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礼服
书房里的书都是姬桓时常要用到的,月谣看似挑选,实则细细查探,书架上没有她要的书,连个机关也没有。
阳光洒在姬桓的身上,他时而埋头写书,时而抬笔思考,全然没注意自己在做什么。月谣又将书房内的摆件一一查探过,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她不敢太过明显,几乎每隔两三日才来一次,每次只是随便看看,如此数次后,整个书房除了姬桓坐的地方,都已经被查探过了,没有任何暗格或机关的痕迹。
她看着浸沐在阳光中的姬桓,垂眸坐到了一旁,浅浅饮茶。
机会很快就来了,每三个月一次的文试开始了,姬桓要监督弟子们考试,书房便空了下来。月谣昨夜刻意多纠缠了他一会儿,因此有理由懒起。他听到姬桓出去了,也不装睡,赶紧起来往书房去了。
姬桓平日用的书桌不大,一共三个小抽屉,里面放了几叠书,一些纸张,什么都没有,一览无遗。月谣在桌子下面又摸又按,皆一无所获。现在就只剩下后面这道墙了,她思索了一下,一路且听且敲,是实心的。
她暗暗发急。
莫非真的被他藏到了藏书阁?
余光一撇,忽见靠墙的方桌下的地面,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敲了敲,其中一块砖竟然是空心的。她四处找了一圈,终于在按到不远处一块砖时,那块空心的砖无声沉下去,露出里边一个木盒,花纹精致,十分熟悉,正是她丢失的那个盒子。她打开来,里边果然有本册子。
月谣打开翻了几页,确实就是她丢失的那本,上面的字迹还是息微的。
她翻到要的那页,取出备好的纸和针,快速抄录下来。这纸特别厚,银针在上面刻画,并不会被扎破,且抄好以后,粗粗看还是一张干净的白纸,不容易被人察觉上面有字。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看文试就要结束,月谣将秘术放了回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
双身城的秘术果然邪门,只稍稍练了一会儿,浑身便发冷,犹如置身大雪中。她借着反光看字――飞雪术,真当是一如其名,一练就让人手脚俱僵。
待到全套秘术学会,再循着姬桓封住的经络逆行而上,净灭化生术便可解了。只是在成功之前,怕是又要吃很多苦了。
外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月谣将白纸塞到枕头下,只听有人敲了敲门,“师娘!”
月谣打开门,是郭逊。
“阿逊,怎么了?”
郭逊笑得眉眼眯成一条线,“喵喵生了一窝小崽子,粉嫩粉嫩的,师娘前些日子不是说要一只吗?快去看看吧!”
月谣一怔,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说过那样的话,不过那是信口一说罢了。她笑了笑:“好。”又说,“你先去,我收拾一下就过来。”
看着郭逊走了,月谣才关上门,将随手塞在枕头下的白纸拿出来,四处找寻地方,最后藏在了床顶。
她去看了小猫,最后架不住郭逊的热情,抱了一只
回来,起初湿漉漉丑巴巴的小东西,没一个月就长开了,小毛团子一样可爱,浑身雪白,尾巴尖上却一团黑,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呈琥珀色,月谣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环环。
若是她能缩小到这只猫儿的大小,怕也是这般可爱得紧吧。当年两人一兽逃出去,一晃两年没见,隐儿不知又长高多少……
飞雪术练起来十分不易,它对练习者要求极高,若无一身高深的内息,刚练就会无法忍受寒冷而毙命。月谣断断续续地练,眼看入了夏,终于小有所成。
姬桓摸了摸她的手,微微皱眉:“天都这么热了,你的手怎这么凉?”
她若无其事地推开他道:“凉了正好,你别碰我,热死了。”
月谣抽回去,撒下一片鱼食,引得锦鲤争食,半是冷淡半是娇嗔的话,似乎没有引起姬桓的怀疑,他捏着她的肩膀弯下身来,反而凑过去低声说:“你每天这样喂鱼,都被你撑死了。”
说话时,他的气息喷在脖间,一阵痒,月谣一偏头闪开去,将鱼食全塞进他手里,“那不喂了。”说罢就从另一边躲开去,姬桓却拽住她的手不让她走,挨着她坐下,自己一点点继续撒食。
“陪我聊聊天吧。”
月谣看了他一眼,脚步顿住,半晌慢慢地坐了回去。
息微三天前与她通了信,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只等半个月后祖师圣诞日将她带走,从此获得真正的自由。再有半个月就要离开了,今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这样平和地坐在一起。也罢……
姬桓却不说话了,直到鱼食全喂光了,才慢慢说道:“我很小就在逍遥门了,师父虽然如我亲父,可严厉多于关爱。我很羡慕那些有家的师弟师妹们,所以我很希望有一天能有家人,有孩子。这两年,我很开心。月儿,你可觉得委屈?”
月谣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过了一会儿才说:“说不委屈,你信吗?”隔了一会儿又开口,却带了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习惯了。”
姬桓握住了她的手,冰冰凉凉的,他的目光沉了一下,又迅速含上笑容。
“月儿,你小时候的愿望有些什么?”
月谣敛了笑容,不带感情地说“吃饱、穿暖、不受欺负……”她静默了一会儿,补充,“嫁给你。”
十二岁以前,她的愿望就三样,十二岁以后,便多了一个。只可惜费尽心思盼来的大婚,他却亲手葬送了她的一切。
姬桓回头盯着她看,双手按住她肩膀扭过来,让她看着自己,“如果时光倒回,让我重新做选择,我不后悔两年前做的事情,我还是会选择剪掉你所有的羽翼。但是我很后悔最初的自己,如果一开始以我就接纳了你,不违背自己的心意,你就会一直在我身边,远离明争暗斗,只过闲淡舒适的日子。这两年,我知道你积着不甘,可是你感受到了吗?闲云野鹤的日子……月儿,我是真的爱你,虽然迟了那么多年,现在你还能不能……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爱我?”
月谣看着他炽热的眼睛,
想说好来麻痹他,然而那个字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姬桓的声音微微发颤,“就当我求你……”
月谣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隔了很久,才违心说道:“好。”整个人继而被拥进了他怀里,他那么用力,快要将她烫化在他炽热的手臂里,耳畔传来他深沉温柔的声音,甜蜜得好像馋了糖的美酒,“记住你说的,你答应我了……”
月谣说不出此刻的感觉,明明是他对不起自己在先,可骗了他心里却反而不安,好似一圈站在冰面上,看似冰面完好无缺,只要她稍作动弹,便会立刻支离破碎。
接下来的日子里,姬桓越发温柔宠溺地向她示好,几乎寸步不离,眼看临近祖师圣诞日,月谣稍稍有些紧张。
祖师圣诞日是一个不小的日子,合派上下提前三天大扫除,将棉被书籍都拿出来晒太阳,除此之外,所有弟子要到祖师庙前祭拜先师,这是异常盛大隆重的祭礼。月谣早已被逐出师门,所以应该也可以不用参加,趁着他们祭拜先师逃走,是她唯一的机会。
然而前一天晚上,姬桓却送来一套黑色织金礼服。
“明日祭告先师,你和我一起去,这是衣服,你试试?”
明日就要穿的衣服,前天晚上才试穿,就是改也来不及了。月谣看着那套精美的衣服,绷住了脸,问道:“我也要去?”
姬桓伸手去脱她的衣服,低声说道:“你是掌门夫人,自然要去。”
月谣挡了一下他的手,很快转念,顺从地张开双手,由着他解开衣带,将衣外衣脱去。她问,“可我早就被逐出师门,带着我去,岂不是违抗先师的命令?”
姬桓道:“如今我才是掌门,你不用担心。”
月谣语塞。
若真的去参加祭礼,她还谈什么机会逃出去?
黑色织金的礼服穿在她身上意外地合身,祥云绣在火光下亮得扎眼,姬桓喉头一动,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腰,整个人压在她的背上,贴着她的脖子吻了吻,低沉地说:“真美。”
月谣却心不在焉,透过巨大的铜镜,目光落在了房内四盏一人高的铜灯上。
房间里有些热,月谣特意打开了窗户,好让风能吹进来,那件礼服被挂在架子上,随着风儿吹动,飘忽晃动,好几次差点勾到铜灯上的火苗。
姬桓在看书,十分地专注,月谣陪着他坐在一边,看似打盹,实际上眯着眼睛一直看那件衣服。
好在数次差点勾到火苗后,终于一阵大风吹来,衣袖疯狂乱舞,一下子刮到了火苗,那织物易燃,火势猛地窜起来,火光大盛……
待到姬桓察觉、月谣猛然“惊醒”时,那件衣服已经被烧毁大半了。
姬桓看着毁坏的衣服,神色说不出的失落,好像被烧毁的不仅仅是一件衣服,而是极其贵重的宝物。月谣犹豫着开口:“天意如此,也或许是先师不愿意我去……”
姬桓沉默许久,才深吸一口气,沉沉说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