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皇后和皇上都在,太医正在回禀林贵妃的情况,瞧着满屋子太医愁眉苦脸的样子,孩子应该是保不住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的龙胎保不住了。”
太医院院判开口,躺在床上的虚弱女人倏地睁开眼,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寒光。
皇上还没说什么,林贵妃就爬起来说:“陛下……”她满脸绝望地看过去,“陛下……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皇上走到床边坐下,拉住她的手说:“爱妃,没事的,孩子还会再有,身体要紧。”
林贵妃眼含泪水,却笑了起来,这样强颜欢笑的模样越发让人心疼:“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呀,臣妾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地方,只是打开了皇后娘娘送来的百子图,怎么孩子就没了?”
皇上看向皇后,陈皇后淡定道:“皇上,那幅百子图您也是看过的,您觉得可以才让人送给林贵妃的,怎么您和臣妾都没事,林贵妃却有事儿?”
这时,一个一直沉默的年轻太医忽然来到皇上面前,行了个礼躬身道:“皇上,可否让微臣看看那幅百子图?”
皇上挥挥手,漫声道:“把那张百子图拿来给太医看看。”
关雎宫的奴婢闻言立刻去让人取来了那幅百子图,那年轻太医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回禀道:“皇上,这百子图上熏了可以让任滑胎的熏香,正常人闻的话是没事的,只有怀了身子的女人闻了才会有问题。”
林贵妃闻言立刻哀嚎道:“皇上!太医都这么说了,难道您还要护着皇后吗?皇上!”
皇上表情一直淡淡的,他只是轻瞥了皇后一眼,接着便道:“张院判,你来看看这幅百子图。”
太医院院判张怀按皇上的意思检查了一下那百子图,看完之后又不确定地让其他太医一起上来研究,过了许久才下了定论:“皇上,徐太医说得没错,这百子图上确实被人动了手脚。”
林贵妃满怀恨意地盯着陈皇后,陈皇后一点都不慌乱,纹丝不动地站在那,一个字不说。
见此,林贵妃又看向皇上,当今圣上赵隽逸慢慢站起来,走到那幅百子图前看了个仔细,过了一会才转过来说:“可是爱妃,这件事还是不能怪皇后。”
林贵妃震惊无比:“为什么?!”
皇上像是有些无奈,勾勾嘴角说:“因为皇后特地当着朕的面让人验过这幅画,送这幅画来的也是朕的人,莫非你信不过朕的人?”
林贵妃满脸苍白道:“我怎么会信不过皇上?可是皇上,底下的奴才也不能完全相信呀,万一有谁被贿赂……”
她的话还没说完,屋子里所有跟着皇上来的人全都跪了下来,那声音惊得林贵妃忘记继续说,皇上看着她的眼神也一点点冷淡下去。
“怎么,爱妃觉得朕连一个下人是否有二心都分辨不出来?还是你觉得,朕会任由自己的嫔妃,哪怕是皇后,在朕的面前耍花样?”
这话说得林贵妃心头发虚,她也不再说什么,装作十分伤心地躺倒在床上,闭起了眼。
皇上淡淡说道:“张院判,林贵妃的身子就由你来调理,切莫落下什么病根,至于到底是谁在画上动了手脚,就由皇后来处理吧,朕先走了。”
张院判称是,陈皇后恭送皇上,皇上就这么走了。
站在床边,陈皇后自上而下地看着那个飞扬跋扈了好一阵的林贵妃,像看着可笑的跳梁小丑。
“妹妹可觉得好些了?”陈皇后微笑道,“放心,本宫一定会帮你找出在百子图上做手脚的人,还妹妹一个公道。”
林贵妃睁开眼冷笑道:“不必了,臣妾福薄,没那个命,皇后娘娘不必为臣妾费心。”
陈皇后道:“怎么会呢?妹妹可是这后宫之中最受陛下宠爱的,若妹妹都是福薄,其他姐妹可要怎么办?”
林贵妃不怒反笑:“所以呢,皇后娘娘打算怎么做?”
“这百子图,必是在妹妹宫中被人动了手脚,妹妹现在身子不适,本宫当然要替妹妹清理门户。方才皇上也说了,这件事由本宫处理,所以妹妹就安心养好身体,等着再为皇上育一龙胎吧,别操心这些事了。”陈皇后说完,根本不需要林贵妃回答,径自走了。
林贵妃躺在床上,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越发觉得这从头到尾都是皇后那个贱人用的计。
她是不知道皇后竟在送画来之前当着皇上的面找人验过,更没料到送这幅画过来的是皇上的人。明明那日到关雎宫的并不是任何一个在御前见过的人,瞧着面相也是椒房殿当差的人,怎么会是皇上的人呢?
难道……皇上包庇皇后?
不可能的!皇上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到皇后宫里,其他时间不是在她这就是在其他嫔妃那里,从不曾对皇后过多关注,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包庇皇后?
难不成,是送百子图的人在关雎宫门口被换了?
林贵妃惊出一身冷汗,看来真如皇后所说,这关雎宫里有吃里扒外的人,只是皇后要找的绝对不是这个人,她怕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打压她宫中人的气焰,顺便再添几个眼线。
林贵妃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现在躺在这,殿外说不定正有人在笑话她,她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人还留在关雎宫?
强忍着疼痛爬起来,林贵妃冷着脸道:“来人,把宫中所有下人都给本宫叫来,本宫要一个一个查!”
端王府,赵琛正和孟丞相一起喝茶,林贵妃落胎可不是件小事,如今林家在朝为官的人也不算少,只是官位高的就那么俩,那两位林大人已经开始为林贵妃抱不平,他们总得合计合计,该怎么给这把火上浇点油。
“王爷这茶醇香清甜,实属上品。老臣想厚着脸皮讨一点回去,不知王爷可愿割爱?”
看着未来岳丈那表情,赵琛大大方方道:“能得丞相喜爱是这茶的荣幸,本王怎会拒绝?星沉,让人去将茶包好,待会让丞相大人带回府。”
“老臣多谢王爷。”孟丞相形式化地客套了一下。
赵琛屏退星沉,放下茶杯道:“丞相大人觉得林贵妃落胎的事,会让两位林大人有什么动作。”
孟丞相道:“王爷这件事办得干净利落,既替皇后娘娘打压了心腹大患的气焰,又除掉了未来的威胁,不留半分痕迹,妙呀!”
赵琛修眉一挑,停顿片刻才说:“哦?丞相觉得是本王做的?”
孟丞相饮了一口茶说:“能在关雎宫外从皇上的人手中截走百子图,还能让那人对此事只字不提守口如瓶的,恐怕也只有端王殿下您了。”
赵琛笑道:“丞相谬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本王哪里敢当。”
“王爷就不要谦虚了,您办坏事一向最拿手,在老臣家中都不耽误您办事。”
孟丞相这话分明意有所指,想起那天韩宁在屋顶上消失的背影,赵琛脸上稍稍有些不自然,但也仅此而已。
“时间过得真快,眼瞧着便是春节,过了年孟小姐也该及笄了,到时候本王和丞相就是一家人,既然丞相都这么说了,本王也不卖关子了。”赵琛叠起双腿,修长白皙的手有节奏地点着桌面,轻慢说道,“林贵妃不除,本王与母后不能安枕,其他人也不会收敛,相爷这里……”他拖长腔调,等孟丞相看过来才说,“也不会平顺。”
孟丞相点头,没有否认。
赵琛继续道:“不过这后宫的事,本王到底是不好插手。今次的事情结束,母后会好好收尾,那前朝的事……”他端起茶杯,压低声音,“那两位林大人,丞相大人就得帮本王多多关照了。”
孟丞相失笑,没有很快回应,等赵琛喝完一杯茶,他才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相府,孟苑刚刚得到林贵妃落胎的消息,当下便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在贤王府的孟柔,与她的心情完全相反。
她只觉得整个人生都灰暗了,林贵妃忙着她自己的事顾不上她这里,而本就不怎么往她这里来的赵殷更是完全不来了,她若不再好好筹谋一下,怕是母亲要白死了。
孟苑多少也料到孟柔肯定不会安分,不过眼下马上要过年,府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主人,她得好好安排过年的事,对孟柔那边也就只是防备着,没什么主动的打算。
春节在即,殿试结果也马上要出来了,在相府住了很久的苏寄尘也很快就要知道自己的命运,激动之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往后宅跑,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暗希望可以偶遇孟苑,远远地偷看她一眼。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一次都没遇见过她。不过也有一件喜事,殿试结果宣布了,他没有辜负家人、家乡还有丞相大人对他的期望,一举拿下头甲,当上了状元郎。
当报喜的人到了栖霞苏府门口时,苏寄尘的母亲高兴地晕了过去,苏老爷将报喜的人迎进来,随后便去跪拜祖宗,感谢老天保佑。
而相府,苏寄尘正在感谢孟丞相一直以来的指点与照顾,孟丞相看着自己看重的后辈取得那么好的成绩,自然也是非常高兴的。他不断点头,脸色不掩笑意,若不是他已经没有可以出嫁的女儿,必然是要把苏寄尘收做女婿的。
“明日的琼林宴你当要好好表现,虽此次得了头名,但状元去做七品芝麻官的情况也常有,能不能博得今上的看重,全靠你自己了。”
苏寄尘道:“多谢相爷,子桓能有今日成就,离不开相爷的提点。子桓必不会忘记相爷的知遇之恩,若今后能在京中担上一官半职,相爷有什么需要子桓的地方,子桓义不容辞!”
孟丞相清朗一笑:“苏子桓啊苏子桓,你这后生不错,且去准备吧,本相也想看看你到底能闯出个什么名堂。”
苏寄尘听了吩咐下去准备明日的琼林宴,他对琼林宴也有一些了解,知道过去常有在琼林宴上为公主择驸马的事情。离开栖霞前往京城之前,家中父母一直希望他可以考个好成绩,当上皇家驸马。可如今入了这相府,见到了孟苑,他心里的目标已经全变了。
在现在的苏寄尘心里,超越赵琛,做一个虽不是皇家子弟却更加位高权重的人,让心目中的女子对自己另眼相看,是他最大最久远的目标。而这一切,在后宅的孟苑并不知情。
她知道苏寄尘考上了状元,也很替他高兴。她也曾想,若是前世他们没有互相耽误,必然不会是后来那样的结果。这一世,就让他们纠正错误,各过各的,让往事随风而去吧。
翌日,琼林宴上,汇聚了周朝这一期科举中最有前途的青年。
皇上、太子和几位王爷,还有朝中重臣也分别参加,考上好名次的考生们都期望自己可以被哪位看重,也好能留下京城这样王孙贵族聚集的地方。
苏寄尘无疑是这些考生中最夺人眼球的,他一身红色状元袍,高大颀长的身材在人群中异常明显,他脸上的表情稳重而不焦躁,瞧着的确是位可塑之才。
赵琛与孟丞相远远看着,心中的想法各不相同。
“怎么样?”孟丞相低声道,“王爷觉得此人可堪重用?”
赵琛不动声色地轻嗤一声,淡漠说道:“年纪轻轻便考得状元,又得丞相看重……”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语气问题吗?
孟丞相若有所思地凝视赵琛,赵琛回望过去,黑眸深邃,不露半分痕迹,只丢下几个意味深长的字。
“前途无量啊。”
啧,这么几个字便让人觉得含义复杂,探不得真意,心里发悬,那今后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万一哪里行差踏错,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孟丞相转开头叹了口气,心道若非早已订了婚约,他更希望为自家女儿寻个为人清透,门户低一点的人家,那样孟苑会过得更好,更轻松。
赵琛顺着孟丞相的目光看去,见他又在看苏寄尘,还是一脸惋惜,心里头五味陈杂。
他又何曾不是与孟相有过一样的想法?既然她喜欢,而且非他不可,那他便成全她,让他们离开,为他们解决一切后顾之忧,也算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
毕竟,他总是不忍见她有任何不如意的。
可现实又是如何呢?
总之,这次不管事情如何发展,他都绝不会放手。而前世负了孟苑的人,这一世他也不会放过。
即使,这辈子的苏寄尘还什么都没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