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黑暗之中。

　　 百鬼丸坐在的金属椅子上醒来, 垂着头，马尾辫落在左侧的肩膀上, 意识尚不是很清晰。他的双手被反锁在身后，双脚戴上了沉重的脚铐, 身上有着限制动作的束缚带, 椅子固定在地面, 怎么动弹也无法挣脱。

　　 这基本上是高危犯人的待遇。

　　 【我在哪里？】

　　 百鬼丸晃了晃脑袋，驱散困意，脸色微呆。

　　 他四处去看, 优秀的视力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无法做到夜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下, 他产生了一阵恍惚, 仿佛回到了心眼所见的世界。

　　 【不一样。】

　　 【心眼的世界再黑暗，也会有细小的生命光芒出现。】

　　 他度过了十五年的黑暗人生, 又怎么愿意再次回到这样的环境里。

　　 看不见。

　　 动不了。

　　 这种久违的……受到束缚的人生。

　　 他在空气中闻不到自己以外的气味, 干净到有一些可怕。不单纯是气味和视线上的“剥夺”，他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心脏孤独地跳动, 呼吸变得机械化，在黑暗的笼罩之下，万籁俱寂，似乎整个世界就自己一个人。

　　 他失去了对环境的认知，只能通过心跳声去记住时间的流逝。

　　 时间，空间, 物质，构成世界的三种基础事物。无法感知到这三种东西，相当于被放逐于世界之外，灵魂飘荡在虚无缥缈的地方，等待着精神崩溃的一天。他曾经就体会过这种“自己在一点点消失”、“快要抓不住世界的影子”的绝望，之所以能够战胜，是外挂辅助系统的窗口和主线任务支撑住了他。

　　 《多罗罗》世界的命运不会让他死去，会让他重见光明，拥有善良的恋人。

　　 那么……

　　 他在战胜魔神之后的人生呢？

　　 原著动漫的剧本里没有写，百鬼丸的人设里也没有写，他就像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好的漂亮人偶，残缺又强大，恢复完整之后就没有人关注他的未来。

　　 【我不是人偶。】

　　 【我未来……要和多罗罗永远在一起。】

　　 百鬼丸在安静没有几分钟后，开始剧烈地反抗，身体爆发出极大的力道。可是束缚带比手铐脚铐要麻烦多了，关节和腰腹难以施力，带子的弹性和韧性极强，就算他有一脚踹出一个坑洞的力气，也无法拉开限制人身自由的束缚带。

　　 反抗失败，百鬼丸无声地喘了口气，感应到手机还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

　　 这让他有了一丁点与多罗罗联系上的安心感。

　　 “你是谁？”

　　 “为什么要抓我。”

　　 一般人早就该问的话，百鬼丸过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地问道。

　　 封闭的房间里回荡起少年没有起伏的声线。

　　 无人回答。

　　 好似没有人在一样。

　　 百鬼丸愣住，扭动脖子，去感知可能有监控摄像头的地方，那股监视感时隐时现，说明有人看押自己，然而对方为什么不说话？

　　 ——自然是在等他的五感进一步消散。

　　 百鬼丸被关押在“龙彦之间”，相当于异空间的地方。

　　 涩泽龙彦锁上了自己心灵的房间，关闭光线，杜绝了其他气味和声音的进入。他在“龙彦之间”之外的大厅里喝着红茶，优雅又闲适，桌子上摆着一盘没有人品尝的红苹果，以及几件通讯设备，保持着与外界的情报流通。

　　 涩泽龙彦时刻观察着百鬼丸，脸上有止不住地期许之情，“我的天使就是和那些庸俗之人不一样，感觉不到任何恐惧之心。”

　　 普通人之所以无法战胜异能力者，见到就溃败，是实力差距太大？

　　 不是。

　　 是对超凡力量的恐惧啊。

　　 涩泽龙彦喃道：“还不够，你被这个腐朽的世界改变了，失去辨别善恶的能力，就是身为天使的你最大的缺陷……”

　　 天使怎么能连恶魔都无法分辨出来，与恶魔同居呢。

　　 “在一无所有的环境之下。”

　　 “恢复过来吧。”

　　 对于刚得到手的百鬼丸，涩泽龙彦不忍心用强硬的手段，温水煮青蛙也要慢慢来，他想要百鬼丸早点恢复十四岁时的意志，绽放出人性的光芒。

　　 “龙彦之间”吞噬了光线、气味、声音……

　　 在黑暗里的百鬼丸花费了数个小时的时间，把不知道何种材质的手铐弄得变形，额头流出汗水，嘴唇抿住，恨不得把罪魁祸首五马分尸。

　　 一股浓重的杀气在他身上不断升腾。

　　 “咔嚓！”

　　 百鬼丸的手腕获得解放，双手拉扯开手铐，丢弃到一旁。

　　 他迅速去拆开身上的束缚带和脚铐。

　　 过了一会儿，他踉跄地站起身，失去方向感，身体的血液获得流通，然后他睁着眼睛往一个方向走去，触碰到墙壁，沿着墙壁去找门窗。这个地方没有窗户，有好几个浮雕手感的大门，不论他怎么破坏，大门就是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地方……”

　　 百鬼丸去回忆原著里涩泽龙彦的异能力，似乎和空间有关。

　　 他被困在了对方的异能力里？

　　 一无所知，百鬼丸空有杀气无处发泄，急的团团转。他是很典型的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类型的战斗型人才，没有一决胜负的杀手锏，战斗中临机应变能力强，要是敌人怎么也不出现，他对着空气也没有办法激发体内的力量。

　　 他留着系统的三个选项的奖励，本来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结果——

　　 他该怎么破局？

　　 百鬼丸用到脑子方恨智商不够高，两眼一摸瞎，连敌人的意图是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涩泽龙彦是要抓他来威胁港口黑手党里的太宰治，但是对方为什么要喊他天使？他什么时候当上天使了？天堂在哪里啊？

　　 【……】

　　 没过多久，百鬼丸就坐在一扇门前自闭了。

　　 手机没有信号。

　　 他自闭的模样被涩泽龙彦看在眼里，夸赞道：“在思考解决的方法吗？”

　　 涩泽龙彦心道：天使迷茫的样子好可爱。

　　 在扭曲的百鬼厨眼中，一切行为都可以被解读成另一种意思。那些让百鬼丸变得平凡乏味的人，则是带坏了百鬼丸，让天使在人世间堕落。

　　 “配着红茶，看着天使，外面的杀戮都不那么令人厌倦了呢。”

　　 白色长发的青年轻柔地说出残酷的话。

　　 他去看向另一边，在寿海的诊所里带出来的义肢就放置在架子上，眼神闪过迷惑，“这是什么技术……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办法理解。”

　　 义肢的日常性疑惑.jpg

　　 【心眼……】

　　 【如果打开心眼……能让我发现敌人吗？】

　　 百鬼丸在空茫的思维中出现浮动，想到了自己过去战无不胜的原因——是心眼，以心眼锁定目标，再通过精神意志给予致命性的打击。

　　 如今，他无法发现敌人的踪迹，谈何攻击敌人？

　　 在五感被“剥夺”了大部分的情况下，百鬼丸的脸靠在膝盖处，眼眸无神，缓缓闭上眼帘，用心灵去感知周围的环境。他的身体微微发冷，饥饿的肠胃证明着他已经度过了数个小时，远远不如古代时候那么耐饿了。

　　 在他闭眼的世界里——

　　 黑暗。

　　 仍然是黑暗的环境。

　　 他看不见异能力的光芒，看不见敌人的生命火焰，曾经如影随形的心眼能力，在他有了双目之后就自动关闭，怎么也无法开启。

　　 他不再是双目失明，仍然宛如神佛看透灵魂的人。

　　 【因为我幸福？】

　　 【因为我选择了鲜活明亮的世界？】

　　 【还是……因为我不再愿意成为纯粹的人，去看清楚世界的每个角落？】

　　 有了眼睛，他就不在乎珍惜的颜色，看清楚了世界的同时放弃了对其他生命的观察，他变得不在乎四周的路人是好是坏，会不会有洁白的光芒了。

　　 他舍弃了心眼的世界，心眼就舍弃了他。

　　 精神系的技能就是这么随缘，根本不受主观意志的驱使。

　　 等待的人开始不耐心。

　　 涩泽龙彦站起身，快步来到“龙彦之间”的门前低语：“还是不行吗？”

　　 在百鬼丸的身上没有发生特殊的改变。

　　 “我的天使，由我来帮你吧。”

　　 他垂下的睫毛，遮掩住了冰冷的神色，拿起了手机，去联系自己的人。

　　 当百鬼丸饱受饥饿的困扰的时候，外界的声音出现了。

　　 “百鬼丸，我蒙尘的天使。”

　　 百鬼丸睡着：“？”

　　 涩泽龙彦对一门之隔的天使缓缓地说道：“到了晚餐时间，我不忍让你这么与我僵持下去。你的养父也在我这里做客，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作为主人，我愿意给请来的客人一次活着的机会……”

　　 “我们来玩一个善恶游戏吧，我给你两个人进行选择。”

　　 “选中好人，我就让你看一眼养父。”

　　 “选择坏人，我就杀了这个坏人。”

　　 “选错三次，你能看见的——就是你养父的头颅了，我亲爱的天使。”

　　 在他的掌控之下，“龙彦之间”里出现了两个在龙头战争失踪，惊慌失措的人。涩泽龙彦给了百鬼丸一个极其刁难的选择。因为这两个人皆是港口黑手党的下级成员，手上或多或少都有恶事，没有谁是完全无辜的人。

　　 百鬼丸抱膝坐在门口，微微转头，去看黑暗中见不到的两个人。

　　 声音，勉强听得到一点……

　　 “现在，让我来宣布对这两个人的考验吧。”

　　 涩泽龙彦又对两个被抓进来的人笑道：“我给予你们视线，杀了前面看不见人的少年，谁能杀了他，谁就能活着走出这扇门。”

　　 见识过涩泽龙彦神秘莫测的异能力，卷入雾气之中的一名黑手党成员脸色煞白，拿出枪，警惕地看着坐在地上没有动的黑发少年，对方身穿浴衣，手足有着擦破皮的痕迹，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被人挣脱开来的刑椅。

　　 很显然，黑发少年同样是被抓进来的倒霉蛋。

　　 然而下一秒——

　　 “百鬼丸先生？！！”

　　 另一名黑手党成员率先喊了出来，惊恐地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谁敢杀了这个人！

　　 活着出去，也难逃一死啊！

　　 听见了他们的声音，百鬼丸的眼眸转动，依旧看不清楚人，两人的心音则出卖了他们的内心活动，各种犹豫和害怕，开始思考自杀会不会好一些的事情。

　　 一个太宰治，足以让他们但求一死。

　　 【多罗罗这么可怕？】

　　 戴上太宰罗罗滤镜的百鬼丸对陌生人的心情表示不理解。

　　 作为上司，多罗罗应该是靠得住的人吧？

　　 百鬼丸从始至终没有发出声音，听着黑暗中的动静，记忆中穿越司对他们的教导课程发挥了作用。老师给他们上过一趟审讯课程，当时特意举例子了原著里被坏人刑讯的东喰男主角，坏人抓来一男一女，要求对方选择让谁活下来，东喰的男主角由于软弱没有做出任何一个选择，害死了两个人。

　　 老师却说，这样看似逃避选择，实际上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选哪个都没有用。】

　　 【以心理学的角度而言，给出这种问题的人就不会让人活下来，再不济就是要做选择题的人背负上一生的负罪感。】

　　 【不去选择，就不会有因果，在地府阎罗面前仍然会判你无罪。】

　　 【一旦你选择了——】

　　 【杀死人的罪就要承担一部分！】

　　 优秀学生的百鬼丸保持安静，静观其变，想象着对面是两朵火焰的形态。

　　 火焰即使熄灭，也不会像人死去那么可怜。

　　 最终，在经过了争吵过后，一个人选择了放弃，一个人选择了颤抖地举起枪口，对着百鬼丸的方向射出了子弹，子弹打偏，落在百鬼丸的脚边。百鬼丸没有预知到危险，所以没有躲闪，冷漠地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步选择。

　　 “对不起……百鬼丸先生……”

　　 “我……还是没有办法下手……求您原谅我……我也不想这样啊！”

　　 开过枪的那个人直接精神崩溃了。

　　 不开枪是死。

　　 开枪也是死啊！

　　 涩泽龙彦厌倦地问道：“百鬼丸，你说谁是坏人，谁是好人？”

　　 百鬼丸没有说话，把头靠到了双膝之间，埋得更深，捂住了耳朵，他在耳朵里听见的是两个港黑成员恐惧而绝望的心音。

　　 【救救我们啊，百鬼丸先生！】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啊啊！百鬼丸先生，打败那个人！】

　　 做不到。

　　 百鬼丸不是全能的人，赤手空拳打不破空间系异能力。

　　 “无法做出选择吗？”

　　 涩泽龙彦怜爱地注视着百鬼丸，说道，“那太遗憾了，他们都要死去。”

　　 “龙彦之间”在墙壁里静置红宝石折射出一抹血光。

　　 一颗红宝石释放的光向两个黑手党成员袭去！

　　 光的速度是何其之快！

　　 顷刻之间，光就抵达了他们的脖颈，寂静许久的百鬼丸化作残影，陡然要冲过去，身体停滞在了半路上，褐色的瞳孔闪过一丝落寞。

　　 【来不及了。】

　　 光削断了两名黑手党成员的脖颈，头颅掉了下来。

　　 血水的腥味扩散开来。

　　 他们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反应过来，心音持续了几秒钟，清晰至极。

　　 【我怎么在地上……】

　　 【百鬼丸先生……站起来……要杀敌人了吗？】

　　 生命就此熄灭。

　　 百鬼丸以为在现代不会再碰到这种残忍的事情。

　　 原来，古代和现代没有区别。

　　 头颅在地上滚落了一圈，来到了百鬼丸的脚边，百鬼丸呆愣，孤零零地站在房间里。像是慢半拍地想到了某一件事，他蹲下身，双手在地上摸索，找到了至死都不敢选择杀死自己的两个人的头，为死去的人合上眼睛。

　　 他不知道谁善谁恶，也看不清两个人的脸，莫名明白了以前不懂的事情。

　　 【我没有资格审判一个人的善恶，那是判官的权利。】

　　 【我……仅仅是一个人类。】

　　 人类有自己的极限。

　　 他不再是《多罗罗》世界受到天命钟爱的主角了。

　　 百鬼丸从未这么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未来已经改变，没有命运中的人一定会恰到好处的帮助自己。他摸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去看屏幕，最后一条信息是自己昏迷的时候，多罗罗发过来的短信：【百鬼丸，保护自己，我会找到你！！！】

　　 “笨蛋多罗罗，是我答应了一定会找到你，不是让你来找到我。”

　　 百鬼丸说出难过的话语，眼睛泛起湿意。

　　 这可是涩泽龙彦。

　　 十六岁的多罗罗无法敌对，要带上全力解放“污浊”的中也才行，而面对双黑，涩泽龙彦照样可以逃走。即使是未来……二十二岁的武侦宰也是靠假死算计成功。

　　 “我怎么能让你遇到危险。”

　　 黑暗是吗？

　　 他握紧手机旁边放的钥匙，眼皮微颤，用尖锐的部分狠狠地划破自己的眼膜。他发出了一声急促地痛苦呜咽，捂住了双眼，用最极端的破开——心眼的障碍！与谢野晶子和齐木楠雄的存在，保证了他双目失明也能恢复过来。

　　 让昔日的黑暗再一次笼罩自己吧。

　　 【我要看见这个罪人的生命火焰！！！】

　　 【我要他去死！！】

　　 如果眼睛是阻碍，让他看不清敌人的灵魂，他就毁掉。

　　 【系统，打开奖励礼包！】

　　 【我选择神经！增加神经器官的强度！我要获得三倍的反射神经！】

　　 如果吃苦能变强，他就主动选择苦难，不会让因自己而死的人死不瞑目，百鬼丸咬紧牙关地站起来，太阳穴抽痛，心眼的世界在他的选择下复苏。

　　 失去什么，才会得到什么，这世界没有白得的好处！

　　 对面。

　　 “龙彦之间”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涩泽龙彦喜悦至极，微笑地注视着他。

　　 “我的天使，你的心灵看见了我的世界吗？”

　　 心眼的世界里全是红色。

　　 整个房间是异能力，异能力的主人也是一个异能力，糜烂的红色。

　　 唯有百鬼丸在房间里散发出珍珠般的微光。

　　 是纯白。

　　 这份纯白在眨眼间变成了极度凶恶的状态，百鬼丸的双眼睁不开来，眼缝中渗出血，浑身散发出恐怖的气息，心眼锁定住了涩泽龙彦。

　　 ——是魔神的生命火焰。

　　 涩泽龙彦还是那个危险的白麒麟，但是他抓来的人是一切魔神的克星。

　　 “在多罗罗……到来之前……”

　　 “杀了你。”

　　 失去视力的黑发少年以人类难以反应过来的速度，冲了过去！用一心一意的疯狂战斗方式，找回残缺时候拼尽性命的意志，唤醒体内被净化的魔神之力。他的灵活性远胜于一年前的自己，对技巧的掌握也获得提升，说他比过去弱，是他懂得保护身体，不想让多罗罗为他的伤痕担心。

　　 一把沾血的钥匙，成为了他拳缝里的武器。

　　 他的心眼世界没有人类的身影，没有五彩缤纷的世界，有的是盛放的火焰光芒，所有战斗不需要的东西都被他的心灵屏蔽在外。“龙彦之间”关的住百鬼丸，关不住一位愤怒要斩杀魔神的天之子。

　　 他没有去等待求助任何人。

　　 发誓要保护别人的人，怎么能倒在这一步，拥有四肢却比过去更弱小？

　　 这不是他想要的完整！！！

　　 真正的完整，是连同文野的剧本一起全部打穿到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