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从毓珠带给她的震惊中回过神。
二姐实在太泼悍了!
万一哪天二姐也这样对付她,性子柔和绵软的她如何招架得住呀!
毓珠轻笑,“当然是真的,姐姐诳你作甚。”
莹珠“噔噔噔”地下了楼梯。
王韬算是明白了。
他想起二小姐和那些打手说话时,仿佛是提到了齐王殿下,只是他听得不清楚,也不曾往那儿想,此时仔细思来,二小姐这玩的是借狗咬人、祸水东引啊!
那句“天塌下来有人顶着”,指的不是大老爷,而是齐王殿下!
下令的虽是二小姐,动手的却是齐王的人,齐王想不趟浑水都不成。二小姐有“年幼无知”作挡箭牌,那心怀怨恨的纪能还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不成?
自然是要把仇记在齐王身上了。
王韬这厢松了一口气,那厢品仙楼的傅掌柜可不轻松。
他正懊恼自个的粗心。
卢二小姐说铺子里有人闹事,想请品仙楼的打手帮忙摆平,他知道殿下与卢家走得近,这卢二小姐幼时曾随卢大老爷来酒楼吃过饭,也就没有多想,应了卢二小姐的请求。
可谁知竟得到消息,在卢家铺子里闹事的,自称是纪能纪公公,这可把他吓坏了。
卢二小姐还让人把纪能押到五城兵马司。
那纪能不怒火冲冠才邪门了!
卢大老爷和阉人不对付,也不在乎再结一次梁子,可殿下不同,殿下从来不树敌人!
傅掌柜觉得这品仙楼掌柜的位置他是坐不成了。
“傅掌柜,殿下晚上要宴请客人,您好好准备准备。”进来的是齐王府的方管事,他随意往太师椅中一坐,说起了闲话,“适才我从王府过来,瞧见街上好生热闹,一群壮汉押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白胖胖的,穿得也不差——”
“方管事,你别说了。”傅掌柜哭丧着脸打断道。
方管事一头雾水。
傅掌柜深吸一气,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与了他听。
方管事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既然知道了,为何不赶紧派人截住那些打手,难道要等着殿下亲自去五城兵马司把纪公公接出来?”方管事站起身。
傅掌柜语气苦涩,“我想过了,再派人去,少不得要当面跟纪公公赔罪。这大街上,几百双眼睛看着,咱也不能丢了殿下的颜面不是?且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估摸着赔罪也无济于事,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
方管事又气又笑,“你以为你和卢二小姐一样还是个孩子?说一句‘我不知道’就天下太平了?”
傅掌柜哑口无言。
他的确有些掩耳盗铃了。
……
范嬷嬷陪莹珠挑起了珠宝首饰,铺子里的学徒热络地介绍着,心里却在不停地抱怨。三小姐可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专拣贵的挑。
毓珠和王韬夫妇在二楼坐着。
秦氏正给王韬脸上的伤上药,他们的儿子王毅也从外头回来了,用陌生的眼神偷偷打量着坐在主位上的毓珠。
王毅今年十岁,不怪他不识毓珠,还在卢府的时候,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前院,后来又随爹娘来到铺子上,算算已有三四年了。
今日是他头一次见到自家二小姐。
长得和画中观音大士身边的女童一样漂亮。
听说就在刚刚,二小姐撵走了几个闹事的。
二小姐可真厉害!
换了他,可不一定有这个魄力。
“二小姐,当真没事吗?”王韬还是有些担心。
毓珠手指轻叩案几,噙着笑道:“您大可信我一次,我说没事肯定没事。这些阉人啊,就是欺软怕硬,你愈是退让,他们的气焰就愈猖狂。”
说着,她翻弄起案上的账簿,俏皮地笑了笑,“何况,我本来就不知那白胖子是大名鼎鼎的纪公公嘛。”
当时,她清楚地瞧见品仙楼二楼的窗子旁,坐着三四位贵公子,她后来那番义正言辞的话说得很大声,就是品仙楼三楼的客人也能听见。
贵公子年轻气盛,自然瞧不起阉人,无疑能当个对她有利的见证人。
喏,那小娘子是不知者无罪,人家还一心想着维护昭妃的名声。
有何理由怪罪她呢。
就是昭妃知道了,也得强笑着夸她几句呢。
至于齐王赵礽。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在她尚不能改变父亲和赵礽之间的关系前,这么大的靠山不借来用用简直是浪费。
顺便还能给赵礽制造一个敌人。
“二小姐,您看得懂账簿吗?”王毅见毓珠眼睛盯着一处不动,忍不住开口问道。
毓珠微微红了脸。
她确实不太看得懂。
秦氏正要斥责儿子,毓珠已抬起头,笑吟吟地说:“你会看吗?不如你教我好了。”
王毅一拍胸脯,“我当然会看。”
“二小姐,您别听这小子胡说,我们可没教过他。”王韬瞪了儿子一眼。
王毅不服气地道:“我自学的还不成?爹要是不信,随便考考我呗。”
王韬作势要打他。
毓珠忙拦下来,“您就让他试试。”
有了这话撑腰,王毅脖子仰得高高的。
王韬暗道:待二小姐走了再收拾你。
只是,接下来,儿子对账簿的熟悉程度,以及算账记账的能力,都令他和秦氏吃了一惊。
见爹娘面色讶异,王毅显得略有几分得意。
毓珠笑道:“瞧瞧,真是遗传了您和秦姨的聪慧呢。”
王韬汗颜。
毓珠敛笑端坐,合上账簿,命绿蕊到门外守着。
王韬夫妇明白二小姐是有话要说。
本来二小姐今日突然来铺子上就有些反常了。
毓珠酝酿几下,缓缓道:“我今天来,不为别的,是想来问问你们,愿不愿意回到府上做事。”
王韬和秦氏互视一眼,微感惊诧。
秦氏试问道:“二小姐可是在家里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以前听说二小姐和新来的太太处得不太好。
可惜他们已被安排到铺子上了,平日就算偶尔回府瞧一瞧也难得见上二小姐一面。
太太当年的嘱托,他们算是辜负了。
毓珠微笑摇头,“爹爹一如既往地疼我,继母徐氏性情绵柔,不是个厉害的人,只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她眉儿轻皱,叹道:“你们也都晓得,家里的情况有些特殊,祖母并非父亲的生母,几个叔叔和父亲也不是同母兄弟,将来是否会分家也说不定。我们大房是卢家正经的嫡房,可我父亲生性粗犷,不管家事,继母又年轻软弱。如今府里主持中馈的是我三婶,她是祖母的嫡亲侄女,家里的下人大多唯她是尊。但三房毕竟是继室之子,总由三婶来掌家终是不妥,世间凡事都有规矩有章法,逾了规矩、违了章法就会出乱子。所以我思来想去,现在我年岁渐长,是时候该学着管家了,来日也好协助继母,重新拿回掌家之权。”
听了毓珠的一席肺腑之言,王韬夫妇神色凝重,陷入了沉默。
果然,当初他们担心的事,到底是发生了。
家里肯定是起了什么变化。
否则以二小姐的年纪,怎会突然意识到这些问题。
只是……
毓珠见王韬夫妇迟疑不语,心底微沉,情绪明显有些低落,“我知道有些突然,大房已有管事高荣,你们若是回了府,也只能做他的副手,不如当掌柜来得自在——”
“二小姐,您误会了。”王韬急切地打断道,“二小姐需要我们,我们当然愿意为二小姐鞍前马后,只是不是我们不想回府,怕就怕您父亲不同意。”
毓珠目光狐疑,“父亲为何会不同意?”说着,她身子向前倾,语气含了几分探究的急迫,“说起来,您和秦姨是母亲带来的,怎会被分到铺子上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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