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密卷。
这个天大的秘密,果真和我有莫大的关系。而这一切,都是公子留给我的,是他所希望的我能替他保管好这个江山,还是他所担心的我随着这个江山一起毁灭,似乎都没有丝毫预兆。
“我要去咸阳。”我擦去眼泪,下了一个决心。
慕椋却道,“所以,在你的心里,无论是公子的嘱托,还是重山的性命,都很重要。比你自己,比我,都重要。”
他目凉如霜,这是他第一次和我有所争执。平静的语气,充满了失望,“我瞒得这么辛苦,怕的就是这一天。你踏往咸阳一步,就再没有回头路了。我愿意替你挡去一切看得到的凶险,哪怕丢掉性命也不要紧,可是现在,我根本无法保证,在你身后究竟有多少看不见的阴谋和险恶。咸阳,是龙潭虎穴,稍有差池,必将令你万劫不复,你可以不怕,可我不能不怕!”
“就算为了我,好不好?”他哀求道。
“可是,公子不希望看到这样的选择吧,这不是他带我去地宫的目的。他要我承担,而不是逃避。”
我回道。
“这么说,无论我怎么劝你,你亦是不肯听的了。”他道,“既然如此,我们还谈什么呢。”他转身便要走。
“慕椋!”他一转身,我便慌了神,我忙冲上去,从背后紧紧抱着他,“你别走,你不要丢下我。”
他轻轻抓着我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遂而转身,将我拥在他的怀里。
“我没有要丢下你,”他柔声道,“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冷静,再这样谈下去,只会令我们争执不休。”
我默不作声,内心挣扎不已。
“你和公子,一个比一个固执。”他忽痛惜道,“若明早你仍坚持,那么刀山火海,我也只好随你一起去。”
“你同意了?”我吃惊地望着他。
他摇头道,“我是阻止不了你了,我早知道。只是想看看我到底能不能,侥幸一次。”
“我们都想清楚吧。”他叹道。
我含泪点头。
一切来得太突然,我的确应该想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仓促之下的决定会不会让自己后悔。
走在回房的半路,我遇到了阿礼,他好像专门等我回来。
并没有很久不见,只是再见的时候,已然生疏了很多。
他走近来,道,“钟离先生说,这次,只有你能救大哥。所以他要我不惜一切代价,来豫州找你。”
我静静听着,道,“是苏煜告诉你们的吧。”
他摇头道,“他回来的时候,只说你不愿意回来,已和清愁自行离去了。”
接着他便道,“是易锦书通知我的。”
“原来是这样。”我有点惊讶,但也很快觉得理应如此。
阿礼道,“清华,你是因休书的事不肯回来么?我可以替大哥解释的,其实他已经找了一批武艺高强的人,准备救你,只是赵国逼得太紧――”
“好了阿礼,我不想骗你,”我坦白道,“我离开,是因为我想和慕椋在一起,和他人无关。”
阿礼怔了一下,喃喃道,“我知道了。”
“钟离先生并未告诉我,为何陈莫年会指名道姓要你去咸阳,他说,我见着你自然就会知道。他还说,你一定会救大哥的。清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急着问。
我便把八方密卷的所有前因后果都说与他听了。
他整个人一下子便失魂了一般,半晌无话。
“你们,让我好好想想吧。”我难掩沉重的愁绪,准备离开。
他追上来,冲口道,“你别去!”
我喃喃道,“不去的话,怎么救重山,你日夜兼程赶来豫州,不就是为了让我救人么?”
“我,”他急得舌头几乎打结,道,“我马上回去找钟离先生想办法,他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算了,如果有,他何必遣娘来亲自求我?他就是料定我看在娘的面子上,不忍不救。”
“你回去吧。等我想好了,便来找你。”我道。
他忽然顿了一刻,转而问道,“慕先生其实,就是沈都尉,是么?”
我点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瞒着众人。你不要怪他。”
他笑得很苦涩也很真诚,“怎么会呢?我还很高兴,真的。”
“谢谢你,阿礼。”
“为什么谢我?”
“如果不是你替他挡了那么多刀,他可能,真的不在了。”
“我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他憨憨笑着,看得我莫名心酸。
这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请求道,“我和慕椋的事,你还是先替我瞒着老太太吧,我不想这个时候,还让她为旁的事忧心。”
阿礼道,“其实就算大娘知道,她也不会生气的,她一向最疼你。”
我道,“正因如此,我才不忍。”
阿礼答应。
我们去的时候,老太太还没有醒。
日夜颠簸加上担惊受怕,令她连睡容都那么疲惫和不安,银发枯槁,更显得狼狈和可怜。
我不经意触到了自己的小腹,其实,这是下意识的一种举动,却就在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乱如麻。
这时,乐扬轻轻摇了摇我的肩,小声道,“姐姐,我能单独和你说会儿话么?”
我便跟她一起到了屋外的一处走廊上。
其实,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们两人都来了。我能理解娘,现在,我似乎也能理解她了。重山对她来说,也是命一般重要。只有这样的重击,才能让两个柔弱的女人不远千里,忍受颠沛之苦,前来求助。
无论她怎么强装平静,眼神里的焦急是无法掩饰的,以至于一开口,就已经哽咽,“姐姐。”
我便道,“不必客气,叫我清华便好。”
她皱眉道,“姐姐是生我的气么?”
我道,“你别多想。我知道你担心重山,若是能救我必然会救。如今娘身边只有你了,你不能乱了方寸。”
“虽然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姐姐的为人我是十分清楚的,你不会见死不救。如果姐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为了重山,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他能平安回来。”
“别哭了,”我安慰道,“回去吧,娘一会儿该醒了。”
“可是,娘要是问起我,我该怎么回答呢?”她抹泪道。
只听一声气哄哄的抱怨,“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你们还想赖上我姐不成!”
我一听便知是清愁,果然她从身后不远处追了过来,数落道,“要命的时候你们上赶着来求人,当初等着你们救命的时候,一个个缩得跟乌龟似的!”
乐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辩解道,“清愁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赵夫人了,救人的事,还轮不到别人吧。”清愁不依不饶。
清愁,无论什么时候见着乐扬,定要横眉冷对一番。
乐扬委屈得哭道,“我要是有法子,也不会等到现在!清愁妹妹心里有怨,大可等重山回来时,当面和他理论,何苦这时拿我出气?”
清愁瘪嘴,道,“我才没有闲工夫和他一般见识呢。”
我把清愁拉到身边,安慰乐扬道,“看你脸色也不太好,定是太劳累了,快去歇会吧。娘这边,我暂且照顾着,别担心。”
乐扬仍红着眼,道,“那我先告辞,请姐姐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