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想我死......”
谢神策笑了笑:“因为我是天才啊。”
慕容端饶有趣味的看着谢神策,似乎想听听谢神策到底会说些什么。
然而慕容端看了谢神策半天,谢神策也没有说话。
于是......
“喂......你说话啊?”
谢神策不理会她,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杵着缳首刀,谢神策站了起来。
“你是我的敌人,杀死了我的亲朋好友,我为什么要和你说那么多?”
慕容端一怔,她是从来没有真正将谢神策当做敌人的,如果是的话,谢神策早就死了。
于是慕容端笑道:“可是你已经说了很多,所以......”
“所以也不多这最后一句吧”
谢神策问道:“贺若缺死没死?”
慕容端笑道:“你把我当做敌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贺若部的那个余孽,是死是活?”
谢神策站在那里,看了看慕容端,然后一步一挪的走开,说道:“贺若没死,他要是死了,你∵≦,绝对打不开这里。你是用我威胁他的......你的那个侄子也不在这里,嘿嘿,真是个恶心的女人......”
慕容端看着谢神策离开的背影,忍住了从后面给他来一剑的冲动,最终还是任由他离开。
谢神策出了军械库,来到一处园子,用缳首刀挖了几颗药草,回到厨房,开始煎药。
有人住过就有家禽——虽然现在重新变回了野生的——谢神策毫不意外,但是在这样一个可以说是活死人墓的地方,居然种有草药,实在是不可思议。他受伤的那段时间,恢复所用的药草就是慕容端从这儿挖来的。只是药草年份品质都极高,但是种类确实不多。
慕容端看着谢神策一个人采药一个人煎药,直到深夜,谢神策一个人喝完药,在另一处宫殿和衣而睡。
好在不是很冷,不然就一张床,还真是麻烦......至于完好的布匹,早都已经被慕容端搜刮过来,挂在“寝宫”中了。
一夜之后,谢神策龙虎精神。
他是很想再与慕容端打一场的,昨晚的一战之后,谢神策感觉自己又有提升,然而要杀死慕容端,甚至是逼迫慕容端说出走出的方法,无异于登天,谢神策自认为就自己目前的水平,再练十年,也未必就真是慕容端的对手。
这个恶毒可恶阴险的老女人,怎么有如此的功夫修为......真是个变态!谢神策在心里这样想到。
其实慕容端真不老,至少比谢神策想象中的要年轻。只是谢神策不知道。
急于出去的谢神策最终等不了多久,于是很快的,第二次战斗又来了。
还是下午,依旧是偷袭,只不过这一次即便是谢神策用上了杀手的潜行隐匿手法,也没能取得多大的作用。原因是第一次受袭之后,慕容端就对谢神策上了心。
作为鱼池子的首领,夜叉养鱼人不仅以血腥残忍著名,除了狠厉残暴的性格,极为出色的智力因素,堪称绝顶的身手,还在于慕容端本身就是隐藏暗杀领域内的大师。
谢神策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的失手,至多二十个呼吸的时间,随着一声闷响,谢神策不知第多少次被击退,随后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你想出去,就必须打赢我......我知道你很焦躁,但你必须学会再克制。晋都,铁门关,黑水郡,西北边塞,都会因为你而混乱。这个时候一些人急需你出面挽回局面,所以你必须回去,我说的对不对?谢神策,你必须回去!然而现在,看看你自己,像一条狗一样被打趴在地上,你能做什么?你什么都不能做。你出不去,你在乎的人,在乎你的人,就会乱,然后一着不慎就会死去,谢神策,你害死了他们。你的自负,你的无能,害死了他们,你......有罪。”
慕容端像是审判一样,居高临下,谢神策咳着血,耳朵嗡嗡在响,脑中一片混乱。
是的,慕容端说的对,他现在确实很焦躁,不然也不会不等完全调息完毕就急于和慕容端拼命,而即便是他带着必死的意志进行暗杀了,也还远远不是慕容端的对手。
这种挫败,不是面对大师兄时候的如同蚍蜉撼树般的毫无机会,也不是面对老道士时候的毫无还手之力,而是看似有了一丝希望,等用尽全力之后才发现,你的希望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蚍蜉撼树谈何易,一介蚍蜉用尽全身力气要去撼动大树,勇则勇矣,要说可歌可泣也未为不可,然而于事实何用?
慕容端身手极为高明,往往于无声处起惊雷,于柳暗处见花明,往往谢神策志在必得的一刀,看似巅到毫厘,却最终无功而返。
谢神策从未像如今这样颓败过。
从老尚书死后,谢神策渐渐变得阴暗,即便是一如既往的强硬,手段上比之从前却落了下乘,而隐约的,谢神策发现,自己内心中的某些负面情绪,只有通过杀戮才能释放出来。
与二里人不死不休,与太行山山贼你死我活,与晋帝的博弈更是已然将要拿到明面上厮杀。谢神策似乎一直有种隐隐的快感。
而这种快感,将他往扭曲疯魔的深渊月推越远。
谢神策一向奉行做事不留后患,他的手段强硬,于是当蔡家数百口,举族上千人,几无一人逃脱,如今数年已过,流放西北的那些人,还有几个活着?
更别说对泉阳四姓等的如同屠杀一般的事件了。
不留余地,对手便不得不搏命,于是谢神策在官场上,是一个孤人。即便是谢系的官员,对于他敬则敬矣,畏则畏矣,真正亲近的,却是不多。至于像顾顺行这样,对他尊敬几乎到了崇拜地步的人,更是仅此一人。
所以说,谢神策在晋都的官场上,没朋友。
于是一旦他失势,所有人都会群起而攻之。
谢家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才让谢神策身处风暴的中心却几乎不受震荡,何其难得!
能惹事,也有足够的手腕,性格上的转变让谢神策自负自大,行事更加张狂,做事更加独断。
正面挑战西北军老人的权威,与青壮派世族将领为敌,与西北的士族不对付,这其中固然有必然的成分,但如果是五年之前的谢神策,未必就会如此刚猛。
老太傅说过刚易折,做人要有手腕,更重要的是眼界,是格局。老尚书说做人须得七分,八分都嫌多,六分则太少。谢神策不是不明白其中的精髓,大晋国三架马车之二的两位老人,数十年人生经验,足够一般人咀嚼一辈子!只是做起来实在太难。
然而这两个老人都已经死了。温良恭俭让做到面子不难,就算是做到里子也不是不可能,难的是十年如一日,时时勤擦拭。王鼎与谢韫明显不够严厉,谢衣是大老粗,谢裳则是惜字如金,司马瑜是忘年交却由于立场无法多说,于是谢神策没有了指路人。
纸鸢的线断了,要么冲上云霄,要么栽落地面。然而很难说谢神策如今是在天上还是地下。
当然,谢神策此刻是趴在地上的。
他想到了老尚书老太傅的死,想到了淮军的分裂。
想到了王解花身上的毒,想到了王青盐未嫁就与家族决裂。
想到了晋帝的阴阳权谋,想到了大伯的大智若愚父亲的深藏功与名,想到了母亲那一日如十年的冰冷面孔。
想到那个妖娆的女人与他渐行渐远,想到了那个躺在鲜红的浴桶中的怀念小木街的贪吃丫头,想到了那个一直温婉大体怀孕了都不敢说的一尸两命的大丫鬟。
想到了死在自己手中的人那些人,秀才骷髅方农时......想到了那些因为自己而死的人,鱼凫骑老管家......
一瞬间,谢神策觉得好像真如慕容端所说,自己是罪人。
“呵......”喉咙里说不出话来,谢神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双眼无神。
慕容端满眼讥笑:“你很聪明,又有一个足以胡作非为随心所欲吃喝嫖赌一辈子都无忧的家族,有一个强大的爷爷,跋扈的大伯,韬晦的父亲,妻族也厉害。所以你似乎有理由骄傲。但是谢神策,你有没有发现,你强大,别人畏惧,都是建立在你家族力量之上的?就算是你出任缇骑司提督,你们家皇帝对你青眼相加,难道还能真的是因为你有才干?”
“谢神策,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人,所以天才从来都不少,你或许是足够聪明了,但死了你一个,放心,这个世界不会乱,这个世界上的人不会都活不下去。所以你不必自视甚高。”
“而就算有些人真的不能没有你,那又如何?你现在还不是被我打成一条狗?”
“你在晋国数年,就风光而言,已然可以列入晋国两百年历史的前十。然而你自问,你为晋国做了什么?你为那些真正支持你家族的人做过些什么?不是金钱财富,而是真正的可以记载史书中,供世人传唱的,你做过多少?”
“别说我没提醒你——谢神策,你就是一朵养在温室里的花,以为吃过几天苦就是有故事有经历了?要想真的在这个天下逐鹿,你还差了很多。”
慕容端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谢神策突然抬头。
“喂,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慕容端停住,背对谢神策,漠然说道:“是因为你真让人看不起啊......”
“我以为,你可以是一个对手,但最终发现,你只不过是一个可悲的家伙而已。”
谢神策大声说道:“慕容端,难道你不是一样么?你不可被?!”
“当然不一样......你是男人,而我只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