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元旦节,在很多单位的大门上,欢度两个字已经看不出原来纸的颜色,字迹也显得比较模糊。元旦两个字,是昨晚或者今天早上贴上去的。看上去很怪异。
自从巫书记来了,和风县城的人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零下十多度,并没有阻止人们上街的热情。
一些头脑灵活的人,自愿当起了导游的角色,给外地人讲解和风的风土人情。
这些人的管辖,自然由旅游局去规范,给他们学习一些必要的术语之后,就可以拿证上岗。阚志雄目前带着旅游局的一帮子人,已经在开始运作了,偶尔也有三三两两的游客。
王英德和常林陪在巫山、高红权、张耀武身边,在街上逛着,看看还有那些不到位的地方。
这次活动最后的落脚点在和风县城,安保就是重中之重。
时不时有人打招呼,三人都是微笑以对。
更多的时候,和风人都把目光看着县委书记。
那些打招呼的,多少都是稍微有点儿职位的,譬如副科什么的,至少也是科员。
就像巫山曾说的,在整个和风县,他能叫得出名字的,也就一百人左右。
那些自忖和巫书记没有交集的,肯定就只能目视。
只要有巫山在的地方,他自然就成为人群的焦点。旁边两位土生土长的和风干部,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都是看向走在中间的巫书记。
高红权是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反正武装部和公安局的人,由李开军带队,全程陪同。到了县城。就让部队接手。
说个不夸张的话,今天和风是全国聚焦,三个处在上升期的副部长和一个省委书记,真要出了什么事情,就是巫山,也不一定脱得了干系。
不少士兵,早就穿上了便衣,逡巡在人丛里。
张耀武给巫山的感觉,还没有完全进入角色。几年前的县革委会副主任,后来脱颖而出。成为粤东的地委书记。人都是这样,能上不能下。
“现在咋样啊,老张?”巫山斜睨了一眼,看到他整天闷闷不乐的。
“也不咋样,”张耀武轻轻摇摇脑袋:“总感觉这里的人。一个个脑袋都不开窍。”
“老张啊,做事情要一步一个脚印的来。”巫山把烟掏出来。一人发了一根:“我到这里的时候。也很为难的。想必这些日子,你也听说了不少。什么时候,都不能让环境来适应你自己,只能我们去不断适应环境。”
“你说得很对!”张耀武沉闷了一会儿,缓声说道。
他掏出打火机,打了两三次都还没着。
巫山把自己的交给他:“你把打火机在外面的时候。尽量揣在挨着肉的兜里。冬天这边太冷了,不像南方。打火机气温低了很难一次性打着。”
张耀武顿了顿:“生活处处皆学问啊。老巫啊,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不管在部队里还是在地方上都能混得风生水起。你随时都在思考观察。这一点我拍马都追不上啊。”
他终于把烟点燃:“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事情出了以后,有那么多的人反对我了。我在工作中简单粗暴,对不同意见的人直接让他们靠边站。”
“有魄力!”张耀武惨笑着:“这三个字害了我。可笑,当年我还为这三个字沾沾自喜呢。”
“老张啊,着眼于眼前,”巫山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我们要展望未来。过去的,不管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那又怎么样呢?其实今天我想让你去迎接的队伍里,你自己不想去,我也不好勉强了。既然到了欧洛泰,很难说今后你还能不能回去。”
张耀武神色一黯:“难道说巫书记不想要我了?我是说你父亲。”
“不能这么说吧,”巫山的眼睛看向东南方:“别看我爸爸是粤南的一把手,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要协调的。假如你在粤东那边的反响不好,他也不好说什么。”
“也是啊!”张耀武狠狠喷出一口烟,像是把心里的烦闷全部吐出去:“反正就这样了,该咋的就咋的。真的无所谓,以前我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还能到厅级。”
张耀武的级别还是保留着的,一个厅级的副专员,就是梅家国对他说话,就得考虑三分。他的事情,巫立行在电话里也交流过。只不过巫山在这里把话说得严重了些。
有段时间,张耀武确实飘飘然了。哪怕到了粤南市,他的心态还没改变过来。
“不对,老巫,有情况!”高红权沉声说道。
“哦?”巫山警觉地四周看了看:“在哪儿?”
五个人从西到东,这里差不多是最东边了。
别看就五个人在走,周围不晓得有多少化了妆的士兵随行。
他们的警觉性还是蛮高的,就是巫山自己,要不是因为刚才和张耀武说话,也会发现一些端倪。
“左手边第三间屋子,二层的窗口上。”张红权看上去就像在和他聊天,眼睛绝不朝那边看:“窗帘起先没拉上,一个人看了一眼,另一个人又看了一眼,马上就把窗帘合上了。”
时间还早,不到十二点。巫山的余光一直注意着那边,始终没有人下来。
高红权把手抬起来像是在看手表,放下来的时候,摘下手套,看着在擤鼻涕。
在弯下腰的那一瞬间,已经给出了暗号。
五个人脚步不停,回到老办公楼的会议室。
大家安步当车,到的时候,士兵们已经在开始审讯了。
“老实交代,你们是干嘛的?”一个士兵怒喝道:“不要想着我们抓错人了。”
三个维族人,两男一女,神色平静,就是不开口。
“带我办公室来吧!”巫山在门口说了一句,就上去了。
“书记。您回来啦?”葛松瑞在那里忙活着。
办公室里,也就剩下了办公桌和电话,其他的早就搬到新政府大楼去了。
“小葛,让孙正峰过来一趟吧。”巫山朝里间走去,顺口问了句:“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嘿嘿,书记,今天是最清闲的一天。”葛松瑞一边转着拨号盘一边笑着:“要是每天都这样工作就轻松了。喂,你好,是孙哥吗?我小葛,对。你马上来一趟。恩,要带人,”
王英德和常林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高红权和张耀武自然是跟了进来。
县委书记的办公室还是很宽绰的,三个嫌疑人被士兵们押解在后面。
刚才他们在后面。已经听到巫山叫人过来,到了办公室也没听到下一步指示。虎视眈眈地拿枪对准嫌疑人。
巫山和高红权、张耀武正眼也不看这些人一眼。闲聊着。
“书记,孙正峰同志来了!”葛松瑞在门口问。
“进来吧!”巫山干脆给两个人一人一支烟,看看孙正峰怎么审讯的。
他一进来,就给里面的三位行了礼,冲后面挥挥手,五个公安先给三个人戴上手铐。再解下他们手上的绳子。
“图尔迪,抬起头来!”孙正峰也晓得巫书记想看看自己的手段,毫不含糊。
“你认识我?”中间那个稍胖的惊诧地问道。
“我怎么不认识?”葛松瑞给每一个人都倒了茶,孙正峰惬意地喝了一口:“当年。你们叛逃到苏联。后来,说是在那边过不下去,你知道吗,当年杨书记可是违反了上级的规定,又收留了你。”
“我们没做什么事。”图尔迪把脖子一梗:“莫名其妙地就被几个当兵的抓过来了。”
“这是你妻子阿依古丽,”孙正峰也是一个烟鬼,习惯性地点起了一支:“那么,你能告诉我,这一位是什么人?当年要移民,你说妻子病了。想不到你的马脚终于露了出来。”
“他是我弟弟伊禅江,”图尔迪眼睛了有一丝惊慌:“他刚从城塔过来的。”
“错,你只有一个弟弟叫亚力坤!”孙正峰把面前的桌子一拍。
沉默,三个人都不说话。
“司令员,在他们房间的夹墙里找到了这些!”一个士兵匆匆忙忙进来汇报。
尼玛!巫山和高红权对视一眼,这些都是苏联那边的,定时炸弹、手榴弹、三把手枪,还有几匣子弹。
看到这些东西,三个维族人脸上面如死灰,还是一言不发。
巫山站起来踱着步,在每个人的身边慢慢走了一圈。
他又走回自己的位子上,慢腾腾坐下,眼睛盯着图尔迪:“你名字的意思,是存活下来。我真不知道,你存活下来的意义何在?难道,东土耳其斯坦就这么重要吗?”
“你......你怎么知道?”图尔迪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
要知道,在他们组织内部,严禁回到中国后暴露任何情况。
这一刻,巫山真的很感谢后世的网络发达。
“我感到很奇怪哦。”巫山不回答,自顾说道:“一个中国人,偏偏要去当什么慕斯林。”
他摆摆手:“你什么信仰,我不管。瞧瞧吧,什么玩意儿,起个名字还东土耳其斯坦,都不能起个好好的名字?苏联那么大的地盘,当年不是把你们弄过去了吗?为什么不给你们一块地盘?他们有那么多加盟共和国,给你们一个国家的称号又何妨?”
三个维族人惊呆了,以前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巫山心里却是憋得慌,径直走过去,啪一个嘴巴子抽在图尔迪的脸上。
“呸!”他对这些分裂国家的人没有半分好感:“你他妈是猪吗?人家拿你们当炮灰,这点都不明白?苏联那边的大清洗,你们带有中国色彩的人能够活下来,真的因为是他们想帮你们复国吗?历史上,你们有自己的国家,那叫高昌。”
“图尔迪,说了吧。”阿依古丽已经在抽泣。
图尔迪闭上了眼睛。
那些维族人和其他少数民族到了苏联,并没有以前苏联人描述的优越生活。
为了生存,大家在苏联士兵的高压下,不得不去放牧、种庄稼。
而他们得到的,不过是黑面包。
不少一起叛逃的人,随时都在消失,都不晓得这些人去了哪里。
图尔迪懂俄语,偶尔偷偷看看报纸,估计那些人就是想回国的,被暗中杀害了。
后来,也不晓得为什么,苏联人开始训练他们,让大家学习打枪,学习各种爆破知识。
再后来,一个维族人找到这批人,说要成立东土耳其斯坦共和国。
对于建国什么的,这些幸存下来的人,并不感兴趣。
但是,家人都被留在苏联,让他们回来后伺机而动。
在特殊时期,图尔迪也想过做点儿什么事情,想到杨太烈书记亲自接待了自己两口子,又放弃了。
苏联人为了彻底控制他们,把两人的孩子都留在那边,并给他们做了绝育手术。
伊禅江也在旁边补充着,他的妻子和孩子都被留在那边,刚刚潜伏过来,想着干一票就回去和家人团聚。
“回去吧,把你们家人接回来,好好过日子。”巫山很难过。
“什么?”三个维族人都吃了一惊:“你要放了我们?”
“你们不过是一群偏听偏信的可怜虫而已。”巫山叹口气:“归根到底,你们还是我们的人民。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恩,我让他们给你们准备一张报纸,就说我遇到爆炸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