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下浦区过水大桥工地的某个简陋工棚内。
六哥和一帮驻留在下浦区这边的工友兄弟们围坐在一起,正商量着去明珠市委上访的具体事宜。
三天前在那家小饭馆跟叶风喝完酒之后,六哥当时也就压下了自己的冲动,没想着用极端方式去市委大楼闹事讨公道。
这种一时性的冲动一旦压下去,之后便很难再提起来了,但六哥并没有放弃去市委诉求的念头,而且现实情况也逼的他不得不如此。
做为一个将同乡兄弟们带出来打工的领导者,在这种困难的时候,他有责任也必须要站出来,否则他过不了自己良心那道关。
当日叶风说过要帮他,事后六哥想想也就一笑了之,这两天也没给叶风打电话,萍水相逢,以酒相交,叶风酒后之言,又岂能当真,那不过是他向自己表达善意和安慰的一种方式罢了,尽管这种方式听上去有些夸张,但年轻人说话夸大其口也无可厚非,谁不曾年轻过,他年轻的时候,吹嘘起来比叶风还要夸张。
再说了,按照叶兄弟的话,他当初不过也是一个四处打工的穷苦人,在明珠这座城市里奔波劳苦许多年,如今的日子或许好过了一些,但像他们这样出身的人,最多也就是多赚了些钱,经济上有所改善而已,偌大的一个明珠,又怎么可能有他们真正的容身之地。
他们是一群外来的打工者,能够留给这座城市的。或许只有多年劳苦的汗水,混的好一些的,也许还能在这里有个家,混的不好的,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返回自己的家乡,从此在家乡的山水间,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如今摆在六哥面前最大的难听,已经不是那二十来个工友兄弟的工钱。而是在工程尾期时因工而死亡和受伤的三个兄弟的赔偿和医疗费等问题。再多的工钱也不可能换回两个死去兄弟的命。
家乡人讲究个入土为安,可那两个兄弟的尸体至今还摆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他们的父母老婆一直租住在医院旁边的一间残破的小房子了,盼着能拿到赔偿款。好早些将人火化。然后将骨灰带回去安葬。尽管他们的租房和日常生活所需的钱是他承担的,尽管他们嘴上一直没有埋怨过他,但六哥心里很清楚。他们一定是对自己有怨有恨的,只不过碍于同乡的情面,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最关键的是,不止是他们痛苦,自己更是倍受煎熬。两个死一个伤,涉及到一大笔的赔偿及治疗费用,这些钱绝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而更令人寒心的是,如今的境况,非但一分钱都得不到赔偿,那些工程项目责任方压根儿就不承认这事儿跟他们有关。
经过这两天的反复考虑,六哥决定这事儿必须要还得去明珠市委闹一闹,而且要大闹,能闹多大就闹多大,明珠这里如果闹不出什么来,那就去京城闹,但凡自己还能动能喘气儿,就必须用尽全力去把那份公道给要回来。
好在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下面的这些同乡兄弟都很支持他,并且自始至终对他不离不弃。
今天六哥和一帮兄弟商量好了,去买一块大白布,然后自己用血写几个大字,举着白布去市委大楼前吆喝,最好是趁着下班人流高峰期的时候,然后分成两拨,如果第一拨被保安或者警察给弄走的话,第二波就接着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再这么拖下去,等到所有钱都花光了,到时候恐怕就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就在六哥等人准备动身出发时,工地外突然来了好几辆黑色的小轿车,然后从车上下来六个人,一个个都穿的体体面面的,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打头儿走,后面紧跟着三个提着黑色手提箱的年轻人,径直朝着工棚的方向走了过来。
见此情景,一个兄弟向六哥大声道:“六哥,我看这些人八成还是下浦交通局的人,又想来跟咱们墨迹来了,哥,这回你别拦着我,我特么非得揍这些王八羔子一顿不行。”
六哥摇摇头,道:“别犯冲,现在离的还有点远,等他们走近看看到底是谁再说,还有,如果真是交通局那帮人,你也别真动手,做个样子咋呼咋呼他们就行了,打了他们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倒惹一堆更大的麻烦,记住了吗?”
之前那个汉子怒哼了一声,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待那些人走的近了,六哥的表情突然变了,对方过来这六个人里,后面那三个年轻一点的,六哥没见过,但前面打头儿的那三个人中,六哥却认识两个。
因为这两个人,六哥以前不止找过他们一次,其中一个是过水镇的镇党委书记,另一个则更是让六哥感到意外,这个人竟然就是当初将他们招到过水大桥工地做清运苦力工的那位过水镇的镇党委副书记。
这位副书记不是说辞去职务不干了么?甚至全家都搬离了过水镇,当初自己费尽心思找他都找不到,可今天他怎么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至于三个人里走在正中央的那个人,六哥却从未见过。
很快这帮人就已经走到了工棚前那位走在中间的中年男人面带微笑的问道:“各位好,请问那位是这里的工头刘过天先生。”
刘过天是六哥的本命,见这个中年男人问到自己的名字,六哥主动向前走了两步,道:“我就是,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中年男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六哥的话,而是又问道:“哦,您就是刘过天先生,您好您好,刘先生,我旁边这两个人,您应该认识吧。”
见这个中年男人跟自己说话的态度很是客气,六哥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回道:“这俩人我当然认识,但人家不见的认识我,左边那位赵书记我以前找过他不下十次,一开始还能找到人,后来连人都见不到了,至于右边那位田副书记,不是已经辞去工作不当书记了么?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六哥的表情虽然缓和了一些,但心里其实还是一直压着火的,那位赵书记就是将他们一帮兄弟从过水镇工地忽悠到下浦区工地的“罪魁祸首”,而那位田副书记,更是让他恨的牙痒痒的一个人,当初就是这个所谓的国家干部,乡镇领导,欺负他们刚从家乡出来打工检验少见识浅,连哄带骗着他们去工地上先临时做活儿,保证工钱一年一结,而且每个月还会给他们必备的生活费,生活费倒是给了,但是工钱却成了泡影,而且这家伙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们签任何合同,存心就是欺负他们这些没多少文化的外来打工者不懂法。
出于对政府的信任,自己一帮兄弟们辛辛苦苦在工地上熬了那么长时间,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还赔了两条人命进去。
被六哥提到的那两位过水镇书记始终低着头,甚至身体还有些颤抖,跟在那中年男人身旁,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中年男人继续微笑道:“好,刘先生能确认是他们就好,下面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国振,是吴江市的市委书记,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专门为刘先生你和这些工人兄弟们来的。”
听到王国振自我介绍他是吴江市的市委书记,六哥等人登时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
市委书记亲自来找找他们,而且点明就是专门为他们来的,这可能么?这是真的么?
这绝对不可能啊,莫说是吴江市的市委书记了,就连那个过水镇的书记乃至过水镇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不可能会亲自来找他们,以前对他们也完全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更何况是比过水镇书记大了不知道几倍的吴江市委书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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