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谢神策又陆续的遭遇了两次刺杀,但无一例外的被扼杀了。
如此之后,便再也没有了。
谢神策的病情在这几天之中有所反复,但总归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众人脸上也有喜色。
雪还是没有停。虽然沿途有地方清理驿道,但是积雪实在太厚,有些路段还是没有清理掉,也是非常不好走。
缇骑的行进速度苦于谢神策的病情与天气路况,一直不快。
谢神策坐在温暖的车厢内,在写着什么。
这么大的大雪,是谢神策之前所想不到的。
都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这话不假,但能枕着睡的前提是,人得活着。
这么大的雪,加上北方之前因为秋收恰好赶上雨季和战争,基本上颗粒无收,农民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呼”,谢神策呼了口气,“但愿能少死一些人。”
吹了吹信纸,待干后将其卷好,放入小筒中,待到了下一座城再发出去。
秋季的大雨,让滹沱河两岸就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如今再加上大雪,鸟兽绝迹,吃的就更少了,如果朝廷赈灾不及时的话,那么人吃人就绝对会再度上演,而且会更惨绝人寰。
而真到了那个时候,对于晋国的统治者而言,关心的就不再是怎么在史书上留美名了,而是该怎么平叛。
人们都没有吃的,为什么?因为有钱人吧粮食都囤积起来了。
那要吃饭,要活下去怎么办?自然是不能光吃人了,要去抢粮食啊。
去抢,他们肯定是不会给的,那怎么办?把敢阻挡我们的人、要我们命的人,都杀死。
杀死了他们之后怎么办?不抢是死,抢了也是死,那,造反吧。
这是很简单的逻辑。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从来都是人吃人。
谢神策盘算着,估摸着今年北方大概会死多少人。
然而这场大雪,对北方的战争战争来说,会是一个好消息。
燕人本来就不是常理犯境,按照谢神策的推理,既然河北道的雪已经下成这个样子了,那么更北方的燕国,只会下的更大。
那样,牛羊会成批的冻死,缺少青壮年男人的部落会面临着绝境,人口会锐减,然后燕国的前线军队会更加军心不稳。
人口锐减之后,带来的是燕国畸形的半奴隶半封建制的进一步发展,燕国南北发展的差异会进一步拉大,从而激起更多的矛盾,使得政权不稳。同时,这种畸形制度的发展,会使得燕国在经济上更加的依赖与晋国的商业贸易。
如果运作的好的话......从统治阶级内部矛盾到阶级矛盾,再到国与国之间的矛盾......谢神策完全有理由相信,燕国已经离亡国不远了。
看看,仍旧是很简单的事情。只是一场大雪,便能衍生出这么多的事情。
当然,谢神策也完全相信,这个世界上,或许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会相信,仅凭着这些,就能让燕国在十年内完蛋。
前提是毁灭燕国的一方,必须是一个优秀的团队,执行力、判断力等等都要达到堪称艺术的级别。
而这些,谢神策不会认为晋国具备了。
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谢神策的思绪回到了刚刚问题的起点。
这场大雪的好处。
好吧,好处其实是两个方面的。
一方面,燕国败退的速度会加快,大晋收复失地的代价将进一步减小。
另一方面,如果战事提前结束,从南方紧急调集的大批军粮,可以分出一部分赈灾。
这一点,谢神策相信晋国的高层们还是会知道的。
想了想,谢神策又提笔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给太子的,信中谢神策恳请太子务必“违抗军令”,私自调一部分军粮先用来救济灾民。
撺掇太子动用军粮,这是杀头的大罪,搞不好还会诛连三族。如果实在一般的战争期间,太子敢这么做,那储君之位必将岌岌可危。
这么大的危险,谢神策怎能不知?
太子怎能不知?
那么,他既然知道,还会听谢神策的话吗?
答案是一定的。
因为具体情况不同啊。
在这封信中,谢神策的大意是这样的:北方的战事迟早是会结束的,大雪会加快这一进程。而大雪同样会带来数以百万计的灾民,这时候,原本多余的军粮就有了用处――赈灾。如果太子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既会获得民望,也会收获晋帝的赞许。因为太子为晋国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而在这其中,即便是出了问题,比如军粮供应不上等等,也没事。
即便是晋帝因此暴怒,百官弹劾,也不用怕――打仗就是为了保民,赈灾同样是为了保民。都是田家的子民,当然是活的比死的好了。如果人都死了,就算能打赢了又有什么用处呢?而且这样还可以巩固田家的统治(谢神策信里可不会用这两个字),还可以发现对田家有异心的人――阻止我救我的子民,你是什么居心?而且还可以进一步削弱世族集团对地方的影响云云。
谢神策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张纸。当然,有些话,比如削弱世族力量啊等等的,谢神策是不会直接说的,只是轻微的暗示了一下。以太子的心机,不可能看不出来其中隐藏的更深层次的意思。
那么必然的,这样做,如果成功了的话,最大的赢家不是太子,反而是谢家。
因为......还是很简单啊。
太子这么做会合司马弼闹翻――反正本来就已经面和心不合,如此在大晋,太子只能更加依赖于谢家。而出于感激,太子会向晋帝一样,继续和谢家保持着会福泽子孙的香火情。
呵呵,真的是很简单。
只是......操作很困难。然而,具体的操作,谢神策才不会去管呢,那是太子和转运使齐王以及北方军司马弼之间的角力。
谢神策吸了吸鼻涕,然后将衣服紧了紧,盖上了被子,就在马车里午休了。
......
远在千里之外的滁州王家,这时候迎来了一位客人。
南宋陆家小夫子――陆卷。
陆卷道滁州是为了找王老尚书,来拓录一本古籍残卷的,那本书记载了南宋番禹的一些地理图志,是陆卷此时正在编修的《天下图志》中很重要的一环。
陆卷来的目的很单纯。
当然谢神策如果知道陆小夫子去了滁州,而且是去了王家之后,肯定不会这么想。
拓录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不是单单抄录一份就完事的。陆卷此来,带来的还有许多工匠学者,要对其中不全的地方加以补充,而且要刻碑,刻完碑之后在拓下来。
前前后后,估计会用到将近一个月。
如果谢神策知道了,一定会大骂:抄一份自己回去刻碑不就行了?偏偏赖在人家家里蹭吃蹭喝。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你妈不想你啊!
不过谁都知道,谢神策气氛的原因不会是这个。
陆卷真的是学富五车,天文地理无一不通的人,由他来主持此事,就是连王老尚书也赞不绝口,多次在晚辈面前说出了“小夫子名不虚传”的话。甚至是在陆卷上了琅琊山,与老禅师交流佛学之后,得到了老禅师的夸奖。
要知道,无论是老尚书还是老禅师,都不是很会夸人的主。
所以理所当然的,王家的后辈也在老尚书的示意下,与陆卷走动频繁。
当然,相处的绝对不是像表面那么友好的。
毕竟,如果你爹妈说让你没事儿跟年级第一名多玩耍玩耍,你心里会乐意吗?人年级第一要是美女就算了,可人家......陆卷是男的啊!
尤其还是长得很帅气的男的。
王家年轻一辈,单论长相,能拿的出手的可没几个。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学问和长相都不如人。
嗯,这是仅限于男孩。女孩嘛,就是另一回事了,王家的女孩,都很漂亮,且聪明。
所以,王家的男孩是不怎么愿意跟陆卷来往的。而王家的女孩......就更不愿意啦!
因为,很简单啊。
南宋可是被淮军打的好惨好惨的,那南宋的男人......还能比瘦鸡子一般的淮扬道男子强吗?
更何况,如今淮扬道大都督的夫人,那可是对陆家......咳咳,不说了,谢家对陆家的事,谁都知道的。
所以,在起初的一段时间,王家的青年只是与陆卷保持着某种程度的默契:你不找我,我不找你,各忙各的,各乐各的。
这种敷衍一般的“来往”,自然是瞒不过老尚书的眼睛的,在大致猜到了原因之后,老尚书还找到了儿媳妇谢韫,让她出面劝一劝这帮孩子。
这种事情,事关男女关系的事情,就算是谢韫在王家拥有不小的话语权,也是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改变的。
年轻人嘛,交朋友也是有条件的。一个不慎交到恶友没什么,就怕交到掉身价的啊。
在劝说无果之后,谢韫最终还是迫使王解花出面做了表率,成为了王陆两家友好往来的大使。
对此王解花是一万个不愿意的,不说陆卷先前对她有过冒犯,单是陆卷看她的眼神就让她浑身不自在,更何况谢神策还对陆卷有过直接的厌恶。
这一切都使得王解花不乐意跟陆卷说哪怕半个字。
但是这一切在谢韫来说都是小事。
又不是相亲,王解花可是与谢神策订过婚的,不怕外界有什么流言蜚语(还没有人敢大胆到污蔑王解花的清白,王青盐的例子在那儿摆着呢)。而且只是做做样子,带动一下气氛,又不会掉一斤肉。
于是带着这种“慷慨赴死”的悲壮,在王青盐的嘲笑声中,王解花老大不愿意的与陆卷见了第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