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公主回府不过几日,便传来了她向皇上请旨去封地的消息。
作为驸马,若公主离开,苏寄尘也没道理继续留在京城,这对于怀有雄心壮志的苏驸马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他肯定是不愿意的,正在努力挣扎。
尤其是苏寄尘的父母,他们才刚搬到京城没多久,还没熟悉这上流社会的圈子和风俗,便要去往静安那种偏僻的地方,任谁都不会高兴。
于是,苏驸马的父母开始与公主各种斗智斗勇,公主根本无暇顾及孟苑这边了。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孟苑正在丞相府省亲,今天是赵琛陪她一起来的,夫妻俩与丞相坐在一起聊聊家常,用个晚膳,倒是比跟皇上皇后亲密得多。
“太子妃近日可好?怀了身子就要好好休息,不用来看老臣,老臣好得很。”孟丞相是有孙万事足,完全不在乎别的事了。
赵琛笑道:“丞相放心,我不会让苑苑有任何闪失的。”
孟丞相捻须笑道:“老臣肯定是相信太子的,只是这宫中危机重重,太子又日理万机,万一哪天有什么疏漏,搞不好就落下遗憾。太子妃还是要自己学得聪明些,不能老是依靠别人。”
孟苑撅着嘴道:“父亲这话说的,好像我有多笨似的。”
孟丞相看了一眼赵琛,说:“太子妃留在府中一些东西忘记拿走,跟管家去看看是否需要吧,老臣和太子殿下呆一会。”
孟苑知道父亲只是随便找个由头,也没反驳,直接起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孟丞相淡淡道:“一晃都过去这么久了,太子妃都要当母亲了,时间可真快。”
赵琛温声道:“哪里,丞相大人风采不减当年。”
孟丞相失笑道:“其实殿下也应该知道,您比太子妃大不少,她还是个孩子,少不得要您多照顾。”
赵琛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笑着说:“其实丞相不必担心苑苑招架不住,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孟丞相点头:“看起来确实成熟了许多。”
“要做母亲的人,自然与过去不同了,而且……”赵琛拖长音调,望着窗外的月亮,漫声道,“这种危机重重的环境,她也不会呆太久了。”
孟丞相抬眼看向他:“哦?”
“丞相大人不是早就料到了吗,所以武安侯世子的嫡子娶了国公的嫡孙女。”赵琛温文尔雅道,“不知他们感情可还好?”
孟泽娶的可是当今德妃娘家的嫡孙女,那德妃是谁?赵殷的生母。
孟丞相沉默了一会说:“殿下这是怪我孟家哪都掺一脚了?”
赵琛晃了晃酒杯,没有说话。
孟丞相说:“其实这件事,老臣也不好插手,毕竟老臣已与武安侯府已经分家,严格意义上来讲,算不得一家人了。”
赵琛慢条斯理道:“左右都是姓孟的,自然还是一家人。我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丞相不必多虑,只是,在太子之位上,二皇兄实在不是良选,若有机会,丞相还是与武安侯好好商量。”
孟丞相道:“太子之位自然是太子殿下您的,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赵琛轻笑道:“这个位置我坐得乏了,对这个江山也没什么兴趣,而且就算我有兴趣,时辰也不允许了。”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比起二皇兄,我有更好的人选,还需要丞相大人多多支持。”赵琛目光如炬。
孟苑回来的时候,现场气氛略显凝重。
父亲在想什么事,赵琛只用膳,不言语。
孟苑坐下了,赵琛为她布菜,她想问他什么,赵琛只说:“乖,食不言寝不语。”
孟苑只好作罢。
回程的时候,在马车上,孟苑还是问了出来。
“你和父亲是怎么了,怎么我走开一会气氛就变了?”
赵琛睁开眼看着她,柔声道:“没什么,谈了些前朝的事,你不必介怀。”
孟苑叹了口气,虽然依旧担心,但后宅女子自古以来都得不干政,她还是闭上嘴巴,这是禁忌。
如今已经入冬,马上要迎来新年,宫中张灯结彩,夜里也是灯火辉煌。
孟苑与赵琛结伴走在宫中,忽然想起一件事。
“公主当真要回静安去?”她仰头问赵琛。
“她自己想清楚了,这是好事儿,就算她不是自己要走,我也会让她离开京城。”他低头看着她的说,“我不会让任何对你有威胁的隐患留在这里。”
孟苑听完就笑了:“这话听了真是让人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只是殿下,你实在不必为我如此,如今朝中贤王虎视眈眈,你要好好提防。”
赵琛淡淡道:“我自会提防他,你安心养胎便是,他很快就会有个好结果。”
孟苑懵懂地点点头,不太清楚“好结果”指的是什么。
但是很快,就有了回音。
赵琛组织王公贵族一起去踏青,她因为怀孕的原因没有过去,赵殷这次去带了周菁和孟柔,哪料周菁的马莫名惊了,赵殷为了救她追了上去,两人险些掉下悬崖,幸得赵琛与侍卫相救,才勉强逃过一劫。
只是,赵殷的腿被受了惊的马踩到了,伤势非常严重,当场便送了回去,传了太医。
孟苑等在寝宫,急的转圈圈,等赵琛一踏进东宫,她便一阵风似的刮了过来。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没有?”
她紧张地上下检查他的身子,见他衣衫整齐干净,不像有伤,才松了口气。
赵琛却道:“受了点伤,不受伤容易被人怀疑。”他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你这话是何意?”孟苑有点云里雾里。
进了寝宫,屏退左右,赵琛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说,“今日的好消息,你已经听说了吧。”
孟苑哭笑不得:“好消息?你是说贤王坠马,还被马踩了腿?”
“贤王妃是周大夫最疼爱的女儿,若二皇兄还想获得周大夫的助理,就肯定不能让周菁有任何闪失。”赵琛轻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所以……”
孟苑大着胆子道:“所以你动了手脚,让贤王妃的马受惊,引诱贤王去救,让他们俩都……”
赵琛无奈地说:“嘘,虽然东宫中都是我的人,可你这样大声,是怕别人不知道?”
孟苑惊讶地捂住嘴:“殿下为何如此?”
赵琛一笑,眼眸锐利:“自古以来,东宫之争皆是如此。事到如今,我与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结局无法改变,我自然不会被动。”
孟苑停顿了一下,长舒一口气道:“那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可别出什么事,把自己搭进去。”
赵琛眉眼温和下来,摸摸她的头说:“在你心中,我是那般无用么?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孟苑拍拍他的手:“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关心你。”
“那为夫多谢娘子关心,只是出去了一整天,实在有些饿了,娘子你说怎么办?”赵琛苦着脸道。
孟苑笑道:“我去安排小厨房。”
赵琛目送她离开。
事到如今,贤王是不可能成为皇上的,因为他若登了基,赵琛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五皇子就更不必说了,他是赵殷的人。
大皇子一直被圈禁,以前更是曾想要害过他,也不是好人选。
算来算去,父皇五个儿子里,只有四皇子做皇帝,他才能放心。
等太子将贤王的伤势汇报给父皇……
赵琛冷笑一声:“那时,四弟可不就是皇子里腿脚最差的了。”
贤王坠马的事发生没几天,孟苑又去探望云水大师了。
这次云水大师照例还是不见,孟苑迟疑半晌,也等不得了,直接闯了进去。
大殿里,纱帐纷飞,云水盘膝坐在蒲团上,正在念经。
听见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去,似乎在意料之中,似乎也有点无奈,打了个佛号,道:“太子妃还是来了。”
孟苑道:“硬闯进来,实在失礼,还望大师不要介意。”
云水沉默了一会说:“既已来了,便不必谈其他了,太子妃坐吧。”
孟苑谢过云水,找了位置坐下,屏退了下人。
“上次与大师一别,如今已有数月,不知大师近来可好?”她看了一眼云水的双膝,“之前听太子殿下说,大师双膝受伤,不能再站起来,实在万分遗憾。”
云水笑道:“多谢太子妃挂念,贫僧甚好,虽双腿不能行走,但只要心在四方,便得自在。”
孟苑点头:“大师所言极是。我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大师,那日我在梦中所见,是否全是真的?”
云水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太子妃何必纠结于真假呢?”
孟苑道:“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云水做了“请”的手势。
孟苑吸了口气道:“大师,我想问您,殿下今生是否与皇位无缘,是否……时日无多?”
云水眉目一凝,沉吟片刻道:“太子妃还是问了。”
“那大师是否会答呢?”
云水道:“其实这件事殿下比贫僧更清楚,太子妃何不直接去问殿下?”
孟苑噎住,半晌才道:“我……我还是没勇气。”
“曾经与现在,皆是虚往,太子妃若自己都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又如何知道殿下能面对过去呢?”云水笑道,“这些事,太子妃还是直接去问殿下吧,等你二人心结打开之时,若有什么需要贫僧的,再来找贫僧也不迟。”
孟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站起身告辞。
云水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