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咿咿呀呀唱不休,戏台下面,田老夫人身边已经另换陪伴人,田八小姐陪侍在老夫人的身边,不知她跟老夫人说了什么话,逗得老夫人笑得歪了身子。各家夫人寻着合适的人坐在一处,田夫人和田悦走了过来,闻大少奶奶微微起了一下身。
闻佳意和闻春意连忙让出坐位,田悦直接拉着她们两人的手,直言要带她们回房玩耍。田夫人明显纵容这个女儿,还劝着闻大夫人说:“我们年少时,也不爱听戏,就由着她们自个去玩乐,我已经叫丫头们跟紧她们一些。”闻佳意和闻春意欢喜的跟着田悦离开了戏台,闻佳意舒一口气说:“田悦,你再不来拉我出来,我被那唱腔哄得都快要睡了。”田悦笑眯了一双眼,说:“我见田八姐姐同祖母说话,就知时候已到。”
田悦言行里面,对田八小姐受宠爱,竟无一丝的攀比心情,闻春意的心里,不由得又高看田悦几分,这般大气宽厚的小女子,是她现在唯一的好友。田悦一家人住的院子,距离戏台稍远的东角,院子很大,分成几个小院落。田夫人的正院,里面来往的妇人们,悄无声息的行走,见到田悦和闻佳意姐妹问好之后,礼节周全的避到一边去。管事妇人提醒田悦:“小姐,小爷带了几个朋友回来。”
田悦皱眉之后,带着闻佳意和闻春意转弯走另一边的路,她低声解释说:“如果只是我哥哥一人,大家是亲戚,见见也无防。可是他带了朋友回来,我们还是避开一些。”三人都不是年纪小不知事的小女子,有些人有些事,能闪则闪。闻佳意和闻春意笑着点头,田府对儿孙们的教养一向不错,闻大夫人才会放心她们跟着田悦行走。田悦的院子,并没有多大,只不过是五六间房,院子里候着两个妇人。
两个妇人微微笑着迎进三个小女子,送她们进了会客房之后,两个妇人立时进了偏房,准备茶水和点心。田悦和闻佳意姐妹在房内安坐下来,三人都觉得放松一口气,田悦笑着说:“府里客人多,母亲招呼过我,可不能在外面失礼。幸好有你们两人陪着,要不这时辰,我还陪在母亲身边听戏。”闻佳意和闻春意立时心里有所不安起来,闻佳意赶紧寻问:“你今日陪着我们,耽误了你服会你母亲,可会不妥当?”
田悦笑眯了一双眼,笑着说:“平日里,来的客人们多,大家只是认识,我和她们都不熟,自然陪着母亲看戏,比要陪着别人说话演戏舒服。今日里,你们要过来,我母亲早早说过,让我多陪你们,我趁机也松快一天。”两个妇人端茶送点心进来,田悦招呼闻佳意姐妹用一些,她笑着说:“两位妈妈都是我祖母身边的得用之人,赐给我母亲,我因身边暂无合适的人,找母亲借给我用几年。她们泡的茶水和做的点心,通常是用来招待贵客。”
两位妇人笑容满面退了下去,田悦轻呼一口气,低声说:“我们归家之后,祖母把她们赠与我母亲用。母亲身边有合用的人,又担心委屈了她们,干脆把她们借给我用,说好了,我在娘家时,由她们管着我院子里的事情。”这是一起婆媳过招,各有招数不输不赢平局。田悦笑眯眯说:“祖母瞧着身边合用的人,帮着我管理院子,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闻春意只觉得田府的水深,田悦母亲的院子,只怕水也不浅。
宅院深深,闻春意想着都要无声叹气起来,田府满目的繁华下面,人员繁杂,不知内里堆积多少难言的家事。难怪有这么人家的母亲,都想给女儿攀住闻府的亲事,实在是闻府少不多,日子过得清平。闻秀柏年纪已大,听说寻上门来打听的人众多,闻大夫人头痛不已,她心里早有合适的人选。田悦笑靥如花,闻佳意温言温语,闻春意仔细倾听着,三人处得极其的和谐,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一个钟。
田悦院子的管事妇人过来提点她们,田悦略有些失望带着闻佳意姐妹往外面走,经过她的母亲正院门口时,侧房有一素衣年青妇人牵着一个小小女孩的手,正往这边行了过来。田悦的脸阴沉下来,那年青妇人行过来,小小女孩欢喜的招呼田悦:“姐姐,姨娘带我在外面走了走。”田悦伸手摸了摸小女孩子的头,抬头冲着素衣妇人说:“你不为我父亲母亲着想,也应该为她着想一时。这大事的日子,你这是什么样的打扮?”
闻佳意和闻春意很快的交换一下眼神,田悦明朗的笑容里面,竟然有这般难受的事情。那年青妇人立时含泪瞧着田悦,娇怯怯的面容,田悦立时皱眉头瞧着她:“算了,是我多事,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反正我父亲喜欢你这模样,我不喜欢总看人哭泣着脸,你下次瞧见我,避开些吧。”闻佳意和闻春意垂眼下来,闻佳意眼里有着悲哀的神色。闻春意却象无意中吞了一只苍蝇般的难受起来,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三个小女子回到戏台前,台上依旧是轻声漫语,台下已经有一些人离开,余下的人,瞧着也无心听戏,大多数凑在一处说着话。闻大夫人和闻大少奶奶身边坐着两个眼熟的人,田悦的母亲和钟三夫人坐在那里。三个小女子上前见过礼,便自觉得退坐在她们身后的一张空桌旁。闻春意打量过田悦的母亲,是一个面容慈和的妇人,瞧上去就是心性安和的人。她再想起那个年青的妇人,和她手里牵着的小女孩子,心里泛起一阵的悲凉。
至于钟三夫人的美,那就是一种格外明艳的美,听说她的长孙都已经有几岁了,而她依旧美得如同年青妇人一般。相对她来说,闻大夫人是一种端丽释怀的美,田悦母亲是一种眉上轻愁的美,而钟三夫人是一种夺目的美,闻大少奶奶是一种安然的美。这女子日子过得好与不好,有时不是穿着瞧得出来,而是透过眉间的神色揭露出来的。钟三夫人明显是这四人当中最幸福的人,儿女瞧着一个个都已成才。
钟三夫人的眼神,再次落在闻春意的面上,这一下子,田悦和闻佳意都注意到了。闻大夫人和闻大少奶奶自是瞧明白她的眼神,闻大夫人笑着说:“我们府里十六和十八都少出来做客,我想着她们年纪已大起来,不能再跟从前一样纵着她们,田府与我们府又是亲近的人家,便把她们带出来见见人。”钟三夫人回头瞧了瞧闻佳意和闻春意两人,笑着说:“十六的亲事,可曾有眉目?”
闻大夫人微微点头,笑着说:“如今就等着过年后订下亲事,因为未曾过明面,就不跟亲戚们先提及人选。”田悦母亲肯定的点头说:“女子的亲事,要订下来才能朝外提起。姐姐一向是稳重的人。”闻大夫人为人处事极其为妥当,又有识人之明,一生最大的挫折大约就是良人的事情上面。闻大少奶奶一直保持着安静的神态,钟三夫人已经看了闻春意好几眼,那眼神里打量的意味深重,引起闻大少奶奶的深思。
有长辈们在,田悦和闻佳意姐妹只得安静的听着戏曲,闻春意有趣的打量着台下看戏的人。夫人们和小姐们都已分开坐着,夫人们说着话,小姐们都保持安静姿态。田悦轻捏一下闻春意的手,在她抬眼瞧她时,她示意闻春意跟着望过去,望见一个中年妇人笑逐颜开的模样。闻春意诧异的瞧着田悦,无声的问:“是你相看人家的长辈?”田悦恼羞的瞪她一眼,在她手里轻写下‘尚’,闻春意只记得有那么尚家小爷,来过闻府几次之后,就不曾再出现过。
闻春意细细的打量那妇人,瞧不出她和尚家小爷有什么想像的地方。田悦瞧着她的神色,只得凑在她耳边说:“那位爷的伯母,听说是来为长子相人。”闻春意笑瞧着田悦,瞧得田悦伸手捏她一把,凑在她耳边说:“她的长子,在边疆多年,这女子嫁过去,就要跟着夫婿去边城生活。”尚家为武将多年,每一代的长子,在年过十岁之后,便要派往边疆跟在父亲的身边。
尚大将军夫人原本一直在边城生活,近一年为了儿子的亲事,才回到安城来。安城的人,皆知她是为儿子相看人家。可惜有心的人家,想嫁庶女过去,尚大夫人瞧不上眼,听人说,她因此放话出来,不想委屈了自已的儿子,非嫡女不娶。这话一出来,自是有许多人退避三舍,那家舍得把嫡女送往边城过苦日子。尚大夫人嘴里说着不苦,可是安城一众妇人,总觉得她过的苦,虽然她的面色,瞧上去,要比同年纪的人会保养,还显得比她们年轻一些,可谁知是不是胭脂水粉涂抹出来的效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