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狼浑身泛着墨色涛焰,气势汹汹,于瞬息之间便已经来到了苏文身前一尺。
然而苏文却没有躲避,也没有如条件反射般出口成章,事实上,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身前的这匹巨狼,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在白剑秋行笔之前,便告诉他在一旁仔细观看。
所以自始至终,苏文的目光都没有飘离过。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白剑秋的手腕上,其后落在他手中的白色玉笔上,再之后,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白剑秋身前的那幅杀破狼。
而如今,他在看着那匹脱画而出的狼。
只是看着,却什么也没有做。
便在苏文那无比冷静的目光注视下,巨狼身上的墨色气焰开始急剧倒流,整个狼身于片刻间崩解还原成了最初始的简单线条,然后汇聚成一团乌黑的墨点,最终溶解在空气中,彻底消失无踪。
对于苏文从始至终的冷静,白剑秋显得有些意外。
“你看到了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苏文思考了片刻,将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在脑中重新再现了一遍,这才谨慎地回答道:“其实学生觉得,我看到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没看到什么。”
“哦?”白剑秋来了兴趣,顺着苏文的话问道:“那你没看到什么?”
苏文整理了下思路,开口道:“先生所画的这头巨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一头青木狼兽,而青木狼兽则是狼族妖兽中。比较嗜杀的一种,可是在刚才,我并没有看到狼眼中的杀意。”
白剑秋目露凝重之色,点头道:“说下去。”
苏文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于是不再拘谨,侃侃谈道:“以先生的半圣之尊,显然是不可能于着画之间徒有其形而不具其意的。那么,这头战狼为何没有杀意?”
“我想,究其根本。是因为先生对我本就没有杀意,所以我猜测,或许所谓战文,便是将行文者的意念表达出来的一种方式?”
这一次。白剑秋是真的震惊了。便在片刻之前,他还在说苏文不懂战文到底是什么,而仅仅在自己施出一次战画之后,苏文便能有这样的感悟和理解,虽然还不尽完全,却也**不离十了!
这样的天资,也太过可怕了些……
定了定神,白剑秋不禁开口问道:“这真的是你第一次学习战文?”
苏文点点头。笑着道:“看来我答对了。”
白剑秋笑着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像子桑、盛夏和欧阳克这些天才,与你同处一个时代。到底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苏文一怔,白剑秋所说的这三个名字,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不过还不等他开口询问,白剑秋已经继续说道:“你的理解不能说错,但是还不够完全,首先你必须要知道,不论是战诗战词,还是战乐战画,其真正的听众和观众到底是谁?”
“就如我所画的这幅杀破狼,到底是画给我自己看的,还是画给敌人看的?”
苏文犹豫着答道:“当然应该是画给敌人看的。”
白剑秋摇摇头,纠正道:“错了,我们所作之战画,既不是画给我们自己观赏的,也不是画给敌人参观的,而是,画给天地看的!”
画给天地看?
苏文有些不解,天地又不是人或者生灵,怎么可能看得懂书画,听得懂诗词?
白剑秋看出了苏文的疑惑,继续说道:“战文,是依靠我们自身的才气进行激发,从而获取文字、声音或者图符的力量,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力量的根源到底从何而来?”
苏文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轻声道:“来自于天地?”
“对了!”白剑秋赞道:“如果把我们体内的才气比之一杆笔,那么战文便是我们书写出来的文字,是一种于天地间沟通的媒介,正如你前面所说,战文是一种表达行文者意念的手段,那么,我们的这种意念,是表达给谁看的?当然是表达给天地的!”
“唯有天地通过战文,了解了我们心中之意图,才能激发书画文章的力量,以此达到行文者的目的。”
苏文恍然大悟,若有所思般说道:“所以先生才会告诉我,战文之本并不在于应用,而在于创造!”
白剑秋的眼中满是欣慰之意,说道:“是的,这就好比这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两幅完全相同的杀破狼,即便你从我这里习得了这幅画的精髓,一笔一画将其完全临摹出来,但最后经由你手所表达出来的情况,肯定也是与我不同的。”
“如果只是一味地学习他人所创造的战文,你便永远都不可能将战文的力量发挥到最大,因为你所激发的战文力量,与创造者当初的意念不可能完全一致。”
“哪怕是我自己,连续画出两幅杀破狼,最后破画而出的那头巨狼,不论是在力量上、速度上,乃至于综合的强弱上,也会有细微的差别。”
这么一说,苏文便立刻明白了白剑秋的苦心之所在,顿时感激道:“苏文定谨记先生之教诲。”
白剑秋摆摆手,对苏文道:“不过你如今文位尚低,一切还是要先从学习开始,一步步才能了解到如何创造出适合于你自己的战画。”
“刚才我所画的那幅杀破狼你可看清楚了?如果有把握的话,便可以尝试着画来试试看。”说着,白剑秋拿出一叠宣纸,交到苏文的手中。
白剑秋是半圣,他手中的墨笔亦是高阶文宝。所以他当然可以凭空作画,但对于苏文来说,可是暂时办不到的。
苏文点点头。接过白剑秋手中的白纸,手握幻灵笔,在脑中将白剑秋的一笔一画重现于眼前,立刻执笔而行。
初次试作杀破狼,苏文足足用了近百笔,才终于堪堪将那头巨狼重现于纸上,不过因为过于将注意力集中在行笔之间。让苏文没有办法在同一时间将自己的战斗意念灌注其中,导致最后所形成的这幅画,只是普通画作。尚未能形成真正的战画。
抬手擦了擦头顶的热汗,苏文不禁感慨,看来想要习得战画,还真不是一日之功便能完成的。
圣途百道。并非处处有捷径啊。
倒是一旁观看的白剑秋。却露出了期许之色,开口鼓励道:“不错,能够在第一次尝试中就有了一些狼之雏形,已经很出乎我的预料了,如果你能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初步掌握此画精髓的话,那便正好可以赶在试炼当中来进行实战强化!”
白剑秋的这番话并没有半分的夸大之词,要知道,虽然文位到了贡生之后便能开始施展战文。但真正想要熟练运用第一篇战文,起码也需要贡生中品的层次才可以。
而如今白剑秋直接忽略了苏文的文位。将目标缩短到了一个月之内,已经可谓是对苏文报以了很大的期望了。
可是对于苏文自己来说,却对于自己的初次尝试不甚满意,因为自己这幅杀破狼所需要的笔画,实在是太多了些。
诵读诗词的语速,书画写文的笔画,以及琴弦钟鼓的音鸣,都是战文中最重要的关键。
如果苏文与敌人同时作画杀破狼,那么谁的笔画越简洁,自然就画得越快,画成的时间,便决定了出手的先后。
而出手的先后,往往便决定了对决的胜负,或者说,生死。
如何用最少的笔画画出战意凛然的战画,便是接下来苏文将要攻克的最大难关。
当然,这与手中是否持有速度加成的文宝有关,也与每个人对画作的熟练程度有关,更重要的,是跟每个人对这幅画的理解和感悟有关。
换句话说,就是与文位相关。
感悟越深,文位之上的才气色泽自然更深,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苏文甩了甩手腕,知道自己需要走的路还很长,沉声道:“再来!”
……
当一个人沉浸在某件事情中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的,在苏文向白剑秋学习那幅杀破狼期间,他总共尝试了三次,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而为了加深苏文的感悟,白剑秋也同样演示了三次,并根据自己的经验,直接而简短地告诉苏文,他每一次的不足之处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便是有个半圣老师的好处之所在了,白剑秋对于画道的感悟,对于战画的经验,比起翰林院士,不知道高了多少筹,对苏文的指点往往一针见血,简洁却有力,甚至他能将自己多年作画所积累下来的技巧尽数授予苏文,让苏文少走的弯路,较之他人是少之又少。
而且在这片小世界当中,才气之充沛令人难以想象,苏文几乎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以及才气的消耗,便在不知不觉中,于其中整整修习了三个多时辰。
当苏文从走出画池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白剑秋深知张弛有度的道理,所以强制打消了苏文继续作画的打算。
“修行除了不断实践,还需要总结领悟,你今天练习的次数已经足够了,接下来,便是思考整理,如此,等你下次进入画池的时候,才能事半功倍。”
苏文点点头,知道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他才刚刚入得书院,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告别了白剑秋,苏文走在通往百草院的小径之中,嗅着空中淡淡的茶香,想着明日便要跟随陆三娇学习琴音,心中不免有些淡淡的遗憾。
“我到底要不要顺带学些茶道的知识,为第九文位做好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