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咱是时候去下阳村一趟了……”
田掌柜听了吴伯说的,一时没明白过来,这会儿都什么时候了,他去下阳村干什么!
他气恼地转过身来,正欲发火,忽的想起几个月前,下阳村那个小婆子临走时说的话。
“田掌柜,地契你且收好,我在下阳村等着你,等着你给我送来!”
吴伯瞅着田掌柜的神情,知道他是想起来了,便道,“掌柜的,老头子我原先上过几年私塾,认得点字儿,不过也只能做个只能做个账房先生罢了。”
田掌柜微微皱眉,看样子火气收敛了一些,他看着吴伯,“老吴,你想说什么就说,别拐弯抹角的,你不就是想让我去找那个乡下婆子么,可你也不想想,连李师傅都搞不定的事,找那个乡下小婆子就能成?”
吴伯知道掌柜的那股书生傲气还在,还是不服气就是了,他笑道,“掌柜的过的是,可就是掌柜的你说的,李师傅是咱柜上的老人了,在药行里也干了十来年,可他就是捣腾不了二宝藤,前些时候,不还得摁着下阳村那女子的法子捣腾么,老头子我记得,咱院里的那几株确实长得不错,可如今一到地里为啥就……”
这话说到这里就得了,吴伯留意田掌柜的神情,笑道,“掌柜的,其实老头子我想说的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只咱开门做买卖已有数十年了,泰仁药铺这块牌子就是你爷爷创下的,在这一行里,咱是佼佼者这没的说,同样的,地里的活计咱不懂,只能去问懂的人。就像老掌柜说的,盐下少了就酸了酱,找盐贩子没用,还得找那捣腾酱菜的师傅……”
田掌柜听着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是不知道老吴的意思,他也知道自个儿是着了那个乡下小婆子的道,且让他寻不到由头。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愿认这个怂,一想到要去给那个乡下婆子讨言请教,便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不就是让那个乡下小婆子看了一个大笑话么!
他眉头紧缩,赌气道,“我谁都不找!大不了这买卖不做了,我就不信了,这十里八村就没有一个人会伺弄这个二宝藤的!”
吴伯继续说道,“掌柜的,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田掌柜一摆手,“我没有意气用事,一会儿我便让李师傅多带人手到附近的乡镇找懂行的人,我相信,重金之下必有谋士,到时我还是要让那个小婆子走投无路来求我!”
吴伯叹了口气,掌柜的说的不是气话么,要是那么容易找,这二宝藤就不会这么抢手了,真是狂傲书生不懂世事,一点不假!
原本吴伯不想理会的,但是这次的事儿非同小可,他可不想因为他,把泰仁药铺这块牌子的名声败坏,
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掌柜的,你说的重金之下必有谋士,这话是不假,但你有没有想过,等到李师傅带着能人回来,那得到啥时候了,咱地里的二宝藤不早让祸害完,到时咱拿啥给人家,镇上那些药铺可都是收了定金的了。”
田掌柜一愣,这倒是个问题,他思来想去也是没招,“那就把定金退了,大不了多给人家点银子!”
吴伯这下来气了,掌柜的宁可舍去百余两银子也不低下这个头,当真太不懂事了!
他冷冷道,“掌柜的,咱要是多补给人家银子也不是不可,但是那会儿咱就得落人口舌了,就算掌柜的不在乎这个,咱柜上也不差这百十来两银子,那外庄那些银子咋办。”
田掌柜看着他道,“什么怎么办,老吴,我记得你原先说过,外庄收的银子都存在钱庄里了……”
吴伯不能田掌柜说完,便道,“掌柜的,外庄收的银子都是存在老掌柜的户名里,咱要是想取出来,就得向老掌柜拿印章。”
田掌柜越听,脸色便越难看,他掌管泰仁药铺才不过几个年头,如今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老爷子知道了那还得了!
可要他就这么认怂了,他实在不甘心的很!
他思虑一番眉头紧锁,“老吴,难道只有这个法子能走了么。”
见田掌柜软下性子来了,吴伯也没再绷着,他笑了笑,先请掌柜的坐下,招呼一个伙计端来俩杯茶,边喝茶边说。
“掌柜的,老头子我就倚老卖老了,其实今儿这事儿,咱要是退了定金,往大了说,咱们泰仁药铺的名声受损,让人说是言而无信,没有这个金刚钻,还揽这瓷器活,往小了说,咱不过就亏些银子,大不了咱以后不捣腾这个二宝藤了。不过掌柜的,你若愿不耻下问的话,那情况将会是另一番景象。”
田掌柜一听,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继续说。”
吴伯见状笑了下,“其实老头子我知道,这个中原由掌柜的是知道的,只是叫那个乡下小婆子气糊涂了,没想起来罢了,毕竟咱这行里,没有几个能养活得了二宝藤,掌柜的,其实那个小女子人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她就是一个乡野村妇孺,能懂得什么礼仪,冒犯了掌柜的,咱大人大量的,也不该跟她去计较,咱们开门做买卖为的是赚钱,而不是相互记恨么。”
田掌柜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放下茶杯,瞅了瞅吴伯,颇为无奈道,“老吴,你说的是,叫人备车吧。”老吴已经把台阶给他铺好了,他这时候要是还不下来,那就真的是太不该了。
想想,田掌柜又道,“对了老吴,上次我交给你的那张地契还在么?”
“在在,这些日子那个乡下丫头也没来,这地契我还给留着哩,掌柜的且等一会儿,我这就给你取去。”吴伯说着,不等田掌柜开口就上楼去了。
田掌柜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西墙那边,那原先种着几株二宝藤,这些日子没人搭理,却依旧长得很好。
他看着这几株二宝藤,心里颇有感触,其实要说起来,那个乡下小婆子也没有做什么过分之事,至于捣鬼一说,试问哪个做买卖的没捣过鬼呢,他又何必这么深恶痛绝呢?
想原先,那个小婆子多次来找他,他不下来见她,还让伙计将其留住,让这小婆子在后院里傻等了好几回,而他则在楼上偷笑取乐。
且他还让伙计到镇子上四处收罗订单,把双阳镇上的二宝藤都给包圆了,想要断了这个小婆子的财路,将她赶出双阳镇。
现在想起来,是他做的不地道啊。
如今他要还是犟着性子胡来,由着地里的二宝藤烂掉败坏,而不去找那个乡下婆子,这样,他是保住了脸面,可是他家几代人创下来的招牌,舍的可就不单单是面子了。
吴伯很快便将信封拿了下来交给田掌柜,随后又到外面去让伙计备车。
田掌柜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信封拍了一下,古人云,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点没错……
“六嫂你数数,这是上次贵喜拉去的板子,昨儿他回来就给我带到家里来了。”
秀娘把一个钱袋子交到刘氏手上,上一次造了四十个木板的钱,按照五吊钱算,应该是二十两,但是这里面只有十六两。
原先她跟刘氏说的,俩家五五分账,但是季老六俩口子则坚持四六分,毕竟这法子是秀娘想出来的,还拉他们入了伙儿,他们本身就占着秀娘的光了。
如今贵喜担货时啥也不带,就拉她家的搓衣板子走街串巷,一次能拉百十个木板子,当然他也是买只毛驴拉车哩。
刘氏才把黑娃子从堂屋里赶出去,秀娘就把银子拿出来,她给秀娘倒了杯水,连看也没看就把钱袋子搁到一旁。
她道,“行了妹子,还数啥数啊,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样么。”
“那可不成,亲兄弟还明算账哩,该走的规矩咱还是得走啊,”秀娘接过水,便把钱袋子推了过去。
刘氏知道秀娘的性子,拗不过她就把银子当面数了一遍,确实是十六两不假,她抬眸瞅着秀娘,“咋样,这下好了吧。”
“好得不能再好了,”秀娘一笑,“哎,六嫂,我六哥哩?”
刘氏把银子装到怀里,将袋子给秀娘还回去,不在意道,“谁知道他又跑哪里去了,八成是到村头找那谁喝酒去了,你还不知道你六哥,干活不成,喝酒没够,昨儿一天才造了七八个板子就说累的不成了,今儿早才造了俩个就跑出去了。”
秀娘瞅了瞅院子里那些堆得四处都是的木板子,刘氏的俩大丫头下河洗衣裳去了,三丫四丫到她家找小香儿玩去了。
楚安今儿也有来,这兄妹俩一早就跑到她家里来了,晌午也是在她家吃的。
秀娘对刘氏道,“好了六嫂,你也别太拘着六哥,我看六哥这几天也确实累着了。”
刘氏还想埋怨几句,却见黑娃子带着楚安小香儿过来,秀娘瞅着这三个小的,“咋了?”
小香儿先跑到堂屋里,眨巴俩大眼而瞧着秀娘,“嫂子,咱家来人了,哥叫你过去哩……”r1152