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姐妹以及父亲谢裳的到来,让谢神策在南北两边黑云压城的恐怖夹缝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王解花与王青盐到来,在相当程度上让他对西北的局面产生了一定的乐观情绪,与此同时,逐渐展露不为人知一面的谢裳,也让谢神策在更多的休息时间中,重新审视自己的父亲。
尽管早就知道 ,自己这个无论在朝在野都存在 感极低的父亲,很可能是一个隐藏了王者属性的巨头,属于那种不到最后关头不会展现实力的人物,心理上早有了一些准备 ,可是每天傍晚谢裳给谢神策分析华夏城的点点滴滴时,谢神策依然像个挨训的蒙童,只能点头。
自己依然低估了这个老爹的能量啊
仆人们早早掌了灯,被谢裳批斗拷问了半天的谢神策情绪有些低落,接过王解花递过来的一碗温热小米粥,一口气喝完,就去逗弄小茉莉,教她读书开心。
小茉莉刚刚能走路,也刚刚能断断续续的说句子,谢神策教她读古文,自然是不成的,过不得多时,明显对诸子经典没有半点兴趣的小茉莉便将那本编订粗糙的诗经扔到地上去了。
“这么小,话都说不清楚,怎地就教她读书,还尽是些男孩子读的,也难怪她不喜欢”
“那怎么办,反正不喜欢,就算教那些诗词,她也不会感兴趣,与其如此,倒不如说让她嫌弃这些古人的,也好给我留点面子。至于她一个女孩儿将来该学些什么,喜欢学些什么,等她有了判断,自然会说。”
夫妻二人说了一阵,王青盐带着贺若雀的女儿念祖过来了,拿读书一事逗了茉莉几句,便让仆妇将她们带到别处玩耍去了。
此时三人相对,幼时的针锋相对自然是没有了的,经li 了家族的变迁以及处境的易转,时间沉淀了太多,前两年还有的暗流涌动,在此时也消失无踪。
只不过两人不再置气,谢神策不至于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却也绝不可能左右逢源,至于大被同眠,可能此生都无望。
当然,谢神策现在是没有这个想法的。
“嫂嫂毕竟没有跟过来这几天我与父亲议论过西北的形势,或许时间不会太长,无论战况如何,早则半年,迟则两年,西北必然会变天。姜起或者能忍,或者不愿意忍,西北局势的走向,如今都已经失控了。”
“然而嫂嫂至今不愿离开西北。有周锦棉在,大哥当不至于寸步难行,我心里却终究有些担忧”
对此,王解花与王青盐也是无奈。贺若雀坚持不走,最后在念祖睡着时送别商队,不说她报了必死之心与谢神威同生共死这种不吉利的话,单是只送走女儿自己留下,本身就让人无法放心。
然而劝说不了,草原女子的决心也不是他人能够改变的,王解花与王青盐只能带了念祖先过来。
沉默了一阵,换了个稍微轻松点的话题,王青盐说道:“现在最急缺的是粮草,华夏城里没有粮食,这是眼下最大的难题。我已经从西北抽调了八十万两银子,可限于物资的短缺,一时之间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昨天的时候与张先生谈了许久,通过徽商的途径,确实可以拿到一些便利,只是运输又成了大问题。徽商虽然逐渐起势,但在如今整个北方都戒严的情况下,某些禁忌,他们也不敢触碰。”
“何况之前张先生并未到山东道的徽商分号任职,也与一部分的徽商东主有了间隙,徽商能答**g 走走路子本就超出了期望,再要求更多,不可能也不现实”
谢神策摇头苦笑,心道这哪里是换了轻松的话题,有钱买不到东西,这个事儿可一点儿也不比之前的好解决。
随后有说到了军械战马等一系列事情,谢神策大多数时候都只能摇头。
只在如今时候,他一个人的力量,虽说有不少助力,但终究是单薄了许多,也只有在谢裳来了之后,与细微处逐渐打开局面,才让他稍微有了一些**。
再不多久,外面的仆妇进来请示,说外面有个姑娘求见,谢神策问了是谁,便有些为难的看向了王家姐妹。
“小玉儿姑娘是我们特地劝过来的,当初怕她不肯,还骗她是往晋都去,在这里留了些许时日,她多少知道 了些事情,中药来见见你的,你老是躲着也不好。”
“去去,她必然是先去过我那里清楚了我们都在这边才过来的。小姑娘脸皮薄,对你有些意思又不敢真个怎么样,专门照这个时候过来,也是怕人说闲话,足够诚意,你就去见见。”王青盐像赶苍蝇一样把谢神策往外送。谢神策苦笑,只好随着仆妇出去。
只是快要出房门的时候,王青盐又说道:“最多一个时辰,我会让王婆在一旁侍候。”
“呵呵说的是、说的是,我尽快回来。”
谢神策唯有苦笑。
到偏厅,果然见到了完全长开的小玉儿姑娘。如今虽然穿着上比在鹊桥仙甚至是西北时候都要寒酸朴素,那份干净轻灵却是出来了。小玉儿见了谢神策,脸颊微红,颇为讨喜。
谢神策用着热情语言以及绝对不多走半步的态度与小玉儿说着当年现在的许多事情,其乐融融。中间仆妇带了念祖与茉莉过来,偏厅又多了许多笑声。
时间过得很快,估摸着快半个时辰的时候,谢神策正愁不知该如何开口,小玉儿却极为自然的起身告辞,说有时间再来找王家的姐姐们说话。谢神策心下感激,如释重负。
作为前二里人教官小王唯一的羁绊,小玉儿就是当初谢神策要挟小王的为关键筹码。如今谢神策与小王虽然早已当下芥蒂,彼此绑在了一起,小玉儿的安危,仍然是维系二人的唯一纽带。
谢神策很感谢王解花王青盐能够将小玉儿带过来。果然不多时,在谢神策起身送走小玉儿转身回到偏厅的时候,小王便从黑暗中转了出来。
“谢谢。”
对谢神策看了半天,小王终于憋出了这两个字。
谢神策似是诧异了一下,拍着小王的肩膀笑着说道:“可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开口是要骂我,说我不该让小玉儿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小王似乎很不习惯被人这样拍肩膀表示亲近,肩背的肌肉微微紧缩了下,随后说道:“谁都知道 ,你既然身处险境,那么你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玉儿在这里,其实我才真的放心。”
秋越来越深,将要过去,在正隆十二年最后的几个秋日里,谢裳运用一系列的手段,走了许多谢神策在任缇骑司提督时候都不曾注意的渠道,在张相的周旋下,徽商从六安亳州调过来的第一批物资——粮食与药材,终于运进了华夏城。
谢神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在得到谢裳与张相肯定的回答,确定之后还会有两批以上的粮草源源不断的运过来之后,谢神策真真的放下心来。
这个冬天,总算是能够熬过去了。
而数日后,秋天彻底过去,正隆十二年冬日的第一天,晋帝御驾亲征到达济南府一月之后,真正 的战争,终于全面爆发 了。
在冬天的头一个月里,谢神策断断续续的接收到了来自于东边的消息,知道 了慕容城将大部分精锐集中在了济南府北岸,而司马弼集结了十万叛军全力攻打临淄。
“必然是想要一鼓作气打下济南府,好在势上,取得最大的优势,一次碾压大晋的抵抗意志。至于司马弼,牵制的作用,可能要更大于实际 效果了。”
“我以为,此时应该趁着燕军空虚之时,打下两个城池,以好作为将来的根据,天时人和在我,天予不取,岂有此理”
“万万不可,此时切忌轻举妄动!他们厮杀的厉害,我们趁火打劫是应有之举,但这一刀什么时候捅,捅在什么地方,都有讲究。我以为,当尽量不破坏双方的平衡,在双方底线之上一寸动作,方可万无一失!”
“老夫也是此意,这边打打燕人,那边伸手要些钱粮,做做样子,表个态,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没有表示,放走了这个闷声发财的机会”
大厅之上,十余人侃侃而谈,或附和或反对,有理有据,极为激烈。
谢神策坐在首位上,他的右手边是一幅巨大的地图,而左手边拉起了一道帘子,里面似乎有个人坐在轮椅上。
谢神策专注的看着地图,看着上面一月以来双方厮杀的标记,想着先前那些伤亡的统计,心里飞快的盘算着双方的优劣,竟是渐渐入了神。
众人争了许久,暴脾气的郭费与极有主见的西门老爷子吵到脸红脖子粗,几乎要撸袖子干架了,众人劝下来,才发现 谢神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发起呆了。
于是所有人沉默了。
有些人看向谢神策,而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最终聚集在那到帘子上。
自然不是因为帘子好kan ,而是以为帘子后面的轮椅上,坐着一个人。
正是这个人,让所有人在一月之前忧心无比的粮食药材问题,不再是问题。
也正是这个人,华夏城之前或许还存在 的这样那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些小的摩擦,一些不良风气,为之一肃,整个城寨都为之一新。
当然,也正是这个人,在不久之前,找在场的所有人都谈了一遍,让人见识到了他的可怕与可畏。
人们安静下来,与其说是在等谢神策开口,不如说是在等那个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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