璞见他说着齐望还不忘给齐润盖好被子,也是被气笑了,“娘要知道你这么纵他,我看连你都打。”
齐璞抬出他们阿娘,齐润这才不好意思起来,脸也有点红了,人也纠结了起来,“我有点舍不得怪他,他还小嘛。”
弟弟还会为他打架,齐润觉得他对小弟弟再怎么好都不为过。
弟弟动手能力太强,虽然用不到他去为弟弟打架,但在平时他觉得还是可以多照顾他一些,多顺着他一些的。
齐璞听了嗤笑出声,“你多大?”
说着把三弟也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粗鲁地把他鞋子脱了,“里边去。”
“一起睡?”齐望顿时眼都亮了。
大哥早就不陪他们睡了。
“把袜子脱了,齐武,把洗脚水抬进来。”齐璞也是打了个哈欠,没打算走了。
“大哥……”齐望顿时趴上了他的背。
这才看出他一点孩子气起来,齐璞哼笑了一声,抬起手揉了他的头发一把,道,“别太纵着他,他还小,得管,等知道规矩了你再帮他收拾烂摊子才不为过。”
齐望看着是他们家中最乖的,但也是主意最多的,齐润在宫里闯的那些祸,不知多少是被他悄无声息化解带过去的。
也就他娘觉得她的三儿子善良得连只蚂蚁都不愿意捏死,却不知被她抱在怀里叫心肝宝贝的乖儿子是不愿意捏死蚂蚁,蚂蚁太小,他觉得欺负弱小是耻辱,所以愿意出手玩弄的都是像叶公公,于公公这样的大内总管的人物。
“诶,知道了。”齐望的心是偏的,在他眼里,他的兄弟姐姐才是最重要的,但他到底也是最尊重父母不过的,父母所说的他从不违抗,所以对于母亲所说的要小弟弟懂规矩,他也只好遵守,不敢帮着弟弟蒙骗母亲。
“大哥,给你。”齐望这时候把挂在腰间的大荷包拿了出来,他今日收了不少压岁钱,他知道大哥在外费银子,遂把那几个庶叔叔送的红信封都掏了出来,跟兄长分了这些钱,又把从皇上和太子那里收到的两袋金子也拿了出来,“噜。”
他仅把两个祖母和父母给的压岁钱拿了出来,放在了枕头下,顺便也把小弟弟的拿了过来分钱,不过没跟他的那样分得彻底,他还是给小弟弟多留了几个金珠子。
“大哥你给我些银裸子,明早我跟小弟分了,打发人用,阿娘给我们的今晚我都赏给宫里来的那些小公公们玩儿去了。”明日大哥要代阿父出去拜年,他们也要跟着父母来见前来拜年的,有小弟弟小妹妹过来,他们也是要给些东西给人玩儿的,这些拜年的人带来的下人也是要给点赏银的,阿娘说他们小主子打发出去的不比寻常,让他们给点给人添点喜庆,手上是断不能没银子的。
“好。”齐璞收着那堆金子银票道,算来也是不得了,两个弟弟得的压岁钱算来都有三万两了,那几个叔叔也真是舍得给,银票两千,三千两地封在红封里,看起来轻飘飘没什么重量,份量却不简单,“齐武,你去我房里把那厢子银裸子拿过来放桌上。”
“你算着点给,别给小润玩没了。”他转头又对三弟叮嘱了一声。
小弟太大手大脚了。
“知道的,我会看着他,明日我会时时跟着他,不让他拿银裸子当弹珠玩的。”家里是绝不允许浪费银钱的,母亲定的死规矩,谁浪费谁就得跟他们阿父坐一天的书房,保管他们阿父训得他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手脚僵硬,口吐白沫,齐望可不想小弟弟大过年的被父母罚。
“那就好。”洗脚水这时候已是端来,齐璞见三弟在床边坐好脱袜子,他就弯腰去帮他脱另一只,嘴里道,“你先洗,睡到里头去,我给你盖好被子你就睡。”
现下时辰已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给祖母们和父母请安。
“哦。”
齐璞挥手让下人退了下去,弯腰给齐望狠狠搓了脚,又提了起来拿布擦干就把他往里边撵,给人盖好被子后就又拍了拍他的脸,语气也是柔和下来,“赶紧睡,睡饱了才长得高。”
也不知道三弟是怎么长的,明明祖母们和母亲最挂心他的吃食,他却是长得比妹妹还要矮半个头,他们娘因此忧虑不已,总是担心他长得矮被人说道心里不高兴。
齐璞却不管那一套,他也不避讳说弟弟矮,对他来说,弟弟能长高当然是好,为了长高多吃多睡点也是应该,但就是不长高,那也不是别人能说道,他弟弟要为此不高兴的事情。
矮就矮一点,那不是什么事。
齐望一听涉及到长高,赶紧点头就闭上了眼,在齐璞还洗着脚时就睡了过去了。
齐璞回头见他们都睡了过去,也是轻笑了一声,让下人加了点热水进来,倚着床头想起了事。
看样子,他们的表皇叔是快要不行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祖母的病情也是没个定数,家里到时候也不知会成什么样子――齐璞想到这,重重地吐了口气。
父亲呐并不轻松,所以即使他还小,父亲也只得把他推出去管事了。
两个舅舅因此也是忙得团团转,齐璞想起今晚跟大舅舅说话时轻咳了两声,大舅母担忧不已的眼神,又是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家中长辈压力重重,他这小的日子也是不好过呐。
齐璞想到这也是无法入睡了,见两个弟弟在床里头睡得安稳,他招手招了齐武过来,在他耳边轻言让他把他书房里的册子拿过来。
在天亮还未出去拜访之前,他还是把他阿父给他的那些官员底子再顺一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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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国公府拜年,但初一来国公府拜年的人也是甚多,光国公府下面的属臣就是一大票,还好这日都是当家的大人带着儿女们过来拜年,女眷们在初一通常是不来的,所以忙的也是齐国公,国公夫人则还能安稳地坐在青阳陪着婆母们。
不过宝丫夫妻一大早就过来后,谢慧齐赶紧让宝丫进了青阳院,也没让她去珠玉院。
她是真把宝丫当姐姐看待的,所以也不管那些繁文缛节。
宝丫早就成了个精明爽利的妇人了,她也是个精神气十足的人,但她那种精神气有别于谢慧齐这种光彩照人,但也透着高不可攀,让一般人只能隔着距离看的鲜活不同,宝丫的精神气是接着地气的,还带着独属于她才拥有的蛮横野气,让人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是个非常强韧,能当家的妇人。
在谢慧齐心里来说,她对宝丫是偏爱的,但那种偏爱也源自于宝丫的自强自立,这么多年来,宝丫就是在她的护翼下也从未怯懦,或者守成过,宝丫一直都是奋力往前走的,在灾年那几年村民欺上来时,拿着扁担第一个冲上前的也是她,灾年过后,说让她去做生意开辟新的世界,她也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下山就去奔他们夫妻的天下了。
宝丫是个依附于她自己才就成了自己的人,也许河西镇出来的姑娘总要比一般姑娘要坚强些,所以谢慧齐每次见到宝丫都满心欢喜,这种欢喜让她还没见到人眉眼都是笑,也是让齐容氏与齐项氏对宝丫这个人多了几许包容与喜爱,所以一等宝丫进来就欢天喜地给她们道安说吉利话,齐项氏甚至拉了宝丫的手,笑得合不拢嘴道了好几声,“真是个喜庆的媳妇儿。”
“你孩儿们呢?”谢慧齐见她身后没人,笑问了一句。
“在外头玩着呢。”宝丫赶紧回了她的话。
“带他们进来见见我们府里的两位老祖宗,有赏。”谢慧齐微笑道。
“带进来让我们看看罢。”齐项氏也是发了话。
“好,谢二老夫人,我就这带他们进来。”宝丫先前不带进来,就是怕冲撞了两位老人,现在见老人说了话,也是欢欢喜喜地笑着出去了。
“出身是差了点,但也是极懂规矩。”齐项氏是个心眼完全偏的,看得顺眼的人看什么都顺眼,看不顺眼的,她恨不能吃人的肉啃人的骨,现在见宝丫顺眼,就是身份低了,她也不忘夸奖两句。
“他们家在大儿今年有多大了?”从不问及此事的齐容氏突然问了一声。
“十五,比璞儿还大两岁,现在也是他阿父身边的一把好手了,听说也是能说会道,像了他们的父母。”谢慧齐笑着道。
“他们家根底好,”齐容氏点点头,“也是可以跟大孙儿多来往来往的。”
“也是有点来往的。”谢慧齐给婆婆喂了口温水,点了一句。
“哦?”齐容氏不解看向她。
“您忘了,咱们家小国公爷连跟破庙里的老乞丐都能称兄道弟,您说,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人是他不来往的?更何况,宝丫家的还算得上是他的半个兄弟……”谢慧齐笑着道,心里还有点疑惑为何婆婆突然说起了这般话来了。
她婆婆是从来不管孙儿们的交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