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还未到北魏都城平城,便已经看见城门外人来车往,络绎不绝地进城去,百姓一片安然自在,与南晋的建康城外流民纷纷,百姓惊慌逃命自保的情形几乎无法相比,让孟洛心中暗暗感叹,北魏如今安定繁华已经远胜南晋了。
车队刚刚进了城,便听得道旁有人高声唤道:“郎主,郎主回来了!”拨开人群拜倒在旁:“小的迎接来迟,请郎主恕罪。”
却是一名靛青长袍的中年男子带着数名仆从拜倒在车队旁,很是恭敬地模样。
拓跋烈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队也都跟着停了下来,只见他撩开帘子,望着地上拜倒的人,露出一丝温和的笑:“万年不必如此,我不曾命人知会府里,便是不用你们出来迎,起来吧。”
道旁拜倒之人爬起身来,上前来恭谨地笑着道:“小的听闻郎主这几日便会回府,日日带着人来城门处等候,今日真得迎道郎主了,实在是大幸。”
他说着却是一眼望见了拓跋烈马车中宽袍大袖男子打扮的孟洛,有些疑惑地多看了几眼,他从不曾在拓跋烈身边见过这位郎君,如此俊美,却不知是何人。
“郎主,婉娘也来了。”他顾不得多想,低低声与拓跋烈道。
孟洛听得明白,不由地好奇望了一眼拓跋烈,婉娘是何人,为何眼前这位管事模样的人,这般小心翼翼地告诉拓跋烈,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拓跋烈却是皱了皱眉,有几分不耐之色:“她怎么来了?为何不拦住她?”
万年低声回道:“这几日婉娘也是日日过来城门外等候,想要亲自迎郎主回府。”他只是个下人,哪里敢管郎主内院之事。
正说着,远处的一架马车上,侍婢扶下来一位身形纤弱清秀的女子来,她一身杏色绢纱衫胭脂色长裙,含情脉脉望着这边,扶着侍婢的手缓缓行过来,到马车前作礼拜下,轻柔地道:“妾给郎主见礼。”一双眼却是依依不舍望着拓跋烈。
拓跋烈却是皱着眉,冷淡道:“起来吧。”
孟洛看明白了,眼前这位怕就是婉娘了,看来是拓跋烈府中姬妾,竟然迎到城门处来了,看来在王府里的身份不低,只是瞧来拓跋烈似乎有些难以消受美人恩。
不知为何她心里一阵不自在,别开脸去不再多看眼前对着拓跋烈满是深情的婉娘。
婉娘此时也瞧见了马车里的另一个人,这分明是个郎君,却是眉如春山,肤如冠玉,朱唇皓齿,美貌竟然不下于女子,一身宽大的素缎衫袍,束着幅巾,无悲无喜的脸上却是有着让人无法移开眼去的容光,让她一时也看得呆住了。
拓跋烈对她似乎很是不耐,理也不理她,转开目光去,吩咐万年道:“有什么事回府去再说!”便要放下帘子。
婉娘却是忙忙道:“郎主,让妾登车伺候郎主回府去吧。”她说着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娇羞的绯红,不由地低下头去,不敢多看拓跋烈,在旁人瞧来却是十分娇美的模样。
拓跋烈却是冷冷道:“不必了。”却是一把放下帘子,吩咐马车开动向着王府而去。
婉娘立在那里,看着马车走了,不由地露出一丝委屈之色,却是扶着侍婢低声道:“走吧,回府去。”
万年见此叹了口气,低声道:“婉娘请登车。”自家郎主对婉娘依旧如此冷淡,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痴心而有所改变。
马车上,拓跋烈却是望了孟洛好几眼,只见她安然地低头望着手里的书卷,仿佛刚才所看到的一幕与她毫无瓜葛,也全然不在意。
他皱了皱眉,却是开口道:“阿洛在平城并无宅院,就住在王府吧,我会吩咐人准备一处院落,你先前带去新安的那一对母子,我也已经命人接了他们过来,想来不用几日就会到平城了。”
孟洛一时大喜过望,她原本打算在平城安定之后,就想法子通知刘大郎,让他们收拾东西来北魏,想不到拓跋烈已经命人接了他们过来,这倒是让她十分感激。
她一扫方才的漠不关心之色,一脸正色向着拓跋烈欠身道:“洛谢郎主之恩。”
拓跋烈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才到府门前,却是早有一队人马立在门前,见着车队前来恭敬地作礼,拓跋烈疑惑地撩开帘子,问道:“何人在此迎候?”
那队人马中为首的一人快步上前来,向着马车行大礼拜倒,口中道:“臣二殿下府长史,奉殿下之命前来恭迎三殿下回平城,奉上拜帖,请殿下明日赴玉台宴,宴请百官为殿下洗尘。”他手中捧着一张拜帖。
侍卫上前接过那张帖子,拓跋烈望着他,脸上浮出一丝冷笑:“回去替我转告二皇子,多谢他的美意了,明日自当赴宴。”
那长史这才直起身子来,笑容满面谦卑地道:“是,臣这就回府说与二殿下知晓。”只是他的目光却是在扫过拓跋烈的马车中时顿了顿,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马车中的孟洛此时已是脸色煞白,身子不由地僵住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二皇子府长史,竟然是……高伯彦!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南晋已经入仕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只是她来不及多想,为了不让高伯彦认出自己,只能低着头尽量避开他的目光,不言不语。
高伯彦也瞧见了马车中的孟洛,只是她此时作男子打扮,又是只露出一张侧脸,并未认出来,只是心中疑惑,为何这三皇子马车中人瞧来如此眼熟,竟然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不敢放肆,看了几眼便低下头,诺诺告退而去,他好不容易自南晋来到北魏,投靠在二皇子府中,得二皇子看重作了长史,不敢冒失,得罪了眼前的贵人。
拓跋烈接过侍卫手中的帖子望了一眼,冷笑一声将它扔给孟洛,道:“你瞧瞧吧,明**随我去玉台,见识一番我这位二哥的盛情。”
孟洛不解地低下头,望着那帖子上,却是洋洋洒洒写着拓跋烈赶回平城,一路辛苦,特设宴玉台,宴请百官前来为他接风洗尘。
她不由地皱眉道:“郎主,此宴怕是不能去。”
拓跋烈挑眉望着她,道:“为何不能去?”
孟洛将手中的帖子放下,沉沉道:“眼下郎主被人参奏,私自陈兵羯地边境,为南晋解围徇私。虽不为惧,却难免他人心中猜疑,此宴更是公然邀请百官为郎主洗尘,实则将郎主推上风口浪尖,原本不实之事如此一来亦是成真了。”
拓跋烈听罢,沉吟起来,脸色也郑重起来,许久才道:“若依阿洛当如何?”
孟洛皱眉想了想,低声道:“郎主不如称病不去,将回禀奏本送上朝中,且观动静再作决断。”
拓跋烈点点头:“就依你之言。”他对朝政之事十分厌倦,孟洛之法也的确谨慎稳妥。
一进王府,回到府里的婉娘又怯怯迎了上来,亲自拜在一旁,要替拓跋烈去履,眼神中满是缱绻之意。
孟洛见此,欠身道:“洛先告退。”
拓跋烈见她急急转过身欲走的模样,吩咐万年:“收拾一处院落,与阿洛住下,再拨几个人过去伺候,不得怠慢!”他语气里有严厉之意。
万年忙应下:“小的这就去办。”心里却是纳罕,为何这位郎君深得郎主的看重,连起居之事都亲自过问?着实奇怪。
婉娘见只剩下她与拓跋烈在堂中,侍婢们都已退了出去,心中欢喜不已,低声道:“请郎主去履。”
拓跋烈望着眼前温柔顺从的婉娘,却是一叹:“婉娘,你又何必如此,我早已说过了,会替你觅一户好人家,让你嫁过去,岂不比守着这王府作个无名无分之人更强?”
婉娘手不由地一抖,却是咬着唇抬头望着拓跋烈,眼中盈盈有泪:“郎主是厌弃了婉娘了么?为何要赶婉娘出府?”
她低低切切地泣道:“郎主曾答应阿娘,会留在婉娘在府里,为何如今却是……婉娘不敢贪心,只盼能够留在郎主身边伺候,便是作个寻常妾室也就足够了,郎主莫要赶妾出府去……”
她哭得梨hua带雨,泪眼朦胧望着拓跋烈,见他低低一叹,脸上俱是无奈之色,却是终究不曾开口让她出府去,便慢慢靠上前去,倚在拓跋烈身边抽泣着。
许久,拓跋烈起身道:“你的亲事我会吩咐人为你打探地,这段时间你暂时留在府里,只是不要再……”他终究没忍心说下去,叹了口气向外走了。
神色哀怨的婉娘望着拓跋烈走远,脸上那凄楚之色慢慢褪去,却是变成一片冰冷,她取了手绢抹了脸颊上的泪,唤过侍婢低声道:“去打探打探郎主去南晋这些时日究竟做了什么,如何今日一回府就要送我出府去!”她忽然想起先前在马车中看见的那位俊美无匹的郎君:“还有那个与郎主同车而归的郎君,究竟是什么人?打探清楚来来与我回话。”
她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被赶出去,从前拓跋烈虽然也是对她冷淡,却并不曾这般着急要送她出府去,就是念着她阿娘的份上终究还是会留下她做个妾室,可是这次去南晋回来便是不一样了,一定是有什么改变了他的心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